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面色苍白地就着疏雨的手喝茶,见儿孙陆续进来,忙挥挥手让疏雨退下,虚弱一笑,语气苍凉:“我倒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方菲玥鼻头一酸,立刻落下泪来,扑在老太太床前,泣道:“都是玥儿大意,本想着为祖母做顿晚膳,好让祖母高兴,偏偏大意疏忽,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才让祖母遭此横祸。”
方礼臣和刘氏也跪下请罪:“儿子(儿媳)不孝。”
老太太抬抬手让众人起来,拉了方菲玥在床前,动作轻柔地帮她拭泪,却冷冷看向刘氏:“玥儿刚回来时就整出那些幺蛾子,如今方太平两年又使出这些下作的手段!给我查!就算翻个底朝天也要将这人揪出来,家里就这些人,我不信查不出来!”
老太太目光锐利冰冷,看得刘氏莫名心虚,却还是迎着头皮装得泰然自若:“媳妇遵命。”
方礼臣也在一旁恨声道:“如此歹毒之人,若是查出,必然严惩不贷!”
方菲玥抬眼偷偷看向刘氏,却见她微微白了嘴唇。
老太太刚解了毒,身体正是虚弱,众人也不敢过多打扰,又说了几句让老太太安心休养的话,便陆续退了出去。
回到韶离馆,方菲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饭菜明明是她亲自动手做的,做好也是她亲自送去老太太处的,如何会被人动了手脚?难道是她身边出了内鬼?
可是,她做饭的时候只带了静菡和沁紫,静菡之前是老太太的人,又是家生子,根本不会害老太太,至于沁紫……方菲玥眯了眯眼睛,她跟静姝一同经历生死,又在静姝去后将消息带回,她会被夫人收买么?
那菜是她亲自照看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就出在不在她眼皮底下的那盆汤上了!方菲玥目光深邃地看向正在铺床的沁紫,淡淡皱起眉头。
沁紫铺床,静菡则将方菲玥扶到了梳妆台前,小心为她梳头卸妆。
方菲玥看着铜镜里静菡忙碌的身影,挥挥手将静菡出去,“沁紫,你来为我卸妆。”
沁紫见静菡不知何时出去了,忙上前小心为方菲玥取下头上的发饰,在妆奁里放好,又拿起梳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着头发。
铜镜里,她眉目淡淡,眉目间一片柔和之色。方菲玥内心挣扎半天,还是忍不住出声:“沁紫,今儿下午做汤的时候,你可有离开过?”
沁紫脸色一变,慌忙跪下:“求姑娘恕罪?”
“恕什么罪?”方菲玥心底一沉,莫不是沁紫背叛了她?
沁紫不安道:“今儿下午姑娘让奴婢打鸡蛋,还让奴婢看着锅里的水,奴婢去找鸡蛋的时候便随便指了小丫头替奴婢看了一会儿,回来时却不见了那丫头。奴婢想那饭菜是姑娘亲自照看的,必然不会有问题,这汤怕就是被那有心人钻了空子,奴婢怕姑娘责备奴婢才忍到现在。奴婢办事不力,请姑娘责罚!”
说到最后沁紫已然是泪流满面。
她如此说方菲玥却是松了口气,亲自扶了她起来,柔声道:“倒不是你办事不力,也有我思虑不周之故。”
说着方菲玥顺手那了梳妆台是一支碧玉簪子赏她,又安慰她道:“今日之事原也不是你的错,你也莫要多想了。”
沁紫这才止住泪,咬牙道:“奴婢明日必定会去大厨房揪出那个下作的小蹄子,好好盘问盘问到底为何陷害姑娘陷害奴婢。”
方菲玥目光深了深:“自是要找到她的。”
凝花院里,刘氏伺候方老爷梳洗安歇了,才去了净房泡澡。
温热的水夹杂着玫瑰花淡淡的香气,使得人精神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刘氏靠在浴桶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脑子里飞速盘算着今晚的种种场景。
她最近也听闻老太太胃口不好的事了,本以为老太太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晕倒的,所以才将老太太无故晕倒之事扣在方菲玥头上,不曾想老太太竟然是中了毒,还是曼陀罗之毒!
想到这里刘氏微微皱眉,想不到那边竟然蠢到给老太太下毒还嫁祸方菲玥。也不想想老太太如此信任那小蹄子,如何会怀疑她?
“那曼陀罗花粉可是全部给那边了?”刘氏突然出声道。
思音忙回道:“回夫人,全部送给那边了!”
刘氏点点头,“吩咐下边的人,和那边断了联系,从今日起那边是死是活同我们在无关系。”
夫人这是要
放弃那边了?思音心中不解,却不敢多问,只小心应了一声:“是。”
第八十四回 大厨房盘问出人命
第二日一早向老太太和刘氏请过安,方菲玥便带着沁紫静菡直奔大厨房而去。
韦婆子见她面色不虞,忙笑着迎上来:“三姑娘今日可还是要为老太太做饭?”
方菲玥也没心情同她说场面话,只淡淡道:“我来找昨日帮我看汤的小丫头。”
老太太无故中毒之事早在下人们中间传开了,韦婆子一听方菲玥来寻昨日帮忙看汤之人,心知必然是和老太太中毒之事有关,很是配合,还忙帮着将大厨房里的小丫鬟都召集了过来。才严肃俯身道:“大厨房里的粗使丫头都在这里了,三姑娘瞧瞧可有那人?”
大厨房正门屋檐下,方菲玥慵懒坐在韦婆子命人搬来的黄梨木雕花椅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冷冷扫了一圈低头站着的小丫鬟,微微撇头对沁紫使了个眼色,才接过静菡递过来的杭白菊茶,低头轻啜了一口。
门口共站了十五六个小丫鬟,站成了三排。沁紫一个个抬起她们的头,仔细辨认着。
快要中午了,正是大厨房忙着做午膳的时候,门口人进进出出,却都低着头,没人敢往这边看上一眼。
沁紫一个个看过去,方菲玥莫名烦躁不安起来,已经是第三排了,难道昨日帮忙看汤的小丫鬟根本不是大厨房的?
“小蹄子,可让我抓到你了!”方菲玥正皱眉想着,却听得沁紫高喊一声,“姑娘,找到了!”
却见沁紫抓着第三排倒数第二个小丫鬟,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说:“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还会是谁!”沁紫冷哼一声,恨恨道:“昨日我亲自指你帮忙看的锅,岂会认错?”
说着沁紫大力拉过那丫鬟,把她按跪在方菲玥面前,又白了她一眼,才如释重负道:“姑娘,就是这小蹄子!”
一旁的韦婆子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九儿?”
“妈妈怎么如此惊讶?”方菲玥疑惑道。
韦婆子道:“这丫头平常为人倒是老实巴交,奴婢不曾想竟会是她。”说着看好戏似的偷觑着她的脸色。
方菲玥淡淡瞥了一旁在看好戏的韦婆子一眼,将手里的茶递给静菡,含笑道:“今日辛苦妈妈了,妈妈让其余人都散了吧。”
说着对对静菡使使眼色,静菡便将一个装了二两银子的荷包塞进了韦婆子手里:“妈妈拿着喝茶。”
韦婆子脸上便笑成了和院子里那一株梅花一样的眼色,谢了恩,韦婆子忙挥散了众人,自去忙了。
方菲玥这才目光复杂地看了地上跪着的小丫鬟一眼,冷然道:“还不快说,究竟为何下毒害老太太!”
九儿只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方菲玥被她哭得头疼,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否则我即可回了老太太和夫人,只怕你的下场会更惨!”
九儿似是瑟缩了一下,终于止住了哭闹,抬起头,眼里有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恨意,恨声道:“我如何会害老太太!我自始至终想害的人只有你!”
方菲玥似是在意料之中,波澜不惊地问她:“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九儿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直直指向她,眼里噙满了泪:“你可还记得曾在绵福院伺候的吴妈妈?”
方菲玥眼睛眯了眯,沉声道:“怎么?你是要为她报复我?”
“我是为我自己!”九儿哭诉道:“你可知我本来是被许了那吴婆子的小儿子为媳妇,本来是定的去年年底就成亲,偏偏吴婆子一家因为姑娘和大爷被赶了出去,我的婚事便被耽搁下来!到了说好的婚期吴婆子一家也没有来迎亲,我便成了最大的笑话!现如今我嫁又不能嫁,也没人再愿意娶我,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方菲玥不曾想还有这样一段隐情,低叹道:“你是该恨我,可也不至于糊涂到下毒害我吧?何况你明知那是要为老太太做的汤!”
九儿哭诉了一通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我才不管谁的汤,只要能有机会害死你,我便不会放弃!”
害死你,如此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她却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方菲玥勾唇一笑:“你当真恨毒了我,不害死我不痛快?”
九儿咬牙道:“是!”
“好,真是好!”方菲玥连声赞了两句好,突然冷笑道:“那么你手上的曼陀罗花粉哪里来了?不要告诉我是你大街上买的,这曼陀罗花粉来自西域,极为珍贵,你一个小丫鬟就算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我……”九儿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不说了?”方菲玥直直看向她,眼里有着森然的冷意。
九儿忽然起身,嘴角凝了一丝决绝的笑,“姑娘,何苦非得逼死奴婢!”
她脸上笑容骇人,唬得静菡沁紫忙一左一右地挡在她身前,异口同声道:“你要做什么?”
九儿却是止住了脚步,忽然大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我……终是能解脱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鲜红的越溅了一地,只见那九儿娇小的身躯无力顺着一旁的大柱子滑落,软软倒在地上。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光滑的地面溅满了鲜红的血,日光下,那鲜血更是红得异常,比院子里那颗红梅还要鲜艳夺目。
这一幕像是刺激到了沁紫,她忍不住捂眼尖叫起来。她的叫声将大厨房里的人都引了出来,众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害怕惊慌,大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静菡自己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还是忙捂住方菲玥的眼睛,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抖:“姑娘不要看!”
第一次见到人活生生撞死在自己面前,方菲玥自是害怕,手脚冰凉,心里发酸,颤抖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方菲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屋子灯光昏暗,静菡沁紫两个丫头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方菲玥呻吟了一声,静菡一个激灵儿忙跑到床边,惊喜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沁紫听见动静也清醒过来,快步走到方菲玥床边,“姑娘可算是醒了。”
方菲玥强撑着坐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静菡小心扶她坐好,又掖掖被角,道:“已经子时三刻了。”
方菲玥揉揉发疼的脑仁,皱眉道:“我竟然昏睡了这样久。”
说着舔舔干涩的嘴唇,正要说话,沁紫却已经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
方菲玥一连喝了两杯水,才靠在床头问两人:“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静菡犹豫道:“韦婆子见九儿撞死,您又晕倒,吓得脸色苍白,大呼小叫着去禀告了夫人,我怕夫人对您不利,便偷偷让沁紫去禀告了老太太。终是夫人先来的,她先让一个婆子背了姑娘回来,问明原因之后便只说了一句‘九儿该死’,又说怕是姑娘吓得不请,让人好好请了大夫来医治。”
“夫人竟然没有借题发挥?”方菲玥疑惑道。
“奴婢当时也极为吃惊。”静菡道:“只是夫人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方菲玥点点头,又问:“老太太如何说?”
“老太太说姑娘受了惊吓,自该好好养着,至于九儿……”说道这静菡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太太说九儿谋害主子,罪该万死,让人抬着扔去了乱葬岗。”
方菲玥低低叹息,“那丫头本命不该绝,是我逼急了她,她才撞墙而死!”
“姑娘快别多心。”沁紫劝道:“是那丫头做贼心虚自寻死路,与我们有何干系!”
“话是这样说,只是……”方菲玥凄然道:“只是到底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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