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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连番的变化早看在了敖游的眼睛里。他并不笨,天界那么多神仙,要说起慧根灵性,他绝对能排上前三甲。也就是不常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混,单纯些罢了,但王培的心思他却是费了好大力气在琢磨的,她一个眼神的变化敖游就能想到许多种可能。所以,王培朝他一瞪眼,他就猜到了些什么。
车里还有欧阳旻在,敖游不好解释,但王培这会儿也能忍住了不发作,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满面怒色,一个赔笑讨好,只是都不说话,生怕惊到了欧阳旻。
宾利一直开到了田知咏所在的疗养院,四处林木森森,寂静无言,无端地让人生出几分萧瑟的心情来。王培这会儿也顾不上跟敖游置气,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病弱的田知咏了。
一行三人先去了田知咏的病房,却不见人,护士说他在花园里散步,于是几个人又匆匆地赶去花园。转了半圈,果然瞧见了他,穿着间宽大的白色病服坐在高大的椿树下,安安静静的样子,却是半点生气也没有。
欧阳旻顿时就红了眼圈,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王培想了想,牵着敖游的手默默地离开,她想,他们一定需要一个安静的独处的空间,就他们俩,说自己想说的话,或哭,或笑……
回了疗养院的大厅,敖游一直有些不安,心里琢磨着要是一伙儿王培问他报恩的事,他要怎么回。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王培发火,连生气的话也没说一句。敖游自己先扛不住了,索性先招了,“培培,我…我…我承认我……”
“好好的还说这些干什么?”王培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严肃又认真的样子,“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了?”敖游一脸不解,她早知道他当初是为了报恩才追她?她……有那么聪明?
“我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你说喜欢我是假的。”王培想起他们刚见面那会儿的情形了,敖游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张嘴闭嘴就是她喜欢他,还一副高高在上、勉为其难的样子,可把她气得够呛。
可是后来,他是什么时候变的?他说话的时候好像认真了些,虽然嘴巴还是一样的讨厌,一样的大言不惭,可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就算他自己不知道,旁人却能感觉得到。
不管他是怎样开始的,重要的是,已经开始了。王培想,只要敖游喜欢她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其他的,又还有什么关系呢。
欧阳旻留在了疗养院,王培和敖游回了北京市里住着。回去的路上,敖游忽然开口问:“培培,你…为什么…不问我,能不能救他?”
王培诧异地朝他看过来,尔后又认真地想了想,她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呢?
因为自从敖游出现后,她已经彻底地变成了有神论者,她开始相信命运这一说。生老病死都是命数?所以,她才会遇到敖游……
如果强行改变人的命数,那么,敖游他会如何?
五雷轰顶,或是形神俱灭?或是毁了他的修行?
王培想了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敖游低头,小声地道:“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神仙,他下凡历练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不知怎么知道了他是神仙,便求他帮忙救她的至亲之人。那个神仙实在…实在是拗不过,只得出了手。后来……”
他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住,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王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小声地问:“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孩子有那么多的亲人朋友,救了这个还有那个,一个接着一个……那个神仙坏了天机,天降十二道天雷,不仅将他打回了原行,还彻底地毁了他的修行,只余了些许魂魄在天河游荡,我和仲恒用还魂草费了上千年的工夫才积了些许影子,又费了上千年,才有了肉身……”
“那个神仙…”王培艰难地道:“是……凤行。”
敖游轻轻点头,“凤行他…是全天下…最善良的神仙。”
所以,就算当初挨了王培两耳光,就算他当时气得直跳,就是他嘴里嚷嚷着要杀了敖游,可是他却什么也没做。到后来,也是因为他,她和敖游两个才真正地走到了一起——要是按照敖游那二货的进度,她们俩估计这会儿还在吵架呢。
“所以我想……”敖游低声道:“我是不是特别自私?”他说到这里已经羞愧得不敢抬头了,咬着唇,很难过的样子。
王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用力地抱紧了他,用力的,更加用力的……
五十九
自从提到凤行的事儿之后,敖游的精神就不大好,看起来蔫蔫的,萎靡不振,除了傍晚在酒店办理登记手续的时候忽然开口向前台要大床间之外,就一直不怎么说话。偏偏人家酒店还倍儿不给面子,前台的小姑娘一脸无奈地道:“不好意思,只剩下标间了。”
然后敖游特别泄气地拎着两个人的行李就上楼了,过来帮忙的行李员碰了个软钉子,朝他们俩善意地笑,王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两人的房间在二十六楼,拉开窗帘,视线却依旧被不远处的高楼挡住。
这座古老又现代化的城市,王培曾经在这里渡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肆意而飞扬的日子。但她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喜欢这里,这个城市太大,人太多,节奏太快,会让她觉得紧张,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如同沧海一粟。
所以,一毕业,她就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乡,那个小小的城市,建筑都不高,道路也修得乱糟糟的,老堵车,大家说话都粗声粗气,但王培还是喜欢那里。她总记得小时候每天去上学时经过的瑶河,水里有野鸭子和鱼,夏天的时候光着脚,提着裙子下河,踩着光滑的鹅卵石,又凉快又舒服……
而且,她在那里遇到了敖游。
敖游一进屋就开始琢磨着要把两张床拖到一起,可检查后才发现床头似乎是嵌在墙里的,顿时就不高兴了,小声地嘀咕着什么,脸都是黑的。王培一瞧他那阴谋没得逞的样子就想笑,只是想着他还情绪低落着才强忍着,装着什么都不懂似的去洗手间洗脸。
她在洗手间里头就听到屋里“砰砰——”响,不知道敖游在搞什么名堂,等从洗手间一出来,王培就傻了眼。敖游居然把床垫给拆了下来,一齐放在地上,齐头并进的样子。原本活动区的沙发和办公桌全被他搬到了床上,屋里那个叫做乱。
敖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见王培傻站在走廊口,他还喊她帮忙,“培培,把行李架上的被子和枕头抱过来。”说着,自己低头去整理床垫上的被褥,两头都拍得平平整整的,完了还把窗帘都拉开了,笑眯眯地道:“晚上我们睡在这里看夜景,多好。”
谁要跟他一起睡了!王培对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晚上两个人在二楼的中餐厅吃饭,特意挑了个小包间坐下,上菜的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敖游一进来她就一直不在状态,偷偷地瞄他,一会儿又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又换了一个……就这样,他们俩拢共才点了三菜一汤,期间又是端菜,又是分菜,又是倒饮料,居然分批换了好几个小姑娘。
王培对此已经渐渐适应了,换了是她,见到敖游那么漂亮的男孩子也会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所以她一点都不在意,该干啥干啥。敖游就更不用说,低着脑袋给王培剥虾,特别认真。
吃晚饭出来,王培提议出去走走。其实她有点儿想念自己的母校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抱怨食堂的饭不好吃,路太窄,房子不够气派……等离开了这么久,现在想起来的,却全是它的好。
敖游有点不愿意,他还想拉着王培去屋里酝酿酝酿感情,不过他还是没有提反对意见,于是两个人打了个的士去了王培的母校。
这会儿学校已经放寒假了,校园里没什么人,又是大冬天,北风呼啸,光是走一圈就够喝一壶的了。王培走了几步就开始有些后悔了,也幸好敖游在一边,握着她的手,温暖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很舒服。
“我就说吧,”敖游小声地嘀咕,“好好的不在屋里待着,偏要出来受罪,看你冻的。”
离开北京许多年,王培已经受不住北方的冬天了。
于是两个人又原路返回,在学校门口拦车的时候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王培一抬头就瞧见了连一桢。那是她的大学室友,个子高,头发长,长得虽然不能说特别漂亮,但却有种特别的韵味,念大学那会儿就是风情万种的样子,相比起那时候傻乎乎的王培,实在是要引人注意的多。
可王培跟她关系不好,连一桢读书的时候抢过王培死党的男朋友,为这,她几乎不怎么跟连一桢说话。只是现在毕业了这么多年,那时候的恩怨情仇也都忽然变得很淡,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在大学的校门口,王培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朝她生气瞪眼,更何况,连一桢还主动跟她打招呼。
“真是你呀,王培。”连一桢还是留着长头发,齐腰的大波浪,看起来要更加妩媚动人,脸上却依旧是许多年前的样子,媚眼如丝,红唇如血。她保养得可真好,王培心里想,她好像比自己大两三岁,这会儿都三十出头了吧,看起来却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你好。”王培笑了笑,跟她招呼,“你还是这么漂亮。”
连一桢眯起眼睛笑,顿时有种别样的风情。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敖游,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位是——”
王培顿时有种被盯上的警觉,虽然知道敖游对美女不敢兴趣,可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我男朋友。”说话时,她手里用了力,握着敖游的手更加紧了些。
连一桢朝敖游笑,妩媚的眉眼愈加地妖娆起来,软软地朝敖游伸出手,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魅惑的味道,“你好,我是王培的同学,我叫连一桢。不知——”她话未说完敖游就不耐烦了,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漠然地道:“我讨厌狐狸精,身上一股子骚臭味儿。”
连一桢的脸色顿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王培也傻了,等她反应过来想跟连一桢道声歉的时候,她已经踩着高跟鞋“哐哐——”地走了老远。
虽然王培挺不喜欢她的,虽然王培还觉得心里头有种莫名的痛快,可她还是很认真地批评了敖游,“你这个说话怎么这么损呢,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到底是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一秒都不消停,好容易停顿了一下,敖游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了,“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是狐狸精嘛,一股子骚臭味儿,熏死我了。”
王培这回可真傻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妖怪!昨儿才见了只猫妖,今天又撞见只狐狸精,天晓得她身边到底藏着多少只妖怪!
回去的路上王培忍不住问他,“你说,连一桢,唔,那只狐狸精找你,到底为什么事儿?她是单纯想勾搭你呢,还是别的什么目的?”狐狸精是不是能看到他身上的仙气,是不是想要个春风一度什么的,然后呢,然后借点儿仙气好得道升天?
“谁知道呢?”敖游眯着眼睛往她身上靠,“困得很,王培培我想睡觉。”
他们回酒店后王培累得不行,身上凉飕飕的,一进屋就去洗澡。敖游却来了精神,王培洗澡的时候他就堵在洗手间门口不走,还唱歌,还一个劲儿地调戏王培让她开开门。
等王培洗完澡出来,敖游就郁闷了,小声地埋怨,“你穿那么严实干嘛,把我当流氓防守呢?”
王培斜着眼睛问他,“那你是流氓不?”
敖游立刻就不说话了,“嘿嘿”地直笑。原来他心里头还是有数的。
一上床垫王培就被敖游一手搂住了,然后朝她怀里蹭啊蹭,一双手也不老实。王培就咬他耳朵,“你别乱动,咱们俩说说话,说说话不行么?”
“我们不是每天都说话么,老说老说,你也不嫌腻?”
“那不一样,”王培道:“我今天,就想跟你说说话,行不?”
敖游蹭了一会儿,见王培一动不动的,怕她生气,不敢乱动了,只用胳膊把她环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脖子边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他终于老实了,王培才伸手拍了拍的后背,像哄小狗似的摸他的脑袋,“敖游,我们…我们说说话。嗯,跟我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他打了个哈欠,又接着问:“你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