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说得极是,既是先皇御笔亲书,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当跪拜才是!”洪信点了点头道:“――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治放连连点头:“钦差大人说的极是、极是……”
于是,在场众官员和数百道众跟在太尉洪信和府尹张治放身后,就着悬于门梁之上的敕字金匾陆续跪下了,连连三拜。如此过后,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从,前后相迎,将钦差大人和一干人等迎至三清殿内。进了殿堂,看那真武大帝金身塑像,洪信又磕头参拜。接着,他便请出圣上谕旨丹诏,供于朝堂之上,众人跪拜,齐呼皇上万岁。
想到临行之前,圣上诸多告诫,不绝于耳,洪信不敢耽搁,来不及对大殿之内的诸多辉煌景致一一观摩,他便唤过住持监宫真人道:“敢问真人,嗣汉张天师何在?”
住持真人慢步走上前来,一甩拂尘,欠身回禀:“钦差大人勿怪,我们这代祖师爷号曰‘虚静天师’,性格孤冷清高,因倦怠尘世间迎往送来之俗事,自在龙虎山顶,结了一茅草庵舍,修身养性,因此不住在上清宫内……”
“那可如何是好?”洪信额前登时一阵阴霾,向主持真人欠身施礼道:“眼下汴京各地瘟疫盛行,百姓困苦不堪,圣上因此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惊闻张天师道法高深,可祈禳瘟疫,保我大宋江山千秋无虞,圣上特命我来宣诏相请。但请真人赐教,今日子亲书谕旨在此,本官如何才能得见张天师?”
主持真人答道:“圣上谕旨是颁与祖师爷真人的,如今祖师爷不在宫内,贫道等人皆不敢接诏开读,但请太尉大人先到后殿用茶,一切事宜稍后再行计议。”
“也罢,只有如此了!”轻叹了一下,洪信点了点头。当下,洪信与众官员及各位真人道众,再行对丹诏跪拜一番,这才入了后殿奉茶。
进了后殿,洪太尉居中座,府尹和住持真人分坐两侧,其余众人也纷纷入座。执事人等立即献茶,一时间清香四溢,萦绕屋宇,又临近斋供时分,各色道家茶点俱已齐备,琳琅满目。洪太尉等人平日鸡鸭鱼肉早已吃腻,见了这般道家素食,都以为极品佳肴,不免大快朵颐一番……
等用罢斋饭,洪太尉再次问住持真人道:“真人,既然张天师在龙虎山顶结庐修炼,我们何不差人将他请下山来,开读圣上御笔丹诏呢?”
主持真人起身回禀道:“太尉大人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代祖师真人虽说在山顶结庐修炼,但他老人家能驾雾兴云,四海云游,仙踪难有定数,就连贫道师兄弟诸人平日亦难与祖师爷相见――差人去请,怎能将他老人家请下得山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洪太尉一脸愁苦,娓娓而道:“日前京师重地瘟疫横行,又两广、山东、山西、湖南和湖北等地也多有传染,死伤无数,老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苦不堪言。今天子特遣奔官不远千里而来,手捧御笔丹诏,亲奉御香,相请天师下山,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禳天灾,消弥瘟疫,救万千黎民于水火。可天师真人仙踪难觅,这如何是好啊?”
这时,住持真人脸上略带笑意道:“大人也无须着急,要请得祖师爷下山,也并非难事……”
“你这老道,如何这般聒噪?”府尹张治放坐在一旁,终于等不住了,突然插上话来喝道:“太尉大人乃天子亲使,不远千里而来,你家祖师爷却遁于山顶茅舍,不来接诏,这已是对朝廷和圣上大大的不敬了,你不差人相请也就罢了,为何还这般?嗦?――真是岂有此理!”
“府尹大人勿恼,住持真人乃世外高人,你休得这般无礼!”洪太尉慌忙训斥道。
“钦差大人教训得极是,下官失言了,但请大人恕罪……”张治放赶忙欠身请罪。
“好啦,好啦!”洪太尉也不去管他张治放了,只是抱拳相请住持真人道:“真人莫怪,府尹大人乃武将出身,性子难免有些急了,本官在此给真人道歉。不知真人刚刚所言是何意思,烦请不吝赐教,本官不胜感激。”
住持真人看了那府尹大人一眼,眼中饱含不屑之情,顿了片刻,这才回禀洪信道:“圣上要救万民于水火,这倒也不难,只消太尉大人一颗志诚之心即可。”
“下官愚昧,但请真人明示。”洪太尉欠身道。
“太尉大人明鉴,要想请得祖师爷下山,须得大人一颗志诚之心。”住持真人接着道。
“至诚之心?”洪太尉眉头一皱:“――此话何意?”
“老道斗胆,请太尉大人明澡斋戒沐浴,更换粗布衣物,亲自上山去请。”主持真人回道:“而且,大人不得带任何侍从,要亲负圣上丹诏,焚点御香,步行上山礼拜,还诚心叩请,方能见到祖师爷。若大人心不诚、志不坚,则空走一遭,实难相见矣!”
“你这道人真真是大胆无极,好不放肆!”张治放再次跳将出来,吼也似的喝道:“此去龙虎山顶,少说也得几十里地,再者这一路上崎岖难行,又山高林密,虎豹虫豸也未得有知,若让太尉大人独自上山,要是出了差池,皇上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起?”
洪太尉起身看了府尹一眼,叹了口气,才道:“张大人不可放肆,住持真人诚心相告,确也是实情。天师真人乃世外高人,结庐山顶,原本就是为了绝尘世俗之念,修炼仙法,不想被外人所扰。本官若不志诚相请,岂不是对天师真人大大的不敬?”
“大人,往往不可以身犯险啊!”张治放再次劝阻道。
“张大人勿再多言,本官心意已绝,明日一早便沐浴斋戒,亲上山顶,叩请天师真人下山祈禳瘟疫,消除灾祸,以救万千黎民,以报圣上大恩大德。”说着话,洪太尉又抱拳遥拜圣上道:“本官深受圣上隆恩,此番前来,若不能请得天师真人下山,岂不是辜负了圣上信任。有圣上天威所在,本官此去,必将百无禁忌,马到功成――张大人及众位切勿担心!”
“这……”府尹张治放还想说点什么,可正要开口,却被太尉挥手押下了。这时,只听得住持真人叩拜道:“太尉大人如此忠义志诚,实乃苍生之福、社稷之幸,必将请得祖师爷下山设坛作法,祈禳瘟疫,让百姓安居乐业,以享太平。”
洪太尉赶忙扶起住持真人,摇头叹道:“真人褒奖,下官愧不敢当啊!”
“大人当得,当得!”住持真人忙又提醒似地说道:“大人明日上山,一路上务必多加保重,贫道率众在三清殿为大人祈福诵经,祝愿大人早早归来。”
“有劳真人费心了!”洪太尉赶忙施礼拜谢。
主持真人道:“太尉大人多礼了……”
当晚,洪太尉与众位官员便在上清宫厢房里住下了,一夜无话。
………【第034章 洪信拜山】………
【今日三更,共计约一万字,请大家多多点评,谢谢!】
次日五更时分,天还刚刚蒙蒙亮,众道士便起来了,备下香汤热水及衣物,来请洪太尉沐浴更衣。此时,大雾弥漫清扬,露水厚重,龙虎山就像漂浮在仙境一般,显得神秘而悠远,更兼得晨钟悠悠,仿若仙乐。
这整个晚上,洪太尉也没睡好,辗转反侧,直至凌晨方才睡下。等到小道士敲门来唤,他睡得正香,欲要火,方才想起昨日与主持真人商定好的大事。于是,匆忙起身,跟着小道士来了浴房。
从浴房里出来,洪太尉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脚下穿着草根布鞋,俨然一副农家翁的打扮。众位官员不禁都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自己却丝毫不以为意,还特意将身体转了两下,连声说道:“甚好!甚好!”
用罢斋饭,洪太尉亲自来得三清殿,从供桌上取下丹诏用黄色锦布小心翼翼地包了,并将其绑缚在背上。又手捻御香,洪太尉径直出了门,许多道众及众官员跟着出来,将他送至后山,又指了上山的路径。但住持真人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再次嘱咐道:“太尉大人,此一去山路荆棘丛生,崎岖不平,大人欲救万民于水火,万万不可心生退悔之意,只管志诚而去,必然求得祖师爷下山……”
“真人提醒,本官记下了!”洪太尉点了点头,拜谢住持真人。
一旁的府尹张治放心中忐忑不安,忙抱拳嘱道:“大人此番上山,路途艰险,万万保重啊!”他是这一方府尹,皇上派下亲使前来,若是在他管辖的地界上出了事端,别说是前程尽毁,恐怕连小命也难保了。如此一来,张治放又怎能安心呢?这一宿下来,他几乎就没合过眼,双眼通红,满脸尽显疲惫之态。
洪太尉笑笑,答道:“多谢张大人关心,本官一定小心从事……”
张治放抱拳又道:“大人若是遇到困难,或是遇到危险,切不可硬闯强行,下山得来,咱们再行商议。再不成,下官这就差人回城,把护城营的兵马全都调过来,一齐护送大人上山。”
“张大人,此举甚为不妥!”洪太尉急忙劝阻道:“此行本官若不亲去,一则辜负了圣上信任,二则对天师真人也是大大的不敬。再者,龙虎山乃道坛圣地,先皇尚且敬重,我等理应更加尊崇,一旦兵士闯入,必将亵渎神灵,贻害无穷啊!”
张治放听了,一时口舌结巴,再无反驳之力。洪太尉见了,忙又抱了抱拳跟他称谢,这就准备启程了。一干人等自然又是一番嘱咐,洪太尉都一一点头应了。
跟众人道了别,洪太尉便端起银炉,点燃御香,口诵天尊宝号,纵步投山路而来。尽管他心里还略略带着几分怯意,但还是强壮着胆子,也颇显出几分豪迈。
将至半山,洪太尉放眼望去,只见龙虎山顶直冲云霄,轻雾萦绕,渺渺飘过,好比神话故事里的天宫仙境,他禁不住轻声叹道:“果然是一座宝山呀!”
又放眼往山下看去,但见偌大的上清宫只露出浅浅的一角,显得越神秘了,让人好奇;再看对面山上,一挂飞瀑斜斜而下,高过百丈,柔柔的,如同轻纱一般;再纵眼而去,千峰竞秀,万壑争流,连绵不觉,一眼望不到尽头,又时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让龙虎山愈显得安静了。
这洪太尉独自一人,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慢爬索着,前段的路倒也平缓些,可是走了一程之后,路就越陡峭了。虽然隐隐还有石阶,但一阶高来一阶矮,又路石粗糙不平,委实让他累得够呛,他只得寻了一根粗壮树枝做为拐杖,缓缓而行。
就这般走了四五个山头,约莫六七里地,洪太尉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再也走不动了。把拐杖扔在一边,他一屁股就在一处大石上坐了下来,还连连抹了抹汗……
歇了一阵,洪太尉起身正要迈步,只听得路边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恰在这时,一个乌黑透亮的怪物突然探出头来,惊得他一屁股又坐在了石头上,他还慌忙伸手把嘴给蒙上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再看时,洪太尉方才看清楚那怪物原来是一只成了精的大蜈蚣,足有碗口那么粗,三五丈长,全身透黑透亮,让人心里怵。不过,那蜈蚣精倒也没有惊觉一边上还坐着一个人,只是穿路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迹。
等那大蜈蚣走远了,洪太尉这才止不住大口喘着粗气,连连骂道:“这该死的怪物,吓死我也,有机会定要把你剁成七八百块,一块一块泡酒喝,还滋阴壮阳呢!”骂了一阵,这厮洪太尉忽然想起自己上个月新纳的小妾,心里面止不住一阵荡漾。然而,一看这崎岖的山路,没有尽头,他禁不住又闷声叹了许多鸟气。
坐在大石上,洪太尉嘴上不说,但肚子里却不断踌躇,心里面更是连连抱怨:“我洪信也是朝廷堂堂二品大员,在汴京时出门则有暖轿相送,回府也有丫环仆人伺候,列鼎而食,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如此殷实,我尚且倦怠,何曾想过会穿这等破烂草鞋,走这般山路?……还有这么些怪物!――都是范仲淹那个老不休害的,要不是他在圣上面前胡诌提议,我哪能沦落至此?等回了京师,我一定拔光他的胡子,剃光他的眉头,让他见不得人……”
然而,埋怨归埋怨,生气归生气,歇了一阵,洪太尉又执起拐杖,慢腾腾地上路了。然则刚走了不到三五十步,他又是气喘吁吁,虚汗涟涟,脚下如灌了铅一般。刚歇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前行,但见山凹深处吹来一阵阴风,凉飕飕的,让人的汗毛直直都竖了起来。
风过处,只听得一棵大松树背后传来一声奔雷似的吼叫。吼声刚歇,一只吊睛白额的金毛老虎“扑”地跳了出来,忽地又是一声吼叫,震得几乎地动山摇。
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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