在白发苍苍的时候酸上一句说,我爱过且失去过。
其实梁碧落一直是个挺洒脱的人,一旦想明白了,就不会再多做计较。虽然也许一时忘不掉,一时抛不下,但终有一天,随着时间她会渐渐的把这当成一段回忆,偶尔记起时,也许会笑自己傻,而且傻得很美。
“斋……斋饭啊!小姑姑,我请你吃饭,我们不去文殊院行不行?”梁安文是无肉不欢的,跟着梁碧落已经吃了好几顿素菜了,一听还去吃斋饭,就觉得胃里开始冒酸水儿了,连呼出来的气都自觉是青菜叶儿的味道。
正在这时候,铃声响起,梁碧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是朱成玉来的电话,这些天朱成玉似乎刻意地躲着,不知道今天怎么又打电话来了:“成玉……”
“碧落,吃饭了没有?”朱成玉这三天之所以躲着,那完全是因为在留出距离和时间来,让梁碧落选择,他不想因为梁家和自家达成了这样的意向,就借此来更近一步。他想让梁碧落明白,不管家里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她都是自由的,可以由着心里的意思去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但是,朱成玉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怕这姑娘钻牛角尖,所以才有了今天这通电话。而且已经三天过去了,朱成玉觉得避嫌了避得差不多了,再避这姑娘估计就得跑远了。
“啊,成玉哥,你真是我的及时雨、雪中炭、锦上花,成玉哥,你在哪里,我马上和小姑姑一起过去。”为了不吃斋饭,让梁安文现在把自己卖了都成,更别说卖自家的碧落小姑姑了。
电话另一头的朱成玉听梁安文这么叫自己,不由得皱眉心想,哥和姑……那不是乱伦了嘛!这么一想,含着口茶水的朱成玉差点呛死自己。
“咳……你们在哪里,我过去接你们。”
看了眼满脸企求的梁安文,梁碧落摇了摇头,报了地址给朱成玉,然后又加了一句:“开车要小心!”
当然了,这纯粹只是随意的一句话,而朱成玉听了却直是手舞足蹈,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关心他啊!朱成玉却是忘了,在G市每回送梁碧落回家或者去梁家接姚安忆,梁碧落都会叮嘱一句小心开车之类的话。
听着电话里最后那声欢呼,梁安文不由得撇嘴笑,他们家小姑姑果然是抢手的,顾深那不算,已经出局了。除非出什么大状况,要不然顾深未来的孩子他妈就姓周了,虽然梁安文顶喜欢顾深,但是自家姑姑自家疼,比起顾深来朱成玉心里,他家小姑姑最重,所以梁安文就倾向于朱成玉了。
“小姑姑,你听听,就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同意嫁给他,他高兴个什么劲啊!小姑姑,我跟你说,男人呀最不可靠了,你一定要狠狠地考验成玉哥,绝对不能轻易松口。其实人都一样的,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啊,越不懂得珍惜,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明白,曾经拥有过的那么珍贵美好。”梁安文说这话的时候分外认真,因为他觉得这是很重要的选择,就像他娘说的那样,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所以要慎重。而他没有姐姐妹妹就独生一个,又长年在国外学习生活,虽然叫着姑姑,但梁碧落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妹妹,所以梁安文说起这话来,才这么语重心长了起来。
看着梁安文难得的慎重认真,梁碧落点了点头,过会儿又浅笑盈盈地拍了拍梁安文说:“你这孩子,竟然教起姑姑来了!”
这一句“孩子”,成功让梁安文红了脸,撇开脸去有些不自在。见梁碧落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声:“小姑姑,你只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别在这充大人,你脸红不脸红啊!”
“我一点儿也不脸红,倒是你怎么脸红了!”啧,调戏花样少年,果然是件很美好的事情,看着梁安文脸红尴尬的样子,梁碧落莫明地觉得心情好起来!好吧,她果真是太恶劣了,人好好的劝慰她,她还逗弄人家。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花园门口时,却不期然地遇上了顾深和周一涵,梁安文这孩子竟然拉了梁碧落一把,把她拽到了另一侧,但还是被那两位看见了。
紧紧握着顾深的手,周一涵死死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可以过去。”
直到顾深看着她摇了摇头说“走吧”,周一涵这时候才转过脸来看着梁碧落那边,周一涵心里的念头转了转,拉着顾深的手朝梁碧落走去,远远的就笑着说:“是梁姐姐和梁哥哥呀,你们是要出去吃饭吗,正好呢我们也去吃饭,要不一块吃个饭吧。”
梁家的孩子没一个厚道的,梁安文当然不例外,当然他对周一涵和顾深都没有成见,只是周一涵这架势太逼人了,让梁安文有点不痛快:“一涵,你要是管小姑姑叫姐姐,我就只能叫你姑姑了,你要是叫我哥哥,你就得跟我一样叫姑姑。那你看叫我哥哥好,还是我管你叫姑姑好?”
不远处正走来的朱成玉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梁安文这孩子学坏了,在国外几年倒是没把绕口令给忘了嘛。上了台阶来,看到四个人站在那儿,朱成玉就笑着走过去,按朱成玉的想法儿,遇上了就一起吃顿饭吧,在他来说是没有什么芥蒂的,反而希望梁碧落能和顾深接触,然后明白一些该明白的事情。
“梁安文你个倒霉孩子,哪有你这么贫的,一涵别搭理他,走哥领你吃饭去,让这倒霉孩子挂墙上看着,咱饿着她。”朱成玉这句话可妙得很,“倒霉孩子”,这一句话就把梁安文给圈成自个儿小辈了,巧妙地把自己提拉出来好跟碧落成一辈儿。
好歹梁安文是双科博士生,哪能不明白朱成玉这点小心思,瞥了一眼笑得分外暧昧:“碧落小姑姑,你可不能饿着我。”
这孩子聪明啊,朱成玉说饿着他,他就跟梁碧落嘀咕话儿,明摆着是把自家这小姑姑往朱成玉那头送。
而这时的梁碧落,心思也转了好几圈儿,眼前的人,一个月华如水,一个明灿清朗,一左一右地站立在她面前时,她有一瞬间的踟蹰,却很快仰起脸笑了出来。如果必是要做出一个选择,那么应该已经到了选择的时候。
看了眼顾深,梁碧落复低下头,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一句谢谢,但终归不想说再见。
“走吧,去吃火锅!”扬着笑脸说完这话,再去看梁安文一张苦兮兮的脸时,梁碧落笑得分外开怀,拍了拍梁安文又说道:“乖,姑姑会疼你的!”
“姑,疼我就带我去吃肉,明知道我从国外回来,肠胃还不能适应,不是领着吃素就是去吃火锅。姑,你这是在要我的小命儿,那我就决定跟姑拼命,吃就吃,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梁安文配合着碧落,恰到好处地把众人之间的沉默给打散了。
于是大家就一块去吃火锅,梁安文说是肠胃不适应,吃起来却比谁都欢快。
朱成玉在清汤锅里涮着小白菜,捞出来拨弄到梁碧落盘子里,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碰到一起,梁碧落便冲他一笑,把朱成玉的小心肝儿给笑得直乱蹦跳。
梁安文看了在一边直摇头,朝朱成玉露出同情的目光,心说:“该,让你抢我家碧落姑姑。”
看了朱成玉再看顾深,梁安文又是摇头,这位也悲催啊!
顾深没往这边看,但身形僵硬,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清楚,而周一涵则咬着下唇,看着就有些不太高兴。
47
47、我们都是有梦想的孩子 。。。
饭还没吃完,梁安文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没眼色的孩子有危险意识,怕自己在这两对“怨侣”之间被当成了炮灰。炮灰啊,多么可怕的下场,他好吃没错,可不好当炮灰。
有危险意识的不止是梁安文,周一涵这小姑娘也有,饭吃得差不多了,愣是让顾深去买单,朱成玉倒也不跟顾深争这个,顾深就拎着钱包买单去了。
在顾深买单的时候,周一涵笑眯眯地跟他们告辞,说是还有事就不一块了云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她的那点微末心思哪里藏得住,明眼人一看就懂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是朱成玉这样的人精,和梁碧落这样的通透人儿。
于是周一涵也走了,餐桌边上只剩下了朱成玉和梁碧落,两人相视一眼忽然就笑出声来了:“走吧,我们去喝茶,我知道有家茶馆顶清静,要不咱们现在过去?”
“好啊。”
车缓缓地开在路上,驶向茶馆的路上是一条古色古香,依旧留存有不少古建筑的街道,因为正值端午节,街上显得有些拥挤。车开到一条小路口时彻底走不动了,于是在下一个路口,朱成玉询问了梁碧落的意思后,把车停进了附近的停车场,然后两人一块下车步行过去。
走了不远,街边就有一群美院的学生在那儿写生,梁碧落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不由得走近了那群学生。朱成玉也不出声叫住她,只是默默地替她挡开人流,一起走近了在树荫下写生的学生。
梁碧落跟着梁守正学过十一年的国画,不论是工笔花鸟还是泼墨山水都颇有造诣,但是在梁守正过世以后,她就不大动画笔了。现在一看着十几个学生在这写生,不由得就想起了以前和自家爷爷一块在迟芳园里描稿、勾线、晕染的时光。
忽然间,梁碧落竟觉时间一下子回到了曾经年少的时候,几支毛笔一盒朱砂陈泥摆在案头,那么温婉而雅致的岁月,她确似乎一直没有珍惜过。这些年来她却浮躁不堪,不再动画笔、不再研墨,那盒上好的朱砂陈泥只怕也早干了。一瞬间,梁碧落顿觉泪流,原来她这些年一直过得这么懵懂而麻木。
“碧落,怎么了?”
“成玉,小时候我一直想着,长大后一定要在种满月季花藤的园子里,开一个大大的画展,让来的人行在花间,行在画间!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梦想就被我抛弃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捡起来。”梁碧落其实一直是个有梦想的人,甚至有很多很多的梦想,开画展不过是其中之一。
然而不能被实现的,只能一直被称作梦想,能被实现的则可被称之为愿景。梁碧落想,不必再是开画展,而只是把曾经的梦想捡拾起来,让它有成为愿景的那一天。
听着梁碧落的话,朱成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弦微微被拨弄了一下,清幽幽的就像是梁碧落抚琴时那最美的泛音。梦想,年少时谁没有过这样那样的梦想,而梁碧落现在那份朝圣者一般的态度让朱成玉不由得出神了。
“碧落,还来得及,你才二十三,就算现在才开始学也不迟,何况你不是画得顶好嘛。”相较于自己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梦想,朱成玉觉得,梁碧落的梦想实在太好实现了。
这句不迟让梁碧落瞬间抬起头来,看着朱成玉脸上放出灿烂的光彩来,就这一瞬间,朱成玉觉得梁碧落像是一只从火里钻出来的小凤凰鸟儿,在经历过许许多多之后,一声清音便动了天下,他的天下……
只见她双眼光芒闪闪地说:“成玉,我要学画画。”
“好。”丢失过梦想的孩子决不会看着另一个孩子丢失梦想,更何况是重新捡拾回来的梦想。
找个好师父或是找个好学校,对朱成玉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说了就算朱成玉不帮忙,凭着梁碧落自己也不难找到好师父和好学校,只是需要些波折而已。
两个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梁碧落回去跟梁立华一说,梁立华只看了她一眼说:“我等着看你的画展!”
梁家人都是宽和温容的,他们允许自己的孩子做出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尤其是自家的姑娘。所以梁家上下一致通过了梁碧落的决定,并且梁守直还通过手里那点人脉,给梁碧落找了位国画大师做师父。
当然了大师总是忙碌的,而且梁碧落的基础非常扎实,所缺的只是经验和一些领悟,所以并不用经常去学习。所以梁守直又给安排了学校,只需要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去大师那儿学习就行了,其他的时间都则在学校里进行系统的学习,并且还可以享受美美的大学时光。
过了七月八月,就正好是入学的时间,梁碧落进了川美学习,而朱成玉也被很巧妙地安排在了这边。
“碧落,明天要去湖边写生,你要早点来,你个不认路的孩子,杯具啊!”说话的是梁碧落的同学,叫袁沐,大家惯叫她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