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毅,把我放下来吧”
影毅没有说话,逐渐收紧的双手,显示出他并不想听从这个命令。
季末抿了下双唇,声音冷了下来:“影毅,暗卫守则第一条,便是无条件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现在我命令你,把我放下来,然后离开这里,做个普通人,忘掉这一切”平安喜乐地过一个没有厮杀和血腥,没有勾心斗角的人生。
影毅奔驰的身影不停,纵然武功高强,可是季末早就察觉到他的速度在逐渐变慢,早晚那群人会追杀来,既然他是难逃一死,又何必又把这个傻瓜拖下水。。。。。。
“影毅,”季末厉喝一声,“把我放下来!”
影毅身躯微僵,缓缓转头,黑色的眼睛仿若沉潭,开口的声音也低沉的,远不像季末那样清透温润,是坚定而沉稳的:“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主子您要活着。”
“如果您死了,属下不敢苟活”影毅说完这一句,便又向外疾驰。
季末苦笑一下,却终究只是叹了一声,是,这么多年,这个人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九死一生,自己最后却要把这个自己最为信赖的人,拉进黄泉,他曾经想着,只要事成之后,就可以带他一起离开,隐居山林,终究只是一场梦。。。。。。
影毅突然顿住,面前的悬崖将最后的一抹希望也抹杀。
影毅可以清楚的听到,一群人马靠得越来越近,他们却无路可逃了。。。。。。
“放我下来”
影毅小心地把季末放下来,季末身中剧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更为接近死神,可是他依旧那么平静,站直的样子恍若天神、白衣乌发、风华绝代。。。。
季末站直身子,嘴角甚至勾起浅笑,望向那即将到来的人马。
影毅沉默地站在季末的身后,乌黑的剑鞘里锋利的剑即将出鞘。。。。。
季回骑着马缓缓从林中出来,行至离季末几米远的地方,嘴角勾起的笑意,愉悦而骄傲:“季末,这次你输了,你再也没有机会赢了”
季末点点头,抬头看向季回,没有恐慌也没有低下:“是,我输了,但你也没有赢”
季回的脸扭曲了一瞬:“你都要死了,还不肯承认自己输了!”季回将跟在自己身后的女人一把扯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一把掼在地上“瞧瞧你的女人,你爱她不是吗?她不过是我的一条狗,她把你毁掉了!”
徐晓萱被摔在地上,有些吃疼的眯起了眼睛,看向季末的方向,满眼泪水,却无话可说,而季末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平淡而冷漠。。。。。。
徐晓萱心疼地有些发颤,那样温柔的人,终究自己还是失去了。。。。。。
季回踩了徐晓萱的脸一脚,神色轻鄙,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贱货。
“季末,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从小到大,你都是最完美的的那一个,当初没有将你斩草除根,才让我失去那么多,可惜,上天给你的时间太少了,你来不及打败我,你有长成参天大树的能力,可惜你从根坏掉了,无药可解。。。。。”
季回抬起手,弓箭手抬起了箭,影毅闪到季末的身前,目光沉沉看了徐晓萱一眼,然后望向季回,像一匹捍卫着什么的孤狼,冰冷而肃杀。。。。。。
“你就是他母亲给他留下人?他的身边只剩下你了吧,啧,真可怜!”季回笑了笑
“影毅,很抱歉”季末转头看向影毅,神色一如既往带着温润的清冷,眼睛里却多了影毅看不懂的情绪,温柔而哀伤,我算到了人心,却没算的过天命,我以为我可以把你带出这个沼泽,没想到却把你拉到了深处。
“陪主子同生共死,是属下的本分”
影毅下意识答道,握剑的手沉稳而有力,眼里却也闪过疼痛:“是属下来得太晚。。。。。。”只来得及看到你的运筹帷幄,节节胜利,惊才绝艳,没来得及知道你深重剧毒多时,时日无多,我明明答应娘娘要好好保护你,最后却只能。。。。。。
季末轻轻低泻出几声轻笑,往悬崖靠近了一步,然后一把拉过影毅,拥在怀里,姿态闲适地倒了下去,像极了随风而舞的白蝶,也仿若乘风而去的谪仙。。。。。
季回最后一眼只能看见季末的嘴唇微动,他说的是“三个月”,季回拧起眉毛,什么意思,派人到山下找尸体,季回便返回了府邸。。。。。
影毅瞪大了眼睛,在他死之前起码要杀掉季回,才算为王爷报仇,也不算白死,就这样跳下悬崖,太亏了!
温热还带着清香的怀抱紧紧拥着影毅,有什么温热而湿润的东西落在后颈,有声音在他耳边喃着什么,那声音很轻,风却太大,下降的速度太快,影毅听不清,隐隐约约的~~
然后剧痛过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三个月过后,原本是三皇子季回一党的镇国将军突然投靠了五皇子季夜,季回的势力在五皇子和将军的打压下,仿若所有的积病瞬间爆发,瞬间土崩瓦解,季回于五月被斩首,同年十月,五皇子登基,改国号为‘元’,改年号为“显德”,自尊号为“神武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第二章
又是京城一年之中细雨蒙蒙的季节,路上的行人撑着伞,行色却悠然,岸边的杨柳低垂,翠绿的颜色怡人,偶尔来阵强风,飞扬起的枝条,漂亮的如同女子的秀发。。。。。。
细雨蒙蒙中路人总会下意识的顿一下脚步,看向一个从人群中走过的黑色身影,身形瘦削却挺拔,一身黑衣,背负着一把乌黑的剑,头戴着草帽,让人想起了行走江湖的剑客,杀伐果决,他的步履缓慢,但是却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像一只骄傲而寂寞的孤狼。。。。。。
影毅走进了一家客栈,客栈的小哥抬头,下意识就压低了语气,恭敬地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一壶酒,送到我房间”影毅微微抬头,露出草帽之下被完全遮住的脸庞,形状优雅的下巴,不染而红的唇,鼻梁挺直,眸色深深,深得不透光,让人想起了黎明前的黑暗。。。。。。
小哥去脑海空白,根本不敢去反应这个人的好看,只是被那杀戮洗涤过的气质给吓得浑身不可抑制地抖起来,他并不是表情像一尊杀神,只是那浑身结合起来的感觉,让人下意识毛骨悚然,小哥急忙转身准备起来,不小心踉跄地倒下来,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他。。。。。
小二回头看了一眼,抖着嗓子道谢,心里却暗道自己也是见过不少客人的人,怎么今天就被这个看起来好相处的客人给惊着了呢,实在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不像人,像一把剑,对,就是像一把锋利而沉重的剑,饮过千万人的鲜血,依旧锋利,并且所向披靡。。。。。。
影毅进到房间,坐到床头,有些爱惜的解下宝剑,缓慢擦拭,他来了,从大漠的死亡之地,更早的获得了站在主子身边的能力,会斩杀所有妄图想要伤害主子的人。。。。。。
出鞘的利剑,不见血,不罢休。。。。。。
细雨连着下了一天,天气灰蒙蒙的,小二边擦着桌子,抬眼就看见那位黑衣人下了楼梯,他的剑被收在了包裹里,却依旧背在身后,连身上沉重的气息都少了那么几分,摘下了草帽,乌黑的发束起,眉宇斜飞入鬓,冰冷的俊美,小二愣了会儿:“您要离开了?”
影毅淡淡点头,留下银两,头也不回的想走出客栈,突然他顿住,转头撩起眼帘,问向小二:“你知道四皇子的府邸吗?”
小二点头。
“四皇子如何?”影毅回身向小二走来。
小二胆子大了不少,却不懂这个‘如何’,问的是哪个方面小心,只得回道:“那位不是幼年残疾了吗,我们这些百姓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很多年前就过来了,无声无息的。。。。。。”
影毅浑身的气息一冷,小二腿一软。。。。。。
“残疾?”
“据说双目失明,不能行走。。。。。”
影毅眉头微皱了一瞬,他从没听说过主子这个时候是残疾的,恐怕是传言。。。。。
但是当他真见到主子时,他又开始悔恨,如果可以来的再早点,那么他吃的苦是不是可以少点。。。。。。
第三章
“喏,吃吧”一个婢女懒洋洋地把发霉的馒头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碟干巴巴的咸菜,把筷子随手放在桌子上,然后便端着食盒出来了门。
季末从阴冷的被窝里爬出来,摸索着穿戴好,干枯的头发散乱着,遮盖住脸庞,隐隐约约只能看到苍白尖细的下巴,他低咳了几声,从床上慢慢地滚落下来,没错是滚落下来,他滚落得十分熟练,在地上爬了几步,准确的摸索到自己的轮椅,瘦弱的胳膊颤抖着,将自己支撑着爬上了轮椅,坐在上面低喘了一会儿。。。。。。
远处传来喊声。。。。
“小薇,你帮他洗漱了吗?”
“啊,烦死了,让他自己洗吧,房间里还有水吧,残疾就是麻烦。。。。。”
“随你,别让他死了,咱们承受不起。。。。。”
“他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有谁会在乎呢,一个废人”
“咱们毕竟是平民,哎,饭好了吗?”
“红烧猪蹄;清炖排骨;糖醋鲤鱼,丰盛吧,快来吃!”
。。。。。。。。。。
季末小心地推行着轮椅,摸到了脸盆,里面冰凉的水,这不是冬天,温度季末是可以忍受的,真好冬天过去了,又可以暖和一些了。。。。。。
洗漱完毕,他来到桌子面前拿起发霉的馒头,将杂乱的发拨开,慢慢咬了一口,这是一天之中唯一的一顿饭,他舍不得快吃。。。。。。
影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曾经那般光华逼人的主子,被家婢欺辱,吃着狗都不愿吃的饭菜,他曾经优雅端方的主子,在地上爬行几步,才能寻到代步的轮椅,他曾经温润俊雅的主子,蓬头垢面,狼狈得让人心疼。。。。。。
他们,怎么能够对他,凭什么!
杀意在心里蔓延,影毅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小不忍则乱大谋,主子会恢复过来,而自己将是他手中的剑,吾主心之所向,即吾剑之所指。。。。。。
季末的动作微顿,感觉许久不太亮堂的屋里,终于有阳光洒落进来,其中一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默默地想,真好,又是一个温暖的季节,自己又挨过了一个冬天,又多活了一年,他会苟延残喘的坚持下去,等着看。。。。。。
等着看,那些人的下场。。。。。。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故意让他听到,季末慢慢转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片阴影里,手里的馒头被拿走,季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隐在衣袖下的手默默攥紧,一切都是黎明前的黑暗。。。。。。
预料中的讥讽和暴力没有袭来,季末感觉得到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注视着自己,然后阴影的高度慢慢降低,阳光又落在脸上,温暖依旧,那人说道:“主子,影毅来晚了”
这个人跪在了自己的身前,季末不认得影毅,他不认识很多人,他认识的人都死了,活着的只有他自己。。。。。
季末转头,哑着嗓子回道:“你认错人了”
影毅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是娘娘培养我的,我是您的暗卫。”
季末回想起来自己的娘,她不是早就死了吗,哪里来培养这样一个人。
第四章
他是谁派来的,自己已经这样了,还是不放心吗,不斩草除根,是为了博得名声,那找人暗中监视,是怕自己还有威胁吗,那为什么还要现身呢,想博得自己的信任,心里的讥嘲一闪而过。。。。。。
季末的肩膀却轻轻颤抖起来:“我娘~~,让你来保护我?”
“属下幼时被娘娘救出,送到训练的地方,通过了考验才过来的。”
“幼时?”
“大约六七岁。。。。。。”
他说的如果是真话,六七岁啊,那个时候她还活着的话,面前的人最大也不超过19啊,正是年轻的时候呢,自己也残疾了近十年了。。。。。。
季末声音更加沙哑,仿佛压抑着悲痛:“你起来吧,我有什么好保护的呢,已经是废人一个,说不定某个冬天,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去,像街边的乞丐一样。。。。。。”
影毅站直身躯,回答的声音沉稳,像是在诉说一个真理:“您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该吃饭了”季末等着影毅把馒头还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