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顺收起手机就在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呆呆的,快要过春节了,面前走过的人有点多,三五成群的,比手画脚,笑语戏谑。以前这个时分林顺也常常爱拖着杨凡去坐摩天轮,她很文艺腔的说:“要一起见证城市里这一场华灯初上的繁华。”可是,而今繁华未落,只有她一个。
林顺表情迷惘,路人脚步匆忙,没有人注意到她。唯一跑过来跟她说话的是一个瘸腿的男人,手里捧着个铁盒子,里面散落着躺了几个一块五毛的硬币和纸币。她明白那男人的意思,于是站起来低头从口袋里认真的翻,这才记起刚刚整个包都砸向扬凡了,身边仅有的是一部手机。她刚想抬头对那男人歉意地笑,就听见硬币掉进铁盒里的声音,她好奇的抬头,看清楚来人,更加不好意思了。
第 六 章
程敬南看着她兔子似的眼睛,就这样还说没哭,见她嘴唇都冻得乌青又忍不住训她:“不是让你找个避风的地方呆着吗,你还站在这样的风口,真是笨!”
“喂,今天不准骂我啊!”林顺撅着嘴巴抬头看他。
程敬南看她那副模样:“你今天怎么拉?”
林顺站起来,说:“没什么,程敬南,你陪我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程敬南也不多问,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林顺被他的动作勾起心事,眼眶又红了,抓紧了他的外套。
他们身边不远就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经过过山车,海盗船,旋转木马……林顺却看也不看,单单拖着程敬南走到摩天轮下面。
程敬南不解:“旋转木马,你们小女生不是最喜欢这些吗,为什么不坐?”他记得他从前那个年轻的秘书就爱唱王非的《旋木》。
林顺嘴硬:“谁说的?”
林顺拉着程敬南坐上摩天轮:“程敬南,你如果恐高呢就闭上眼睛,在心里叫我的名就好。”说完才记起恐高的是扬凡。
程敬南看着林顺神气的样子好笑又好气,忍不住逗她:“谁怕谁是小狗。”
然而坐上去二人都是感慨万千,程敬南一直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来的游乐场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再一次在他的生命里粉墨登场。
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的时候林顺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用手卷成喇叭状对着下面的城市大喊:“扬凡,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过的比你好,好很多很多很多……”
一直记得很小的时候她赖着杨凡陪他来坐摩天轮,说:“仰望摩天轮的人是仰望幸福的人,那上面每个格子里装的都是幸福,只要坐上去就会得到幸福。”
可是她将恐高的他骗上去,却原来这经典的谎言骗到的只是自己。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连串连气都没换的说了好几个“很多”说完就激烈的咳嗽起来。程敬南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腰的另一边却没有再说话,沉默着给了林顺最坚实的依靠。
林顺的声音在城市的上空飞扬——“很多很多……”
此时游乐场的门口有车子发动引擎,悄无声息的走掉。
下来的时候经过广场,有家玩具公司正在举办活动,林顺拖着程敬南上前,原来是比赛吹气球,谁在规定的时间里吹爆的气球最多谁就获胜,一等奖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玩偶。
林顺心痒难耐挤进去报了名,程敬南在外围的亲友团的位置看得很清楚,林顺是如何将一个又一个气球吹爆,每爆一个她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却总是飞快的拿起下一个,继续,动作熟练且专业。
程敬南微笑,想以林顺对气球的了解这冠军恐怕非她莫属了。
程敬南说得对,最后林顺从主持人手里接过那只巨大的流氓兔对着话筒说得奖感言:“哎唷,我的妈呀,嘴巴估计要肿一个礼拜。”暮色中,灯光下,众人哄然大笑。
那时主持人放的背景音乐是张信哲的《白月光》,正唱到:每个人都有一段伤,想遗忘,却欲盖弥彰……
程敬南看着林顺红红的嘴巴,刚刚她哭得声音都变了,可死不承认。
她走过来,程敬南的眼神慢慢转黝,意味深长。
临走的时候,林顺忽然将玩偶往他手里一塞说:“等着。”一溜烟的跑了。
此时正是游乐园晚上营业结束时分,程敬南抱着玩偶站在出口处,身边是络绎不绝的人流。
有活泼的女孩子见了这道风景,对身边的男子娇嗔:“你看人家的男朋友多浪漫?”
男孩明显的不解风情:“那样的玩偶你生日的时候我不是也给你买过吗,有什么好羡慕的?”
女孩薄怒:“你是猪!”
男孩笑着搂紧女孩的脖子把脸往她脸上蹭:“可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的猪吗?”原来只是故作不解风情。
“呸!不要脸!”
说完还是互相抱成一团,甜甜蜜蜜的又走了。
程敬南并没有注意太多,他老远看见林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一只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伸在他面前问要手机,程敬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把手机掏出来给她。
林顺背后的手里原来是只小小的流氓兔,她飞快的把小兔子系到他手机上,拍拍他的肩膀说:“程敬南同学,这是给你今晚表现的奖励,记得好好养着她,不准送给你的红颜知己,我可是会定期查岗的。”
程敬南看着那肥胖的兔子一脸的流氓表情,哭笑不得,心想:他可从来没想过要送女人这东西。
他说:“哎,这个好像不适合我吧!”
“不适合有什么要紧,久了自然就习惯了,习惯成自然。”她把手机递还给他,眼睛危险的眯起再威胁了一句:“我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孩子气的表情好像又取悦了程敬南,他抿嘴一笑。
出了门,右侧有卖烤地瓜的摊子,林顺来游乐场来得多,每次来必买这烤地瓜,老板都认识她了,她却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决绝的掉头。
是的,她必须学会放弃一些东西,就象刚才的旋转木马,有时候走一圈回到原地,你以为是回来了,而实际上一些东西已经变了,人也是会变的。14年的感情,自她从树上掉下来那一刻起,一直小心的讨好着他,她数学教授的父亲都拿她的数学都没折,她却硬生生的为了他把数学从不及格考到120,而等她终于考上他的学校,他又休学出国创业,接下来她等了他四年,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曾瑞说他的公司需要“万成”集团的投资,而“万成”的吴晓光喜欢她,所以她……
以前别人称道扬凡的聪明,上进,礼貌,自律,又有野心将来一定会有一片江山的时候,她沾沾自喜,比自己受了表扬还高兴。她妈妈说她成天扛个相机拍些个破门烂窗,什么用都没有,看她以后怎么养活自己。她从来不担心,这不还有扬凡吗,将来扬凡养她就够了,只要有他,他从来不怕迷路,只要有他,她从来不担心自己将来该怎么办,他几乎是她的灵丹妙药,她以为16岁那年的那个温暖的掌心能够包容住她稍嫌冰凉的手,给怕冷的她一掌心的温暖,谁知,岁月流迈,风流云转,始知这一路九曲三弯,到这里再回首已经隔着重重山脉,看不清来时的路,手还怎么握回去?
程敬南看着她微红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从不相信爱情,在他的世界里男女向来就是一场交易有戏,为钱,为性,为目的,手段而已。因此再多的女人在他面前哀求,如何的软弱他也能轻轻拂过她们的手,无动于衷,这一刻面对林顺却说不出话来。
程敬南送林顺回家,车子开到林顺楼下,林顺状态早已恢复过来,刚程敬南还约了她明天去看网球公开赛。林顺刚打开车门,程敬南叫住她,林顺诧异回头,程敬南叮嘱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把这些不开心的都忘掉,上去吧,乖!”
林顺听见那“乖”字心跳漏了半拍,红着脸,凑近程敬南做个鬼脸。
程敬南笑了,醇厚低沉的男声,很爽朗,她发现好像第一次听他这样笑。
但是林顺刚一下车就愣住了,她的楼下还停着另一辆车,银灰色的雷克萨斯GS300,扬凡的车。
整个晚上扬凡都在跟着她,林顺摔向他的包里有她的钱包,她这样莽撞的冲出去,杨凡担心她。当时扬凡听见她从摩天轮上飞下来的声音,发动车子悄无声息的走掉,但是还是忍不住来了她楼下,想把包还给她才好。
他从游乐场回来就到了她家楼下,他以为她很快会回来,没想到他等了这么久。一辆德国跑车经过他,擦身过去的时候他听见她在车里叽叽喳喳的声音,音色如常甚至还带了点她对他特有的胡搅蛮缠,这次的对象却不是他,黑暗中她的侧脸呼啸而过,她却没有注意到他。他觉得右臂的伤口处忽然突突的跳动,那是刺痛,一下一下!
可终究什么都没做,杨凡发动引擎,倒车,掉头。
杨凡开得很快,却止不住脸上的肌肉抽动,可是扬凡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不是你要的最好的结果吗?他把方向盘握得死紧,车上了高速,他不停的超车,超车。
林顺看着扬凡扬长而去的车,愣住了?怔怔的发了好一会的呆。
程敬南止住笑,看着林顺僵直的背影,仰头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他也认识扬凡的车。
林顺和杨凡的事,他早已窥得大概,他再看了一会林顺,没再理她,也发动车子,引擎发出巨大的声响,性能优越的跑车速度当然也是惊人的。
林顺上楼用冰敷了敷眼睛,这个晚上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没有失眠。第二天,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只巨大的流氓兔坐在她的枕头旁,面对她做出欠扁的酷酷的样子,她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个抱着兔子穿西装的男人,站在人流繁盛之处等待她,样子滑稽,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程敬南看起来好傻,林顺无声的笑了,她拿起床头的手机打给曾瑞问他拍摄地点。曾瑞愣了那么一秒钟才告诉她。
她当然知道曾瑞为什么诧异,如果是昨天,她自己都会惊讶她今天还会去拍广告,但是到今天就不足为奇了,不管扬凡到底想怎样,她曾欠扬凡一条胳膊,这一次就当她还他,从此以后,岁月一刀两断。
曾瑞在电话里说来接她,林顺答了声好,到了化妆室她才记起昨天的网球公开赛,于是给程敬南打电话。不料却是一个中年男人接的电话,愕然了半秒钟,她报上自己的大名,那男人一直都是礼貌恭敬的,再过了一会电话转到程敬南手里。林顺玩心大发:“程总,您好!”
程敬南愣住了,林顺怎么会知道?
他却不知道林顺是在开玩笑,嘲笑他连私人手机都有专人接听,其时程敬南正在开会商讨股市的问题,胡疏见是他私人手机响才提醒他接,程敬南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也许是程敬南严肃的语气让林顺心里不舒服,于是她也说得简洁:“没事,只是我现在在拍广告,那个网球赛我去不成了,你继续忙吧,我挂了,拜拜!”说完电话便被她挂断。
挂了电话,林顺忽然发了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弄好啊,我要冷死了。”
化妆师正在帮她弄发型,边对她道歉边叫助手给她拿来羽绒服:“哦,对不起,对不起,再忍一忍,很快就好!”
林顺见化妆师这样做自己倒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化妆室内开着暖气,其实也不是那么冷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莫名其妙!
程敬南开完会看见秘书谢萌放在桌上的两张门票,看了很久,慢慢的眉眼间的线条变得冷硬,然后,他把它们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谢萌正好送文件过来。
没多久手机却又响起来,林顺不好意思的在那头说:“程敬南,我们广告后还有时间赶得上网球赛,门票……你没送人吧?”
程敬南沉吟着说:“没,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他弯腰从纸篓里把门票翻出来,幸好刚刚没有一时冲动把它们扔进碎纸机。
这两次的动作都恰好让谢萌看见,对于这个“程总”,很多公司内部的年轻女孩都曾向她私下里打听过,因为公司内跟他打过照面的女孩子,哪怕是前台接待小姐,他见了都会微微含蓄的笑,点头,有礼有度,顾盼生辉。
位居高位,俊朗礼貌,文质彬彬,简直叫人想尖叫,公司内年长女人的心中亦起涟漪。
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谈论他,可是刚开始大家连他年龄都不知道,26?33?他的相貌和处事的老辣让人在这种选择间摇摆不定。这样的男子出任总裁当然是免不了有人不服的,中间隐约有人盛传他是因为靠与董事长白敏嘉的关系才进的公司,后来又见了他身边前仆后继的艳女名媛,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二世祖,自从他做了老总大家基本上都好整以暇等着看好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