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皇帝板着的脸终于柔和了起来,虽然为着这惠征的不上进而恼怒,可是这兰嫔的确是懂事,对着自己的父亲都说出了“以儆效尤,正我国法”的正义之言,可见的确是毫无偏私之意。皇帝挥了挥手,“兰嫔你起来吧,你这话也对,朕先不急着处置你父亲,杨庆喜,叫军机按照兰嫔的意思去叫着两江的人查查,这道台的位置先不急着换给别人。”
杨庆喜弓着身子退下了,杏贞还没起来,跪在地上,又说了别的话:“皇上,臣妾自请辞去协理六宫之职。”
“哦?这是为何?”
“虽然臣妾的父亲如今下落不明,可是终究少不了嫌疑,若臣妾还协理这**,免不得招惹更多是非,宫人的闲言碎语也会流传的更多。”
“也罢,”咸丰皇帝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去,“那接下来就叫皇太贵妃先照应着,横竖年节已然过了,没什么大事,就烦劳皇太贵妃了,你先休息几日吧。”
“是,恭送皇上。”杏贞行了礼,帆儿用力地把杏贞拉了起来,杏贞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一瘸一拐地走到里间去,歪在炕上,倚着宝蓝色川锦的岁寒三友靠垫不做声,帆儿担心地看着杏贞,默默地给杏真按着腿活血推宫。
父亲啊父亲,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安徽,庐州城。
底下的太平军终于如潮水般的退下了,站在城头上衣衫褴褛满脸烟灰的李鸿章舒了口气,这逆贼,为了惠征老大人带的十几万饷银围了庐州城半月之久,眼看着攻不下这淮水边第一重镇,终于不得不悻悻然退兵走了。
李鸿章的伴当给李鸿章递上了一个水壶,向来讲究世家子弟风度的李鸿章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接过水壶,咕噜咕噜地准备一口喝完,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那厢出来了庐州知府四品黄堂王金智,肥胖的身子宛如滚上了城墙一般,走到李鸿章边上,拱着手笑眯眯的说道:“全亏了李编修及时赶到,坐镇庐州,才使逆贼无功而返,此役,编修首功也!”
李鸿章连忙还礼,庐州府可是四品黄堂,品级远远在自己之上,“王大人谬赞了,这首功自然是发出五千两犒赏的惠道台大人,其次自然是王大人的运筹帷幄,最后才轮到下官而已,首功实在是不敢当。”
王金智听到李鸿章如此识趣,越发笑的开心了,“少荃(李鸿章的字)过谦了,你的功劳自然是谁都比不上的。”不过也没再说什么首功的了,李鸿章谦虚了几句,转了话题,“不知道台大人的伤势怎么样?醒了没。”
“惠大人已然醒了,那一日惠道台在城门上督战,当场打开库银箱子,白花花的五千两雪花银摆了出来,这守城的兵丁如同看见黄花大闺女一样,红着眼喘着粗气哇哇直叫,逆贼不甘心,射了一阵冷箭上来,射中了道台大人的左肋,这才受了伤,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少荃刚刚击退了逆贼的大军,惠道台就已然醒了。”王金智心里不无羡慕,惠征这厮的运气太好了,这叶赫那拉家估摸着要起来,不仅保全了安徽江西一半的饷银,还帮着守住了庐州城,最最关键的是生了个顶争气的女儿,在皇上的**里头封着兰嫔娘娘,不仅手握协理六宫的大权,还帮着湖广那些庸才烧掉了逆贼的几万大军!湖北巡抚直接升任湖广总督!王锦绣封了男爵,还得了个世袭恩骑尉(正七品),武昌知府更是平步青云,钦命署理湖北巡抚,省去了按察使、布政使等一干职位,直接到了正二品!真是一步登天!那武昌知府可是自己的同年,他什么成色自己还能不知道,可是这以后,自己遇见这个同年,就要不得不甩着马蹄袖子,跪下磕头口里山呼:“给抚台大人请安了”!真是要丢脸到家了,王金智想到这里,心头火热,这必须要和这国丈大人搞好关系啊,未雨绸缪,自己还想着往上爬呢!
“好,咱们先去探望惠大人,王大人,将来下官在家乡办团练,可是要多劳烦大人了?”
“好说好说,少荃你请。”
“知府大人请!”
王金智早就将自己府衙的内院腾空了出来,洒扫干净让惠征一行并十五万两的两江饷银搬了进去,自己吩咐了亲兵日日在府衙外头巡逻,生怕惠征和饷银有什么闪失,军机那边倒是罢了,若是这储秀宫的枕头风吹起来,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二十、福祸相倚(一)
翰林院里,李鸿章刚刚接下了圣旨,就顺手塞给了传旨的小太监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小太监眉开眼笑地推脱了一下,连忙就收进袖子里头去了,李鸿章手段活络,两下寒暄,没几下就和小太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起来。
李鸿章送着小太监出了翰林院的门口,在门边还好生说了些闲话,看到那个小太监跟着自己有了些亲近,方装作不经意间说了句:“微臣倒是要多多感激军机处的大臣们了,给了在下这样的机会,让下官回家办团练去。”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瞧着门口没什么别的人,方才压低声音悄悄地和李鸿章说了一件在六宫里头都不算秘密的事儿,“李编修,您这烧香呀要找对了庙才能拜,可不能看到什么神仙就拜,横竖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小的和你说了也无妨,您的名字皇上还是在从兰嫔娘娘哪里听到的!和军机啊,没什么关系儿!”
李鸿章不动声色,内心确如自己房内的开水壶里头的水,翻滚了起来,装作好奇地问:“这可是真的?兰嫔娘娘居然还知道下官?”
“可不是吗?兰嫔娘娘心气大,在内宫里头也不每日想着拈酸吃醋的,只一心想着帮着皇上出主意,那《战武昌》的戏文里唱的可是半点都没假,那火攻之计就是兰嫔娘娘想出来的,皇上都说了好几次兰嫔娘娘是女中诸葛呢!”小太监摇头晃脑地上了马车,感叹了几番,“对着下人也厚道,储秀宫里头的奴才滋润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遇上这么个好主子!”
李鸿章目送了小太监的马车离去,转身回院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气,自己终于能放下手里无趣的编书事务,外出去厮杀战场、建功立业了!
没想到前段时间,富察氏请了自己夫人去家里,拿了一个匣子和一封信叫夫人转交给自个,那匣子里有一把小小的鎏金银如意,那信里没多写什么,只写了两个字。
“淮军!”
两个字此时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在年轻的武英殿编修心里翻滚着,果然是成了,如意如意,如君之意!这兰嫔娘娘果然能给皇上出谋划策,左右皇上的心意!
等回到自己个的书房,喜滋滋地又看了一遍手里的圣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把站在外头的伴当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回家,告诉太太,叫她今日无论如何要去劈材胡同一趟,拿些咱们老家送上来的年礼,不管贵贱,心意必须要到,叫她言语恭顺点,随便告诉她,叫她收拾好我的东西,明个不管是不是吉日,我即刻要南下的!”
“是。”
丽贵人在永和宫里陪着咸丰皇帝说笑,二月份的日头已然有些缓和了,但正殿里头的红罗炭还是点的极旺,把殿内烘地温暖如春,咸丰皇帝陪着丽贵人腻在炕上,笑眯眯地摸了摸丽贵人稍微有些显怀的肚子,丽贵人见到皇帝的高兴样子,不由开口道:“皇上,肚子里的小阿哥有反应了吗?”
“哪里有如此快,太医说要等着六个月才能有胎动,阿哥?我倒是盼着有个阿哥啊,芊芊。”咸丰皇帝感叹地叫了丽贵人的小名。
“芊芊在呢,”丽贵人的声音越发腻了起来。
“芊芊你若是诞下阿哥,朕就封你做妃,丽妃,怎么样?”
丽贵人身子震了震,忍不住喜上眉梢,“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丽贵人越发高兴了起来,整个身子缩在了咸丰皇帝的臂弯里,“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爱芊芊了呢。”
“这是自然,现在是谁也比不上你重要啊。”咸丰皇帝说道。
两人正在说笑之间,杨庆喜拿了一本折子上来,打了个千,报告道:“皇上,新任的安徽巡抚李嘉端上的折子,军机处的大臣说,这折子涉及内眷,不敢擅专,请皇上乾纲独断。”
“内眷?拿上来。”皇帝直了身子,轻轻的把丽贵人扶到了一边,疑惑地接过杨庆喜手里拿的折子,翻开一看,刷的一下,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丽贵人看到咸丰皇帝脸色,只低着头盘在炕上,越发不敢说话了,殿里伺候的人也闭紧了嘴,一片寂静。
“杨庆喜。”皇帝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奴才在。”杨庆喜低着头听着皇帝的吩咐。
“起驾,去储秀宫!”
“喳!”
丽贵人欲言又止,看着皇上起身毫不眷恋地离开,眼神中有些复杂的神色,梅馨等到皇帝走了之后,才起身帮着丽贵人按了按铺在腿上的锦被,低声说:“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内眷?这次皇上可不是去储秀宫闹着玩的,找人去盯着储秀宫,咱们好瞧乐子。”丽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诡异地笑着。
“是。”
孩子啊孩子,你可千万要是个阿哥,丽妃?额娘我的福分可都在你的身子上了!
杏贞正在后殿的漪兰馆里头浇灌着种的几株兰花,最近几日北风弱了不少,料想天气很快转暖,这几棵春兰也差不多要抽箭长芽了,想到满庭的兰花香,杏贞的心情不由的变好了起来,嘴里哼着“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的小调,怡然自得,小安子在边上伺候着,帮着移动花盆,好让玻璃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能够均匀地洒在兰花的叶子上。
“小安子,你家里是做生意的,这摆弄花草不会吧?”
“回主子,这我本来是不会的,自从进了储秀宫,跟着安茜姑姑和帆儿姐姐摆弄了几回,倒是学会了几手,日常伺候这些兰花啊,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哟,你倒是自信的紧啊。呵呵。”
小安子陪着杏贞笑了一会,突然帆儿掀了门帘进来,急急地和杏贞说道:“娘娘,皇上来了储秀宫了,现在正在正殿,安茜叫我来告诉娘娘一声,说皇上的脸色不太好呢。”
“知道了,”杏贞不在意的把水壶递给小安子,“你把这些都浇完了再出来到前殿伺候。”皇上什么时候来储秀宫的时候脸色好过,反正都是南边的军情闹得,这储秀宫都要成了消防队了,自己就是那无私奉献的救火员化身。
日后的李鸿章自称是清朝的裱糊匠,我现在倒是成了大清的救火员了。
帆儿跟着杏贞到了正殿,看到皇帝板着脸坐在正殿的宝座上,杏贞行了个礼,等到皇帝木然地说起之后,才款款起身,看着皇帝一脸不爽的样子,关切开口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咸丰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杨庆喜把奏章递给杏贞,“你自己个看吧。”
杏贞困惑地接过杨庆喜手里的折子,才看了几页,脸色大变,浑身发抖,身子就忍不住向后仰去!
十九、急转直下(下)
富察氏连忙放下茶碗,顾不得杏贞请她用些桌子上的糕点,忙不迭的开口道:“娘娘,臣妾在外头都听说了,永和宫的丽贵人已然有了龙胎,娘娘我今天看您是一点也不着急啊!丽贵人她父亲主事庆海已经被皇上升了官,如今是户部的员外郎了!”富察氏顾不得边上的梅儿已然羞红了脸,“娘娘这可是马虎不得,这可是关乎着娘娘在宫里头的地位,虽然娘娘如今协理着**,若是没有子嗣,这协理就永远是协理!”
杏贞摆了摆手道:“帆儿你带着二小姐去后殿瞧瞧我那些兰花,再去御花园看看我得了皇上赏赐的红梅花,摘些回来插瓶。”等到妹妹梅儿出了正殿,杏贞才苦着脸,略微带着一点羞报地对着母亲富察氏说道:“母亲您的意思我都懂,可是,这孩子,也不是我说想怀就怀的上的!”
“这孩子啊,既要靠天时,更要人为!”富察氏从袖子里头抽出了一张纸,瞅着边上没有旁人,把那张纸悄悄地塞给了杏贞,“这是我问着百草厅的妇科圣手白如墨大夫开的坐胎药,我打听过了,喝了他的坐胎药的十有*都怀上了!娘娘您收好了,记得每日叫帆儿去御药房抓了药,熬好了给娘娘您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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