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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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似玉-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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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末以为亚琴又出去打麻将牌了,没想到她却在家里守候着他,这让他心头有点儿发烫。

  从闪开的门缝里挤进去,老末仅仅走进去三四步,心里却倏然跳出了一个念头,立刻收住了脚步,踅回身来转到街市上,跨进了一家幌儿飘摇的烧麦馆,兜了一屉热腾腾的口味十分香浓的烧麦,然后去杂货铺买了一包儿瓜籽儿、糖果,兴致很高的拎着吃食往回走。在街上,风吹过来掀开了他的衣裳,老末明显感到了来自后背的钻透肺腑的疼痛,一阵阵的刺伤了他的心。

  回到自家门前,老末想到亚琴看到他手里的这些吃食,一定会十分惊喜地叫嚷起来,赞美他一句两句话的。毕竟在生活中的一些心理上也包括生理上的快慰,只能由两个人去共同分享。

  老末挂着笑意经过灶房时,发现灶房的锅灶上飘散着炖鸡的香味,这种让人流注口水的香味诱人胃口。老末没想到,亚琴还能炖出这么有香味的鸡来,心情不由得十分舒展而喜悦。他揭开锅盖,锅底还有鸡头、鸡脖子和吃剩下的鸡骨头,浅浅的浮动的是残存着一汪鸡汤。老末抽动着鼻息似乎心有所动,拎着东西直奔向狭窄的卧房。

  眼前的一切令老末如同当头挨了一棒,摆放在墙角桌案上的是两堆啃去皮肉的鸡骨头,白疹疹的,闪烁着灼人的青白色,依稀还能分辨出啃过的两只鸡爪形状的鸡腿骨。两个瓷碗里散发着酒气味,屋里的味道醇厚而绵长。

  卧房里空荡荡的,窗台下是一张宽大的床铺。老末只是投去了一瞥,两颗灰白不清的眼珠就僵滞在那里,已经不能转动了。床铺上的一条被子里,正睡着两个面色酣热的人。裸着半截胸脯的亚琴将一条滑溜溜的手臂,绕在了那个邹先生的脖颈上。那一幕情景有些不堪人目,老末的脸色一下涨红得成了鸡肝一样的颜色。

  他的手指松动了一下,提着的纸包纸裹的东西吧嗒散落在地上。

  两个人仍是没有醒来,仿佛对老末已经置若罔闻。

  窗外的阳光透射进来,把那张床铺涂得一片灰白,充溢着不光彩的色调。这是一幕龌龊的场景,几乎要将老末击倒,让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有点儿绝望的撒腿跑出去,站在门口处,手指抠着污黑而光滑的门扇。他把头贴在那里,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老末在头昏目眩之中,望着庭院里那棵簌簌作响的苍榆,心里仿佛坠铅般沉重。老末的两条腿开始变软,竟然觉得后背的烫伤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滋味了。

  那天,老末像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游游逛逛,对闹市上的任何场景都失去了情趣。他内心最深处的失望化为烦恼,像一丛乱草一样噌噌的生长起来。最后他来到南关街的天赐福饭馆,连跟他打招呼的掌柜的也懒得理睬,独自在那里拣了一个座位,沮丧地坐下来喝酒,足足喝了两大碗烧酒。老末平生第一次喝进这么多辣味浓烈的酒,弄得他面色紫红,将一层皮肉都烧红了。天色将晚的时候,他脚步踉跄地走回去,醉醺醺的还在路上跌了两跤。

  邹先生早已离去。亚琴坐在床上对镜梳理着鬓发,一点儿一点儿的用香粉掩饰补盖着面颊上的两个黑雀斑。老末的眼瞳中呈现出一种暗红的冷色,瞟着神情漠然的亚琴。

  亚琴头也不回的说,你都看见了?

  呸,老末偏过脸去,往地上啐了一口。

  知道了就好,你早晚都要知道的。亚琴告诉他说,不是我缠着他,是他天天缠着我,有什么办法呢。

  老末厉声质问道,你在家里接他的客,这个家是四喜堂吗?

  亚琴耸了耸两道柳叶一样窄窄的细眉.一边继续扑着脸上的脂粉,一边反驳他道,老末,这怎么算是接客?

  那是偷情?

  你愿意咋说就咋说,随你说去吧。亚琴牢骚满腹地说,你在说书馆里的那点儿茶水钱,只够买一堆草纸的,还能买什么?穷嗖嗖的日子我过够了,没有钱花的日子活着就是遭罪,我不能活得那么累的。

  老末不服气地跺了一下脚,说,亚琴,你从良就是一个良家妇女了,怎么还搭在别的男人腿上?我受不了,咽不下这口气。

  亚琴把手里的脂粉盒往床铺上一摔,吓了老末一大跳,呜的翻身坐起来。亚琴指着老末的鼻尖说,家里没钱花,你以为我能咽下这口气?老末,你应该明白,能挣来钱的男人才算是能耐,挣不到钱的男人就是窝囊废。

  打着一个个酒嗝,老末看见亚琴光着脚坐在一把紫漆斑驳的旧椅子上,用手指抠着脚丫子,还有脚趾间积存的一点儿脏污。之后,亚琴一边嚷着饿了,一边跑到灶厨上,揭开锅盖捞起一块鸡肉叼在嘴上,大口嚼吃着说,告诉你,这是邹先生买的,太好吃啦。亚琴说,再跟你过这种没福享的日子,就得回四喜堂了。

  老末听着,听着,变得十分的不耐烦了,抿着嘴唇说了一句:你随便吧,便把头转向窗外的那棵蓊郁的苍榆。这时,在老末的眼角,浮游着一颗晶亮而忧郁的水珠。老末忍了忍,但还是亮晶晶的一闪坠落下来。

  自此以后,老未有点儿习惯了亚琴在家里藏污纳垢。他真是奈何不了亚琴了。好多天,早些时辰从说书馆里回来,老末都会撞见家里坐着躲闪着他的男人,都是熟识和不熟识的,大多是经常光顾胭粉巷的客人。他们几乎要踢破了门槛,碰见老末显得都很异常的尴尬。亚琴这时就要吩咐他去灶厨上做活计,那就是烧茶。。 最好的txt下载网

九蝉
没钱与有钱花销的日子的确概不相同。这期间,老末觉得亚琴的口袋里胀鼓起来,腰间好像有掏不光的钱。即使是床铺上和枕头下,还有褥子中间的夹层里,也掖藏着一卷又一卷的纸钞。这些钱毕竟来得容易,亚琴花起来也不吝啬。最明显的变化是窗台上摆满了糖盒子、饼干筒子、点心匣子、瓜籽儿罐等东西,里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家里的锅灶上,也多了精美好吃的店铺吃食。

  食盒不断,是饭馆里的堂倌按时辰送来的,有很多饭菜老末都没品尝过。但是更多的时候,在老末从说书馆里回来的时候,锅灶上都是残渣剩饭了。他舔着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咽下一口口唾沫后也就作罢了。

  有一次老末回来,亲眼看见亚琴站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拖住一个男人的胳膊。老末认得,那是经常进出城里花街柳巷兜售*的老魏。老魏远远的看见老末回来,便脸色涨红着掉头走开了。

  老末跟亚琴吹胡子瞪眼的说,你也太过份了。

  我咋过份了,只不过是要拉老魏进屋里来坐一坐嘛。我好久没回四喜堂了,不知道梅香咋样了。韩金坊心里可是装着梅香,也许她早已跟着韩少爷从良了。亚琴说,我不过是想跟老魏打听一些事情,你倒吃醋了,心眼儿比芝麻粒儿还小呢。

  老末说,梅香是胭粉巷的红人,男人都挤破了四喜堂的门槛。

  风喜么,做了人家包养的小妾,天天穿金戴银的,她们用不着你去惦念。

  我谁都不惦念,只惦念怎样能挣到钱,亚琴说。

  你真是搬进钱眼里了,老末笑了笑道。

  亚琴伸手揭开灶台上的一个食盒,从里面提起一个油汪汪发亮的水晶肘子。她撕下一丝肉条塞到老末的嘴里,说,天赐福的大厨手艺,很香的,你也尝一尝。

  老末却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把塞到他嘴里的肉条吐出来,口气生硬的说,我不吃,饿死我也不吃,我嫌腥。

  好啊,你不吃,那我就都吃掉啦。亚琴大口撕咬着手里的水晶肘子,吃得胃口大开。她一边吃着,一边抹着油香的嘴巴斥责老末道,你耍什么穷骨气,真是狗屁!

  第二十四章

  梅香的客人很多。自从她迈进娼门的三四年间,一直是四喜堂里的一棵摇钱树。蓉妈当然是心花怒放,这棵摇钱树只要摇一摇,哗哗的就如同从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一样。一段时间里,蓉妈开始筹划着自己如何成为城里的一个大富婆,将来怎样开当铺、钱庄和最大的商号。

  因为名噪胭粉巷,梅香接待的客人,都是城里店铺商号的掌柜和县府里的头面人物。至于那些商号里吃劳金的伙计、堂倌、屠夫和街头做面食一类的小生意人,她一概谢绝接客。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韩家烧锅的账房九蝉。而且无论拉铺还是住局,一文钱她都不肯收,这在梅香接待的客人中还是绝无仅有的。

  说一句实在的话,梅香看上了九蝉,决非是为了贪图他的钱财,而是看上了他的精明聪慧和仪表清秀。如果一生能跟他厮守,也是她命运中的最大造化了,梅香有时想。惟有在九蝉怀里忸怩的时候,梅香才会体味到一些真正令她迷醉的幸福,并且开始厌恶那些形形色色的别的男人了。她明白,他们盯住的是她的脸蛋,还有肚脐上那朵绽放红晕的梅花。梅花香软款款,散放着脉脉幽芳,以致于多少花心男人的口水丢掉在上面。

  九蝉已经懂得了投其所好。如今在韩家,他能令韩老夫人和三位少奶奶俯首贴耳,言听计从。在四喜堂他能取悦于风尘女子梅香,任凭他床上与床下的摆布。

  梅香红遍胭粉巷的同时,也忍受着别人的嫉忌。除了妒忌她的是四喜堂的几个女孩子,还有老鸨儿蓉妈。多年以前,蓉妈也是胭粉巷的一个红透了天的女人,掏足了男人的口袋赚了大笔银钱后,就自己另立了门户,接下了四喜堂的生意。如今她人老珠黄,韵减色衰,偶尔也有昔日与她相好的男人,凑合着在她的床铺上跟她尝一尝缺乏咸淡的腥味了。面对着众多的投奔梅香的客人,她只有鸳鸯重温式的沉缅于旧日的很多美好回味之中了。她心里有  着深深的刺痛,恨死了梅香拥有着令男人趋之若鹜的花样年华,尤其是那个眉目清秀缠着梅香不肯放下的九蝉。

  九蝉那天去四喜堂正值白天。蓉妈坐在一把椅子上打着瞌睡,厅堂的门吱嘎一响,蓉妈激凌一下坐起来,见是九蝉,油头粉面的,掩饰不住的是浑身勃发着的一股俊秀之气。蓉妈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很煽情地说,哎哟,是九蝉哪,你多日不来快要把我们想死啦。说着,她探出一只手去抓住了九蝉的胳膊,并且用着力气掐了两把。九蝉似乎没有理会蓉妈的过分热情,推开她那只*强烈的手,说,蓉妈,听说你的烧锅挣下了很多钱,怎么还在这里守着一个四喜堂,我们男人口袋里的钱,你还想掏多少呢?蓉妈显得手足无措.一点儿也不那么从容了,僵笑道,我的九蝉呵,你咋能这么说话呢,你每次来四喜堂,我和梅姑娘都不收你的端盘子的钱。烧锅的生意再好,我也舍不得丢下四喜堂这块肥肉的。蓉妈说,如果有人肯出好价钱,我就转手让别人来经营了。

  蓉妈拉着九蝉的一只手,要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说,正巧梅香的房间里没客人,我去喊她过来。

  九蝉淡淡的笑了,说,今日来不想见她的,只想要你跟我合作,咱们做一笔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

  九蝉细声说,还是韩家的事情。我要你插手,跟我一同吃掉韩家的另外几处烧锅和土地,咱们就不愁后半生没有富贵可享了。

  你疯啦!蓉妈说,你一定是疯了。韩家财大势大谁能斗得垮,除非东关街的吕少爷能斗得过。

  九蝉说,你懂什么,韩家的事情我最知道底细了。韩家的钱财就是一碗肥肉,到头来你不伸筷子,别人也要伸筷子吃掉的。九蝉端起一杯茶水,吹去上面腾起的浮沫,说,韩金坊是一个蠢蛋,你是知道的。

  可是,韩少爷也并非吃素的,蓉妈说。

  九蝉用嘲笑的口气说,在我的眼里韩金坊只不过是一个草包,腹中空空的而已。说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沓写有契约字样的空白纸页来,然后鬼兮兮地一笑对蓉妈说,韩金坊真是一个糊涂鬼,竟把韩家最重要的印章丢在了梅香的房间。太好了,我打算要把写好的契约盖上韩家的印章,只要填好这几份契约,跟他打一场准赢的官司,韩家的烧锅、土地、院宅日后都是我们的了。

  跟韩家打官司?真是白日做梦。蓉妈有些惊恐的站起身来说,这是馊主意,弄不好我们引火烧身要吃官司的。

  九蝉轻轻的一笑,拍了拍蓉妈保养得嫩滑的手说,韩家的三太太会跟我们合作的,你也要跟我合作。如果这桩大事促成了,韩家的所有家产祖业都是我们的,那时候还愁没有万贯家财吗?

  蓉妈想了想说,是呀,只要有钱弄就行了,我不怕什么昧不昧良心的。

  最后九蝉喝了几杯茶水后将残茶泼掉,起身走进梅香的房间。

  梅香正在寂寞的打发自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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