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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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似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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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喜看出他们的口气里都沾着火气,散发着很浓的火药味,便切换了个话题说,咱们姐妹都挺不容易的,看谁都不错,其实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

  亚琴说,是呀,是呀,在四喜堂的时候做梦都想从良,找个好男人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寄托。可是一旦从了良,生活却这么难熬,钱是这么的难挣。凤喜你知道我花钱手脚最大,如今那点儿积蓄也不多了,我犯愁自己花光了积蓄怎么办?

  风喜说,那怎么也不能再回四喜堂了。胭粉巷的男人和女人都要笑话的,能笑掉了牙。   那也不见得,我们一旦人老珠黄当不成窑姐儿,还可以去当鸨子嘛!亚琴说,眼下蓉妈可不是先前的蓉妈了,我听说韩少爷和吕少爷为了争梅香斗气,韩少爷竟把龙湾的一处烧锅,做注码白白的送给了蓉妈,她已经开始接手经营那处烧锅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张大馅饼。如今她是四喜堂和烧锅两把扇子摇,韩掌柜的还蒙在鼓里呢。

  凤喜问,这是真的?

  不会错的,城里人都这么说么,老末说。

  凤喜愤懑地说,老天真是无眼,蓉妈从咱们这些姐妹身上搜刮去多少卖身钱,到头来还摊上丁这么大的好事,老天太不公道了。

  这时候风喜怀里的孩子开始啼哭起来,一声不迭一声,哭得没完没了。风喜在孩子的腚蛋上掐了一把,说,真不该要你这么一个累赘,把你丢进水缸里浸死算了。

  未了,凤喜要回去的时候,老末想起孩子是头一遭来家里,就从一个漆色斑驳的箱柜里找出一绺细丝线,上面拴了一沓子钱,把它挂在孩子的脖颈上。亚琴说,挂这个干嘛,你应该给孩子挂一个长命锁。老末说,你不知道,这是民间的习俗,挂了线能缠住孩子,往后一定能好养活的,长命锁咱们以后可以让银匠给订做么。凤喜说,老末,你还这么细心的。老末嘿嘿一笑,但脸上的笑容很僵硬。送走了风喜后,老末对亚琴说,凤喜好像神情恍惚有些心神不安,我总是预感到她会出什么事。亚琴斥骂道,你个该死的老末,别这么神神叨叨的好不好?你这是心怀鬼胎了。人家邱先生有本事养着凤喜,比我都享福,还会有什么事?我要告诉你,风喜心里从来就没有你,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仪态千姿
老末说,我只是随便说说嘛,又惹得你发几句脾气,这日子真是过够了。

  亚琴跳着脚劈头盖脸地说,那你就卷起铺盖滚蛋。你以为离开你我就活不成了?当初在四喜堂你跟我海誓山盟,说得句句有板有眼,口口声声要对我百依百顺的,如今却变卦了。你看人家胡同里的邹先生对邹太太一应满足,连香水都是高级的那种,那一件上等面料的旗袍够你挣半年的了,那过的才是神仙生活。同是人活一世,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连一盒香粉都是买最便宜的。如今你倒跟我耍起了脾气,我还不知道跟谁发脾气呢。

  亚琴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越说越生气,索性把脚上的一双鞋子踢掉了,趴在床上哭咧咧地大口骂着老末。坐在床上捂着脑袋的老末,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骂声,他哭着脸说,你哭闹有什么用?

  你以为过日子还是像在四喜堂挣钱那么容易?老末生气的说,我知道你最嫌贫爱富了,总是眼馋人家吃喝玩乐的生活,那你就嫁过去呀,嫁给了邹先生我看着也替你高兴。

  亚琴拍着床铺说,好,好哇,该死的老末,我说不准哪天就让你从这个家里滚蛋。我不给邹先生当小妾,也早晚给你戴一顶绿帽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给我戴上绿帽子了。说着,老末突然间攥住了亚琴的一只手,从她的一根手指上撸下一只份量很重的金戒指,说,这只金戒指就是打麻将牌时,你从邹先生的手上撸下来的,你跟他的*韵事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说罢,老末把那枚金戒指噗的一声,丢进了墙角的泔水桶里。

  亚琴指着他的鼻子说,老末,你知道了就好,我就是要给你戴一顶绿帽子。受不了这份窝囊气,你就给我滚出去,再也别登这个门槛了。

  老末低沉着青白的脸,下巴也拉长了,他大声吼道,亚琴,你不能昧了良心说话,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花钱买的。你在四喜堂挣来的钱早就让你败霍光了,该滚蛋的是你,还是滚回你的窑子去吧。

  亚琴从未见过老末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再出不敢作声了,只是趴在床铺上抽泣不止。

  跟亚琴吵了一架后,老末觉得自己十分的难受和乏累,肚子里也有些饿了。他想,亚琴一定也饿了。于是,他走到街上,从大吉祥果香铺拎回两盒装着糕点的果匣子,放在了埋头生气的亚琴面前。亚琴一下闻到了糕点散发出的一股油香,腾的翻身坐起来,揉着红肿的眼睛打开了果匣子,掰下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大口的咀嚼着。

  这一夜,老末睡得很不踏实,梦里总是梦见风喜笑吟吟的,在他的床前转来转去。醒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旧梦。他的内心里便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滋味,就想,人活在世间就是这样,不乏有这样或者那样荒唐和无奈的事情。心里想得到的东西偏偏得不到,心里不想得到的东西却唾手得到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韩家三太太在床上分娩的时候,韩金坊正在窗外的廊道里徘徘徊徊,翘脚期待着窗棂里孩子降生的哭声。也许是天气燠热,他的额头正粘浸着湿漉漉的汗水。当落地婴儿发出第一声嘹亮而冗长的哭啼时,账房九蝉紧绷着面孑L从侧房的门口走出来,站在韩少爷面前吱吱唔唔的,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韩金坊从他的表情上,就知道三太太生下的是什么了。他脸色发灰,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甩着袖子走出了韩家的门宅。

  他心情郁郁的觉得无处可去,就到韩家的火磨房和酒局转了一圈儿,又不声不响地倒背着手出去。他信步走在店铺林立的大街上,当走到南关街胭粉巷的巷口时,不由自主地抬腿走进了四喜堂。他径直走进了梅香的房间,看见她右手摇着一柄纸扇,轻轻的扇着,左手在赏玩着韩少爷送给她的那块嘀嗒有声的金壳表,谛听着它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响动。

  韩金坊迈脚进来,梅香正用纸扇轻扇着她一截酥白的脖颈,越发显得仪态千姿,她手持着扇子的模样,很像古画里的一个古典仕女,他的骨头就一下酥软了。梅香合上了纸扇,说,今儿韩少爷这么有闲情逸致,来看我了。韩金坊说,我哪有什么雅兴,心里一直烦着,眼皮也不住的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梅香说,我猜想到你有什么烦恼了。如果韩少爷没有烦恼的话,家里有三位太太陪着快活,是不会到四喜堂来的。

  你不要挖苦我了,我来四喜堂想找你去天赐福喝酒。我今天心里烦透了,就是想要跟你一醉方休,韩少爷坐在床铺上说。

  找我出去喝酒的男人多了。梅香口气冷肃地说,可是我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下贱,说去陪酒就去陪酒,说去陪吃就去陪吃,什么都陪。

  韩金坊见她脸上一直冷若冰霜,挤着笑意说,你对我怎么冷冰冰的,又给我冷脸子了。我心情不好,你就不能送我一个笑脸么?

败家子
你忘了,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可是无数的。

  你是愿意花的。梅香说,何况那点儿钱算什么,只不过是从你家拔下了一根牛毛。你跟吕少爷斗气竟豁出去了一处烧锅,还在乎一个窑姐儿身上的那点儿花销,谁都不会相信的。

  都是为了你呵。韩金坊说,如今你明白了就好,我在自己喜欢  的女人身上是最舍得花钱的。他湿着眼窝说,梅香,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我可以扒出自己的心给你看,你给我冷脸子看只能刺伤我的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十几块叮当作响的银洋,放在梅香的面前,说,我要逗你开心的笑一笑,只要笑一下,这些银钱就全归你了。

  梅香看着那些一块块摞起来的银洋,仍旧紧皱着眉头,还是一副忧郁忡忡的神情,不肯笑,也不说话。

  你嫌少?韩金坊问,那就再添上五十块,怎么样?

  梅香不吭声。

  给你再添上三百块,你总该笑一笑了?

  梅香仍旧缄默无语。

  你真是倔犟脾气,不肯赏给我脸面笑一笑,今儿我一定让你张开嘴巴笑出来。我现在就可以跟你立下字据,只要你笑一笑,我就送你一处韩家的烧锅!韩金坊说这番话时掷地有声。

  梅香刷拉打开了手里的纸扇,轻轻的扇了一下,她启齿道,我不会给你笑的。你送我一座金囤银囤也不会笑的,我的笑脸不是你的银钱能买来的。我也轻易不会像蓉妈那样,贪图别人的钱财。

  梅香淡淡的用一种忧怨的口气说,当初你梳拢我的时候,我就是看中了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韩家少爷身份。可你却要顾及韩家和你少爷的脸面,拖得这么久了迟迟不肯赎我出去。也许把我从四喜堂赎出去,韩家一个烧锅的边角就够用了。说着,她珠泪盈盈,如雨落梨花,道,往后,我再也不会听信你们男人的鬼话了,你把我彻底忘了吧,就当咱们今世没有这一份情缘。

  韩金坊还要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忽然间门帘一挑,进来一个脚步轻快的人,却是韩家的账房九蝉。韩少爷问,九蝉,你来四喜堂干什么?

  老爷吩咐我找你回去,有事情要跟你说的,九蝉神色不安地说。

  韩金坊从九蝉的神态里,隐约猜测到父亲找他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他想,一定是他跟吕少爷斗气,将烧锅转送给了蓉妈的事情父亲知道了。便说,九蝉,你先回去禀告一声,我很快就回去了。

  韩金坊说过了这句话,半晌儿见九蝉也没有离去,转过脸去他才发现,九蝉正痴迷的注视着如玉露沾花的梅香,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梅香也杏眼生情似的,望着九蝉清秀如敷粉一样的白爽的脸,娇柔地低下了眉眼。

  九蝉,你怎么还不回去?韩金坊厉声问。

  九蝉磨磨蹭蹭的站在那里,像丢了魂似的,半天才唯唯喏喏的退出梅香的房间。在他退出门槛的片刻间,梅香看见九蝉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之后,韩金坊好言劝慰了梅香一番,从四喜堂出来回到了韩家的宅院。他隔着窗棂就听到了韩掌柜坐在厅堂里,正在跟老夫人发着什么威风。韩金坊隐约听到父亲说,这个混账东西,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只知道泡妓院嫖女人,早晚要栽在女人手里的。如今三太太生下了孩子,他也不在床前看护,真是跟没心没肺的畜牲一样。只听母亲反驳道,这又有什么呢,他回来你就教训他么!

  后来,韩金坊听到父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对他的母亲说,快去,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叫过来。韩金坊听了刚想走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母亲站在门口招呼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跟进来。

  韩掌柜一言不发,摆弄着面前桌案上的一只沏着茶水的茶杯,半晌儿抬起头来扫了韩金坊一眼,突然大吼一声道,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韩金坊惊颤着如同身子矮下了一截,双腿一弯,僵直的跪在父亲面前。

  韩掌柜问,咱们韩家的六条祖训家规,难道你忘得干净了吗?

  没有,韩金坊摇了摇头。

  那好,你现在就给我背诵一遍,韩掌柜冷冷的说。

  韩金坊紧张得牙齿直打颤,结结巴巴的说,一是、一是不准虐仆,二是不准赌博,三是不准酗酒,四是不准坑骗,五是不准抽大烟扎吗啡。

  还有一条呢?韩掌柜逼视着儿子问。

  六是不准逛窑子嫖妓,韩金坊说着额头上挂了一层冷汗。那你怎么还违犯祖训家规,出去嫖妓找女人?韩掌柜厉声说,说呀,你败坏了韩家的门风,坏了我的脸面,再这样闹下去,韩家的祖业非毁在你的手里。韩金坊抬头瞥见父亲的眼眶里变得尤为混浊。

  后来,韩掌柜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对老夫人说,都说富不出三代,此话一点儿不错。从老爷子苦心创业至今,还没出三代,韩家就出了败家子,也许用不了几年家业就要败落在这个孽子的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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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韩掌柜老泪纵横,如鲠在喉。

  果然,十几天以后,韩金坊没想到一桩祸事真的临头了。这天,已经是夜里很晚的时候,闲情难抑的韩金坊正坐在梅香的房间,端着一个青瓷考究的茶杯品茶,茶香在满屋里袅袅飘散。突然间门帘啪的一挑,从昏黑的门外闯进来三个身材结实的壮汉,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乌黑吓人的眼睛,吓得光着腿脚坐在床铺上摇扇子的梅香一声惊叫,浑身哆嗦得如筛糠一样。韩金坊的手也是一抖,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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