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朦胧间,女仆以为自己遇到鬼了,全身寒毛倒竖,双手一松,水杯落在铺有厚地毯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啊——”一声经过努力压抑却仍掩不住无限惊吓的尖叫声瞬间传遍了叶家的每一个角落。
“呜哇——”随之而来的,是蕾蕾稚嫩的哭声划破长空,撕裂宁静黑夜,惊醒沉溺梦乡的人们,灯被接连打开,远远望去,便见凝重的深黑里,一盏盏微黄的灯光,次第亮了起来。
念恩和浅毅第一时间从楼上奔了下来,冲进蕾蕾的房间。
房间里,秋深坐在大床上,一只手推着摇篮,一只手拿着一个摇铃,拼命的哄着哭泣的小孙女。
抬头,见念恩和浅毅神色焦虑的站在门口,忙安慰道:“可能是刚才的那声尖叫吓到她了,小孩子,哭一会儿就没事了,你们回去睡吧,这里有我!”
“蕾蕾!”念恩没有理会秋深的话,一个箭步冲上了前,哑着嗓子,将摇篮里的女儿抱起。
小蕾蕾似乎吓得不轻,在念恩的怀里拼命的扭动着自己的小身体,任她如何拍打都没有用,只是一个劲的哭喊着。
“还是我来抱吧,你们还太年轻,没有经验。”
秋深笑呵呵的想要伸手接过蕾蕾,却见念恩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盯着秋深伸出的双手,目光惊恐而伤痛:“不用了,你的手太脏了,别碰我的孩子。”
“手……脏?”秋深莫名的低头,目光落到自己的十指上,顿时一呆,原本光滑如玉,平整洁白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竟染了许多漆黑的碳粉,看起来,确实很肮脏。
浅毅目光沉痛地望了秋深一眼,脸色凝重地走上前,从念恩怀中接过哭泣的蕾蕾,转身,交给站在门外的随扈,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随扈起先低头,静静地听着浅毅的吩咐,待浅毅说完,沉默的点了点头,最后抱着蕾蕾离开了这个房间。
秋深出神地看着自己黑墨般的十指,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送走蕾蕾,浅毅疾步走到念恩身边,轻轻地将她拦入怀中,全身紧绷着,眉梢眼底全是戒备神色。
秋深一脸茫然地抬头,却在触到浅毅防备痛苦的目光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瞬间,全身僵硬如冰。
秋深脸色苍白地望向浅毅,轻轻道:“你们……你们……故意设下这个圈套让我跳?”
说着,秋深柱着拐杖站起身,用力的将蕾蕾摇篮上那层厚实的被褥翻开,一只手颤抖地取出被埋于床垫下的牛皮纸包装的文件,仔细看去,暗黄的牛皮纸上,不多不少的染着一些黑色粉末……
他飞快的将文件袋打开,将袋中的文件一股脑地倒在软床上,却惊讶发现,那些文件竟然全是白纸。
看着面前散乱的白纸,秋深的脑子轰轰的响,身体一点点的发软发虚,连眼睛也被震得模糊了。只觉着涔涔冷汗下来,胸口越憋闷,一跤跌倒在床上,说不出话来。
“我从来就没有在欧明宇家发现过什么死亡证明和肇事车牌,我手中也没有那个男孩的任何资料,不但我没有,其实欧明宇也没有,秋深叔叔,对不起,你被我们骗了。”
念恩的声音低哑得就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一般。
秋深脸如死灰:“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浅毅慢慢地抬起一双黯淡的眸子,声音飘渺无力:“因为雅子,我自问已经尽力最大的力量将她隐藏起来了,可欧明宇还是抓到她了,而唯一知道她开的那家酒吧的人,就只有你,那天她到家里来找我,是你为她传得口信,她被抓,与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秋深垂下眼帘,点头道:“没错,是我向欧明宇告密的,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信欧明宇是念恩哥哥的事,我也知道一直都安插心腹在欧明宇身边调查他身世的事,我不能让你查到什么,我必须在你的手下什么都没有查到的时候将他们清理干净,正巧那天雅子来找你,让我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你们接头会面的地点,却没有想到,这样一来,竟害了你和梦儿。”
念恩摇摇头,一脸凝重:“不用内疚,你没有害我什么,欧明宇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卑鄙,其实,他很疼他的家人的,他冒充我哥哥进入我们家,除了无法拒绝夏雪妈妈因愧疚而赠与的那些股份之外,更多的是想要查出我真正的哥哥他的弟弟是怎么死的,那孩子的死直接导致了他的家庭破裂,我想这是他这么多年始终无法释怀的。还有婉阑,齐凝阿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都想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秋深定定地看着念恩,一双乌黑的眉皱得极紧,苍老的脸庞被扭曲成一种说不出的憔悴和悲伤:“我懂了,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故意让我们以为你在船上受了很大的伤害,故意让若诗接你回家,故意让我以为欧明宇的身份已经保不住了,甚至故意在我和若诗面前说你手中握有那个孩子的车祸证据,你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打乱我的阵脚,让我心虚让我担忧?就连刚才,你冲到蕾蕾房间,也是为了引我入局,让我以为你把那份文件藏到了蕾蕾的床垫下面,而今晚你们故意早早的睡了,就是为了等我行动?”
念恩咬唇,泪眼朦胧地点头:“没错,那份文件是在我们冲进房间的那一刻匆匆塞入床垫的。我特意在上面涂了碳粉,让你无从抵赖。”
“可是欧明宇是怎么知道我派人害死他弟弟的?”
“味道!”念恩努力用平淡的口吻道:“欧明宇绑架白遥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古龙水香味,他说那味道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当年他弟弟车祸去世,曾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自称是他弟弟的亲人,给了他养父母一大笔慰问金,当时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和白遥的如出一辙。而他对这种味道特别过敏,觉得很刺鼻,几乎到了闻到就会全身发痒的地步,这个味道,他是不会搞错的,所以在浅毅救走白遥之后,他就立刻回美国,着手调查他弟弟的事,翻找家里旧文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我妈和夏雨阿姨当年居然为他弟弟做过骨髓配对检查。这么一来,目标就很明确了。”
“……呵呵,看来我真的是低估欧明宇了。”秋深的脸上并无半点不悦,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慈爱,望向念恩的眸光带着深深的欣赏:“你也很聪明,做事沉稳,比起你妈妈急躁的个性,你更像你爸爸。浅毅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只可惜,当初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我人虽然在阿曼,但却徘徊在生死之间,等我伤势稳定清醒过来的时候,你妈和尹冶的这段婚外情已经被老国王用各种方式压了下去,所以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若诗有一个女儿。”
“还有你,浅毅……”秋深顿了顿,目光转向浅毅,心痛道:“你妈瞒着我怀孕的事,我一直以为你是她和叶永康的孩子,从来也没有怀疑过。想必这些年,你寄人篱下,也吃了不少苦!”
“没有!”浅毅看着秋深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叶家是外公留给我的,永毅是外公留给我的,我身上所有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外公留给我的,我从来都不曾寄人篱下,所有人,包括叶永康一家都要看我脸色过日子,所以这些年我过得很得意很快乐,没有你们,我同样活的很好。”
浅毅紧紧地牵着念恩的手,目光孤冷清傲,铁青的脸色上透着一层坚定的刚毅。
看着浅毅苍白沉痛的面容,两滴清冷的泪珠从秋深迷离的眼中滴落,他柱着拐杖,缓缓的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凄迷的夜空,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够了!”浅毅几乎是用咆哮的:“我说了,我过的很好,没有你,我同样过的很好。”
浅毅一味否认的语气,已泄露了他太多的心事与伤痛,秋深悲哀的闭上了眼睛,颤抖道:“你该恨我的,不,你……该恨我的。”
念恩为秋深脸上的悲痛所撼,动容地唤道:“秋深叔叔……”
秋深拭了眼角的泪水,认命道:“事已至此,你们报警吧,你哥哥是我让人开车撞死的,齐凝也是我绑架的,所有的错事都是我做的。你们报警抓我吧!”
“给我一个理由?”浅毅澌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问:“你做那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财产?复仇?”
“应该……是嫉妒吧!”念恩轻轻接口,迎上秋深痛苦的眼,苦笑:“秋深叔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妈妈在英国的恋人其实是你对不对?”
秋深的脸有些微的抽搐,沉吟了半天,似是强压下心中的悲愤,从牙齿中说道:“妒忌?呵,我早就没有妒忌的理由了,不过你说的没错,若诗一开始交往的那个人是我。”
“……当年,我在剑桥留学时,和你妈妈是同学,我比她高一届,在一次辩论赛中认识了她,那之后,我便向她告白了。很难想象吧,很难想象我会这么主动吧?只可惜,你妈妈心思全放在了家族事业上,对男女之事并无多少兴趣,并且明确的告诉了我,她将来的婚姻已经被家族列为政策联姻,我和她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可是,我并不介意,依然用尽全力讨她欢心,她渐渐被我感动,便答应试着交往……我十分欢喜,两人相处的时候,我处处迁就她,为她做了许多事,虽然她对我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他转头向念恩苦笑:“你知道,缘分来时,根本是不可抗拒的。”
念恩低下眼,心中充斥着淡淡悲悯,知道,她当然知道,缘分是一种最为任性的东西,去时不留余烬,来时同样不看时机,卷入其中的人们,能做的,也就是,笑着承受而已。
顿了顿,秋深的语气逐渐怅然:“……后来我父亲的保险事业经营的不顺利,必须与大财阀合作方能解除危机,正巧那时叶老太爷也想为自己的女儿挑一个能继承他事业的女婿,于是他和我父亲,两人一拍即合,单方面的为我们订下了这门亲事。”
“……正巧那时你爸爸也来了这个学校,在学生举办的舞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坐在钢琴前演奏的若诗,他告诉我说他对若诗是真正的一见钟情,第一眼,便知道自己在此后数十年人生中,想要朝夕相伴的人便是她了,也只能是她了。”
“……没过多久,阿冶就对若诗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攻势,因为尹家在上流社会的地位,养成了他自尊自大的个性,尹家人丁单薄,到了尹冶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儿子,尹父尹母都将他当作心肝宝贝,溺爱有加,我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也在父亲一次一次的叮嘱下处处迁就他,什么都不与他争。再加上我父亲生意失败擅自为我订婚的事,我更加没有脸去与他争什么,就这样,心里难受,却什么也不好说,我的怯懦和尹冶的奋不顾身,在若诗的眼中成了最鲜明的对比,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疏远我,慢慢的走向尹冶,心里难受,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台北。”
“……回来没多久就与芷心订婚了,虽然订了婚,但当时我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想着如果在结婚前重振家族事业,那么也许我还有机会了阿冶一争高下。于是我拼命地克制着对若诗的感情,利用叶家在商政两界的人脉势力,将父亲的财团一点一滴的从废墟中重新救起,毫不知情的尹冶,出于朋友义气拼劲全力的助我,我父亲的公司慢慢的上了轨道。”
秋深喉头哽咽,断断续续地道:“也许是上天惩罚我对友谊的背叛,当我满心欢喜的跑到英国时,提起勇气想要和尹冶一争高下时,若诗却告诉我,因为尹冶,她终于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呵呵,因为尹冶,她才体会到爱情是什么?因为尹冶……”
念恩含泪道:“爱情不是靠争夺就能得来的。”
秋深诧异的看她一眼,想了想,似乎也有些了悟:“……是啊,爱情不能靠抢夺,连你都懂这个道理,我却不懂,呵呵,真是可笑。为了这场一厢情愿的爱情,我不止输了若诗,连事业也是一败涂地。”
“事业?”浅毅皱眉。
秋深点头:“不知怎么的,叶老太爷竟然知道我去英国找若诗的事,也知道我一直都在利用叶家,一怒之下,与我反目成仇,和芷心的婚事也告吹了,凑巧的是若诗突然神秘失踪了,惹的尹冶发了疯一样的到处找她,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当时我心里也很急,想起她曾说过的家族联姻一事,于是四处托人打听,却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叶老太爷见我始终不知悔改,心中恨极,想方设法的打击报复我,还利用若诗和我以前的关系以及她失踪的事,在我和尹冶之间制造了很多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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