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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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似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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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许真是梅花仙子的化身呢。梅香说,从我娘肚里出生落地,接生婆就发现了我肚脐上的花样骨朵,而且还散发出一缕缕的香味。接生婆也觉得很蹊跷,就把梅香的名字叫开了。

  真是不可思议呀,韩金坊摇着脑袋说。

  很快,一个堂倌汗湿着脸,肩搭着一条汗巾,把一个竹挎梁盛满饭菜的椭圆形木制大食盒放在饭桌上,又把饭菜从两层木隔的大食盒里端出来,就退了出去。韩金坊倒了满满的两盅酒,说,梅香,你来陪我喝一杯酒吧,人生苦短,该快活就要快活的。

  梅香说,你也是读过私塾念过诗书的人,还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怎么也说出这种悲观厌世的话来?韩金坊揽着她的细腰,竟一时无言以对。

  在四喜堂开始接客的那些日子里,梅香有点儿懒于梳妆了。

  几天下来,丰润的脸蛋就变得花容失色,透着一种青白色的憔悴。

  她每天重复的生活内容很简单,就是接客。接下的惟一的客人就是韩金坊,因为他早已在蓉妈的柜台上注进了很大一笔包身钱,并且预交了一个月的柜费。

  梅香怎么也忘不了,她在四喜堂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韩金坊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躺在窄狭幽暗的房间里,床前的八仙桌上灯火飘摇,富有淡淡清愁的意境。偶尔夜风吹起,细碎的尘粒雨点般的扑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别致的声响。有时幽幽咽咽的雨,整夜整夜的下着,更给她凭添了几分清寂的惆怅。这时候,她想如果有韩少爷躺在她的身边,她就会紧偎在他结实而宽厚的怀抱里,在体味到了一种宽慰和暖意之后,细细的感觉着男人的一番抚爱后,便走进了沉沉的梦境中去。

  白天没客人的时候,梅香就到凤喜的房间里坐,吃糖、喝茶、说话。凤喜还传授给她妓院里接客的技巧,也讲一些浅显的规矩,比如什么是开盘儿、穿钉儿、拉铺、住局等,还教她咋样吃花样糖、点花样烟、嗑花样瓜籽儿。蓉妈有事没事的也跟着进来,说,梅香,你要多请教凤喜和亚琴的。蓉妈说,亚琴最会卖弄风情了,打飞眼、吊膀子、嘬嘴唇、探舌头,她只要露出了这一手,男人们的魂儿就被她勾走了,那才叫本事呢。

  在梅香的包身快要结束的一段时间里,她叹了一口细气对韩金坊说,韩少爷,你说话可要算数的,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回去做你的太太?

  做我的太太?你想的也太轻巧了。韩金坊长长的苦笑着,灰着脸说,不是我说娶就娶的,这些天三个太太搅闹得正欢,知道我在这里包养了你,她们把状子告到了老掌柜那里,恨不得剥了我的皮,让我死在花柳病上她们才解恨呐!

恶梦
韩金坊好像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说话的声音如同一只断断续续的蚊虫。他说,你怎么会知道韩家的事情,大太太和二太太都不能生育,才娶了三太太接续香火。偏偏三太太又争气又露脸的,怀上了韩家的根苗,能传宗接代了。她自然傲气十足,谁招惹了她就大哭大闹,寻死觅活的用拳头捶肚子,还要喝坠胎汤,让肚子里的韩家骨血流掉。这么哭哭闹闹的,连老掌柜都惧她三分。我在四喜堂包养你,她们跑到老掌柜的那里哭天抹泪的告了我一状,老掌柜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真是一肚子的苦水都没地方倒了。

  梅香说,韩少爷你不要再说了,只要你心里有我,疼我爱我对我好就行了。

  这一夜,梅香紧紧的偎缩在韩金坊的胸怀里,迷糊着做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梦,梦见自己身穿一套红袄绿裤坐进一乘花轿里,颤悠颤悠地进了韩家青砖漫地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接着,她又梦见韩家宅院的中央,停放着一口大花棺材,上面彩绘着金波银浪瑞彩千条的图案和二十四孝图。梅香跟韩家的伙计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口空棺。她有些纳闷儿,怎么会是一口空棺呢?她没头没尾的猜测着,这口空棺要收殓的也许是她,也许是韩少爷。正这么胡乱地想着,她一下惊醒了,翻身坐起来才知道是一场恶梦。她用手一摸,浑身竟是一层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大颗的汗珠。

  韩金坊变颜变色地问,梅香,你又做恶梦了?

  我害怕,我害怕你家的那口花棺材。梅香喃喃的自语着,但她还是没有详细说出恶梦里的场景。她心头一直怦怦地狂跳个不停,想,不知道梦见棺材是有财运,还是往后要有什么祸事发生。

  想了许久,她仍是预测不出梦里的预兆究竟是福是祸,但她觉得这场恶梦,与她以及韩家有着直接关系。她一直大睁着眼睛,在漫长的暗夜里捱到天明。

  在四喜堂没有应酬的日子里,梅香约来凤喜、亚琴和老末几个人玩纸牌。其他十几个没客人的姑娘也坐在旁边凑热闹,大家都疯笑一气。每天过得倒也充实,也很有滋味。

  亚琴一边飞快地抓纸牌,一边嗑着瓜籽儿。她嗑瓜籽儿的速度极快,一个瓜籽儿扔进嘴里,眨眼间瓜籽儿皮就吐了出来,皮屑纷纷扬扬,弄得人眼花缭乱。梅香用手捏着瓜籽儿,一粒儿粒儿的搁在唇边,用牙一嗑,瓜籽儿皮悠然地裂开,然后被她丢到一块铺开的香帕上。风喜则把瓜籽儿摊在一只手心里,一边慢吞吞地挑选着粒大的瓜籽儿吃,一边往出甩着纸牌。

  打出一张纸牌后,亚琴冷丁发现老末嘴里咀嚼着一块糖,一滴口水正无声地流下来,落在他手里的纸牌上。他的目光睃来睃去,在风喜肉白的手腕和纤素的手指上来回游移。有时痴痴地发愣,竟总是忘记了轮到自己出纸牌。亚琴捅了一下老末的腰肋说,该死的老末,你一个老跑腿儿是不是也犯邪了,看也是白看的。你呀,只配给风喜妹子洗洗脚。说着,她笑咯咯的瞄了一眼凤喜。

  凤喜说,你们笑什么,笑话人家老末吗?咱们将来一旦从良,说不准嫁给的男人还抵不住老末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男人
亚琴冷笑了一声,她说,凤喜,你别装相了。前几天老末还去高记银匠店给你打制了一副银脚镯,现在就套在你的脚腕上,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冲着老末说,老末,你是一个吝啬鬼,

  连一块糖都舍不得买,怎么也学会大方了?你给风喜送瓜籽儿,还送果香铺的糕点,怕是放得都有馊味了。

  亚琴,你们都吃什么醋?当你们不说瞎话,这对银脚镯就是老末送给我的,就要气一气你们。风喜平和地望着窘得红头涨脸的老末,她捋了捋绸裤,露出白白的脚腕上一对刻着吉祥图案和纹饰的银脚镯。她说,老末跟我说过,他头一回给一个女孩子送银饰,如果不接收就是伤了他的面子,他会吊树跳河的。

  吐出一个瓜籽儿皮,风喜看着老末脸色臊红的样子,她说,老末,你又没干什么下流事,脸红什么?

  老末就咧着嘴巴笑了笑。

  亚琴说,反正凭我的脸蛋,决不能嫁给像老末这样没有男人作派的男人。

  算啦,算啦,梅香发现老末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捏着纸牌说,花无百日红,咱们就像朵朵鲜花一样,可总不能永远花开不败呵。年轻的时候,我们是一朵水灵灵的鲜花,蝴蝶蜻蜓什么的都会绕着我们飞来飞去。一旦人老珠黄,叶凋花谢,连最腥臭的苍蝇都不会光顾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梅香说话时神情很凄婉,她说,亚琴你不应该这么随便说话,说不准老末的下半辈子就得拴在你的槽头上。几个人叽叽嘎嘎地大笑起来,老末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蓉妈出现在门口,她说,姑娘们,快散了,来客人啦!正嘻  嘻哈哈笑成一团的姑娘们,听蓉妈这么说都很快的肃静下来,再也不吱声了,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过了片刻,从蓉妈的房间走过来一个人,用纸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他梳着分头,显得丝毫不乱。在经过亚琴的房间门口时,头插着一朵绢花的亚琴,伸手拉扯住了他的袖口,一声贱笑道,先生,你是想穿钉儿还是拉铺、住局呀?想乐呵就进我的房间吧。那个男人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伸手拍了拍亚琴的脸蛋,又用力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模样倒是挺耐看的,只是脸上有了皱褶,胭粉也遮不住的,四五十岁的老女人也来接客,你图什么热闹?

  亚琴听他用讥诮的语气跟她说话,气得大吵大叫,骂道,你又不是到圈舍里找母猪陪睡,这么挑肥拣瘦的。哼,你们男人都是什么德行,我心里最清楚了,说着,一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气恼,径直走到梅香的房间。房间的门上遮着一道白布帘儿,上面织绣着一枝猩红鲜艳的梅花,一道酥红的影像斜陈在那里,充满了暧昧和妖艳之气。他闪身走进去,嗅到了屋里清洁而馨香的气味,淡淡的,款款的,一时令人心旌迷醉。光着白脚丫的梅香正侧身坐在床边,翘动着一排生动而丰润的脚趾。

  姑娘,你先报一报花名吧。那位先生客气的说。

  梅香。梅香冷淡的说,先生,你问了我的名姓,我也应该问一问你的名姓。

  那位先生咧着嘴巴笑了,说,梅姑娘,看得出来你是初来乍到的,真是不懂妓院的规矩。有身份的客人,可是最忌讳你们打听人家姓名的。

  先生,没看出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呢,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梅香轻淡的说,我最知道那些有身份的男人,逛窑子都是猫洞里进来,狗洞里出去的。

  丫头,你敢骂人?你是不是活够了?那个男人瞪大了眼珠子嚷道。

  我早就活够了,只是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还没看够哩。梅香的表情充满了冷涩,她说,我们是别人眼里的下三烂,可也不是跟谁都随随便便卖身的,谁想花钱就依谁,你以为你的钱有那么大的神通吗?

真情
那位先生坏兮兮地呲牙一笑说,梅姑娘,只要在这里陪男人一宿,你就是一个婊子,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挑三拣四的。他用手托起梅香尖细的下巴颏儿说,听说你的肚脐上有梅花的影子,还是梅花仙子投胎转世,这倒是世间的奇异之事,只是大爷我今日没这份情趣,不想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只是要问你,韩家的少爷是不是包养过你?

  这位先生,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梅香用一种刺耳的语调回答,韩少爷来逛四喜堂,跟你有什么瓜葛?你快出去,如果还在这里胡闹下去,我就喊人了。

  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呢。那位先生骤然伸出了巴掌,啪的打了梅香一个耳光说,你要明白些,我是韩家烧锅的管家,少爷再来这里你还纠缠她,小心三太太剥了你的皮。

  梅香轻轻一笑道,你是韩家管事的?那我也明白的告诉你,他来逛窑子看中的是女人,我看中他的是他口袋里的银钱,都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姓梅的,我没工夫跟你哕嗦,你看着办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钱看都不看的丢在梅香的怀里,转身夺门而去。

  梅香抓起钱扔在地上,两只脚踏上去胡乱地踢踩着。你疯啦,我的梅香,那可是钱呐,蓉妈走进来嚷道。

  钱是什么东西?钱就是这世间害人的毒瘤,它能换回我一个清纯姑娘的贞操吗?它能救我脱离这个罪恶深重的苦海吗?都是因为钱,把我逼到了这步田地。吵着,闹着,她满腹哀怨地大声抽泣起来。待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便独自在床铺上开始黯然落泪,许多颗泪珠纷纷的滑坠,无声地打湿了她的衣襟。

  此刻,屋外的房顶上,有一只情绪十分沮丧的雌猫,舔着自己嘴巴上的几根胡须,摇着那根细长的色彩斑斓的尾巴,发出一声两声喵喵的呜鸣。

  转眼间,梅香的包身期就结束了。

  在这最后的一天,韩金坊很温柔地将梅香抱在自己的怀里。

  梅香叹着气说,日子真是不经混儿的,一个月就这么快过去了。

  是呀,就这么转眼过去了。韩少爷低着眉眼说,咱们两个人欢娱的日子,这么快就翻过去了。

  梅香说,你一个大男人,说得这么伤感干什么,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韩家有钱,有那么多大小烧锅,烧锅遍地,钱多得都能当灶柴烧,还叹什么气?我要你再拿钱接着包养我呢。

  韩金坊告诉她说,你真是一个不请事的女孩子。我这么天天往四喜堂跑,日子久了,有人要说长道短的,也不成体面呵。

  梅香伸出两条蛇一样的胳臂,紧紧的缠绕住了韩金坊的脖颈,说,这算得了什么?普天下只有有钱人才肯来妓院,不来妓院不懂得*的男人,那是因为他口袋里没钱。你可是答应过我,做你的四房太太,给你们韩家续香火,我夜里做梦都想着这件事情。我只要进了韩家的门槛,你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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