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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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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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正在无所事事地翻看一本医院的健康宣传册。

依照他的气质判断,他可能是个老师或者文化技术方面的从业人员。

“哎,”他看了看江晓媛雪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江晓媛抬起头,半天才对上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知道自己恐怕是快要饿晕了。

男人站起来,把椅子让出来:“你到这边来坐一会吧。”

江晓媛没有推辞,苟延残喘地爬起来,烂泥一样地瘫到了椅子上,手肘撑住头,努力缓解着自己喧嚣不已的耳鸣。

这一站起来,江晓媛腿都在哆嗦,她晃得太厉害,身份证从衣兜里掉出来也不知道,男人拎起裤腿,弯腰替她捡了起来,无意中在上面瞥了一眼:“哎,还是老乡。”

江晓媛撑着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把身份证还给她:“我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没准小时候我还认识你呢。”

理智上,江晓媛知道这句话可能只是一句寻常的搭讪,但她的神经还是绷了一下——她毕竟是个冒牌货。

“哦,我叫祁连,”对方说着,报了一个县城的名字,有几分自来熟地问江晓媛,“那地方知道吧?”

江晓媛只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假装知道。

“我们家住那,”祁连说,“咱们都是一个地区的,就是不在一个县,这几年老家过来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江晓媛敷衍地笑了一下,想尽快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就问:“你是来探病还是送人来看病?”

祁连:“送一个小兄弟来看病。”

江晓媛随口问:“怎么了?没事吧?”

祁连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镜片上好像有点反光,他抿嘴一笑,没有回答,显得又文雅又干净。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快步走过来:“章秀芹病人家属——你是章秀芹病人家属吗?”

江晓媛一愣,先是本能地否认:“我……我不是家属。”

护士:“那你是谁?”

江晓媛脑子里浆糊一片:“我就是送她来的人。”

“那不就行了,”护士皱了皱眉,每天接待这么多废话忒多的傻帽,她难免不耐烦,简单粗暴地冲江晓媛吼了一句,“挂好缴费办手续!”

江晓媛实在没法习惯这种硬邦邦的态度,顿时抽了口气,一时间,“投诉你”“什么服务态度”“吼什么吼”三句话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喉咙,弄得她一时犯了选择恐惧症,不知道先喷哪个,等它们好不容易排好队即将喷薄时,那护士已经没影了!

这把江晓媛憋得,上火上得智齿都疼了起来,她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心说:“我还不伺候了。”

江晓媛当场打算撂挑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恶毒地想着:“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干嘛要在这受这种鸟气?最好人死在你们医院,招来一个加强连的医闹,看你们怎么收场。”

走了十步,江晓媛才华横溢的脑内剧场已经演到了“恶劣护士被劝退,失业在家整天以泪洗面”的情节,演得她咬牙切齿。

走了二十步,她已经开始从暴怒中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有诅咒章秀芹死的意思,心里隐约升起了一点愧疚。

而当她走到楼道拐角处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江晓媛抬头一看,章甜迎面跑来了。

早晨章甜摔门而去的时候,还带着“天是老大,她是老二”的张扬,这会就只剩下凌乱的头发与苍白的脸色了。

小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远认出江晓媛,直奔过来,一把抓住江晓媛的袖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焦急哀戚地看着她。

江晓媛看着她,心想:“这熊孩子也有今天,刚才不是还挺本事的么?”

这念头一闪而过,江晓媛拉起章甜:“那边正抢救呢,走吧,跟我去挂号办手续,放心,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江晓媛给自己留了五十块钱,其余全部掏出来了,依然不够,幸亏章甜身上还带了点零用钱,俩人将自己的衣兜搜刮得掘地三尺,最后掏出来的都是零用钱,一数,不多不少,正好还差五十。

江晓媛皱了皱眉,她也有私心,纵然是救济,可她也不能一分不剩吧?

五十块钱对她而言勉勉强强够一顿不求质量、只要饱腹的饭,一顿饭钱都不留,难不成要她喝西北风去?

可是怎么办呢?

还不等江晓媛想好,章甜就自作主张地跑过去,跟人家缴费处的人说:“叔叔对不起,我们今天没带够钱,就差五十,能便宜便宜,通融一下吗?。”

缴费处那位工作人员其实也就三十五六岁,只是不知为什么,谢顶谢得有点超前,本来就觉得自己老相,还被这么大一个姑娘当面叫“叔叔”,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不毛之地,心里十分憋气,再听了她的诉求,更是被逗乐了:“我头一次听说还有在医院砍价的,你当这是菜市场啊?”

章甜:“可是……”

收费的说:“钱不够回家取,下一个——”

章甜连忙解释:“我家里钱都是我妈收着的,我不知道她存折密码,叔叔求求你……”

江晓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一辈子没和人讨价还价过,简直想象不出这熊孩子是怎么把“便宜五十”说出口的,她良久才回过神来,感觉这脸都丢到北冰洋了!

人当然可以穷困潦倒,但怎么能穷困潦倒得这么不要脸!

江晓媛一时冲动,就要把她最后的私房钱拿出来,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手指缝里夹了一张五十的,他用手腕轻轻碰了碰江晓媛的肩膀:“哎,我先给你们垫了吧。”

江晓媛回头一看,是那个自称老乡的祁连,忙说:“不、不用,我……”

她的推辞尚且没来得及从口中开拔,章甜已经眼疾手快地把钱抽走了。

江晓媛:“……”

章甜:“谢谢叔叔!”

“呃……”祁连眨了眨眼,“不用那么客气,叫大哥就行。”

章甜没应,她已经火烧眉毛一样地冲回缴费处了。

江晓媛略微有点尴尬,摸出她的遥控器手机,笨拙地打开通讯录:“你留一个号码吧,回头把钱还给你……对了,要不要打张欠条?”

她智能机用惯了,每次手机不听使唤,手指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屏幕上划几下。

祁连看了她一眼,忽然问:“这手机是你的吗?”

江晓媛整个人一僵。

祁连:“哦,我就是觉得年轻人用这么老式手机的不多了。”

江晓媛干笑了一声,肾上腺素都快爆表了。

“几十块钱就不用打欠条了,”祁连见她磕磕绊绊地调出了通讯录,就报出了自己的号码,“唔,我不姓‘齐’,姓‘祁’,祁连山的‘祁连’。”

这名字背后仿佛应该是一名彪形大汉,和眼前的人不是很配。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祁连温和地说:“我在报社上班,咱们老乡来这里的很多,大部分我都有联系,大家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要有什么难处,给我打电话就行,不用客气。”

从来都是别人来求她办事,江晓媛还是第一次受人恩惠,虽然只有五十块钱,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不等她想好措辞,身后忽然有人粗声粗气地叫了一声“祁哥”。

江晓媛回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十分壮硕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穿了件半袖上衣,脑袋上还缠着绷带,凶悍的眼睛只露出一只,额头上还有一道疤。

此人的形象简直好像正在对外宣称“我不是好人”。

来人没注意到江晓媛,顶着白布绷带,杀气腾腾地开口说:“下回要是再碰上那帮……”

祁连开口打断他,指着江晓媛说:“老家来的妹妹,正好碰上了,多说几句。”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抬起眼皮,看了那壮汉一眼,壮汉立刻一愣,整个人好像被按了个开关,当即闭了嘴,装出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冲她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江晓媛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属于流氓的味道,方才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她眼珠转了转,惴惴不安地想:“‘报社’真的是出报纸的地方,不是什么‘报复社会’的简称吗?我……我刚跟黑社会借了五十块钱?”

借的钱不会是借五十还二百五的高利贷吧?

那可真是二百五了。

好在祁连并没有露出什么狰狞面貌,文质彬彬地同她道了别,把那明显会咬人的大型受伤动物领了回去。

江晓媛他们在医院兵荒马乱了一整天,约莫到了傍晚,一个中年男子才匆匆赶来,自称是章甜的舅舅。

这位舅舅满面尘灰,一条腿还有点瘸,身上好像时刻带着“我没钱”仨字示众,来了以后又是安慰章甜,又是向江晓媛道谢,嘴上感恩涕零,只是只字不提还钱的事。

最后章甜过意不去,偷偷把江晓媛拉到一边:“姐姐,等我妈醒过来拿了钱,周转过来就还给你好吗?。”

江晓媛差点习惯性地顺口溜出一句:“没几块,不用了。”

不过她最后关头总算忍住了没嘴欠,克制了自己的穷大方。

江晓媛僵硬地冲章甜笑了笑,抛弃了她为人处世的一贯原则,保住了她全部家当的所有权。

舅舅的到来虽然没有起到什么改善作用,但多了个大男人,江晓媛是彻底不方便住在章甜家里了,她在医院陪着章甜等到医生宣布病人脱离生命危险,就一个人离开了——倒也不是为了做好事不留名,是她急着解决一些国计民生问题。

医院卫生间脏得要死,和章甜他们家那个一样不能忍,江晓媛一路脚不沾地的狂奔,终于找到了一家麦当劳,乳燕投林似的闯了进去,直奔厕所。

解决之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发飘,好像生命失去了重量。

轻飘飘的江晓媛被快餐店里夸张的气味熏得恨不能吞进一头大象,以前她宁可饿死,也万万不肯吃一口这种垃圾食品,此时居然被馋得恨不能涕泪齐下!

而一想到她没地方住,还只剩下了五十块钱的现状,江晓媛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舍得花掉这些珍贵的钱,去换一堆她本来就不肯屈就的食物。

江晓媛用了全部的毅力,将口水吞咽干净,离开了。

她摇摇欲坠地在路边找到一条长椅,顾不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了下去,发着呆回忆了一下最近24小时发生的事。

越想她越觉得荒谬无理,于是江晓媛果断抽出手机,找到最早明光给她发的一条信息,毫不犹豫地回了过去:“我现在就想回去。”

这条信息显示结果是“没有成功发送”——很正常,因为对方发来的号码根本就是个空号。

江晓媛愣愣地看着自动退回发信箱的短信,绝望地把“遥控器”扣在胸口。

至此,她已经完全不考虑后来那一系列警告短信的真实性了,真要让她在这个倒霉的时空里活一辈子,还不如让她去死痛快。

“还有四十八天,”江晓媛忧愁地想,“我住在哪呢?怎么熬过去呢?”

她没有打算去找个差事谋生,一来她不是要长久地留在这里,二来她啥也不会。

江晓媛准备将这一段经历当成一段条件恶劣的野外生存。

等了好久明光都没有回复,好像那真的只是她拨错的一个电话,江晓媛恹恹地站了起来,打算走到哪算哪,实在不行就睡大街。

然后她就眼前一黑,终于彻底饿晕过去了。

这个时空好像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待她也不甚亲近,倒下去的一瞬间,江晓媛又有了那种被推出这个时空的错觉。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时空交错处的灯塔,而面前除了黑,还好像还罩着一层雾,看见的与听见的都与她隔了一层什么。

灯塔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好像非常痛苦,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惨叫,钻进人耳朵,就像锉刀推到骨头上。

江晓媛有些疑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着声援处靠近。

转过了几个拐角,江晓媛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放出目光,看见一根好像中世纪火刑柱一样的大柱子,上面绑着一个人。

她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以防自己发出什么动静。

那人身上连着无数根电线,人皮被剥了一半,露出皮肤下面大片的线路与机械组件,脸皮也被剥了一半,黑洞洞的眼眶和脸上“肌肉”中此起彼伏的传感器一览无余。

通过剩下的一半脸皮,江晓媛勉强认出他是那个灯塔助理。

一个人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江晓媛连忙将自己缩成一团,直到那脚步声停下,才胆战心惊地悄悄探了探头。

她看见来人正是明光,明光面前悬着一面透明的屏幕,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把那屏幕展示给奄奄一息的灯塔助理看。

明光:“你背着我偷偷警告钉子是没用的,看,她还是回复我了,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你。你想,她从高高的云上跌落到泥土里,你跑去告诉她,别费力了,你不可能回去的,你说她会是什么感受?放在你身上,你愿意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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