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始终未除,变得人心惶惶,再不复往日的祥和安乐。有一日,少女无意中得知其实山贼久久未除,完全是因为县衙里有人和山贼勾结,所以官府才没有尽力。于是,少女决定为了小镇的父老乡亲,也为了离家出走的未婚夫,要去州府告状,也学着少年留书出走。可是少女自小长在小镇,不知不世深浅,才到州府第一日,尚未去投递状纸,就因妍丽的容貌引起了别人的觊觎。”
说到这里,燕飞羽明显地感觉云霄的手紧了紧,知道云霄就要讲到最关键之处,心也提了起来:“后来呢?”
“后来,少女去告状,出乎意料地顺利,第二日,州府就亲自派了一万兵卒跟随少女回去,将附近百余里的山贼扫荡的干干净净。”云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小镇的百姓无不为之欢欣雀跃,将少女视为小镇的圣女。然而,谁都没想到,不久之后,朝廷忽然颁下一诏圣旨,先是大大的夸奖了少女一番,而后突然传令封少女为云妃,即日进宫待驾。”
这一个,燕飞羽是真正惊到了,心中突然隐隐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你说那个别人就是北盘皇帝?那……那个少女和如今的云贵妃……”
云霄沉默了一下,平静地道:“是,那个少女就是如今的云贵妃。少女心中已有爱人,自然不愿意进宫,然而,谁又能抗得了圣旨,便何况宣旨的人早已打听了少女的一切,为了防止少女坚拒不肯,卑鄙地变相威胁若是少女不愿,不但少年的性命不保,就连小镇也会遭受牵连。”
燕飞羽咬了咬唇,心里忽然泛起莫名的悲哀和难过,忍不住停下脚步,无声地将另一只手覆到云霄的手上。
云霄的手微微地一颤,随即又继续摸索往前走。
“少女满腔悲愤,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进宫,这才发现皇帝就是那个曾在州府调戏过她的一个陌生人。进宫后,少女虽然日日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觉得生不如死,可她又不甘心在没有见到少年的最后一面前就含恨而终,因此一直苦熬着,却不想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生下来了吗?”
“生下来了,少女虽恨皇帝,也曾想偷偷堕胎,却始终舍不得早就的亲骨肉。九月怀胎,一朝分娩,皇帝亲自赐名天奕。”
“天奕?邵天奕?那个自小就夭折的二皇子?”纵然觉得自己在逐步地走向真相,这一刻,燕飞羽仍口干舌燥,呼吸困难,心神一下子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很深的血缘关系,他所说的和宁不有血缘关系的原因,难道就是这个吗?
“嗯。”云霄还是没有停止前进,只是握住燕飞羽的手也僵硬了起来,“二皇子诞生后,皇帝极是宠爱,虽然他已经有了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的皇长了了,可仿佛二皇子才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似的。这样的恩宠自然就引起了皇后和当朝宰相的极度不满和憎恨,云妃和二皇子也更加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四年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给少女的儿子下了数种奇毒。不久,宫廷记载,二皇子邵天奕暴病夭折。”
“可事实上那个孩子没有死,是不是?”燕飞羽虚浮地一步步挪动着,感觉身子快飘了起来。
“当初少年和少女约定的三年之期到后,当年外出拜师学艺的少年终于回到了小镇,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封绝笔。
少女的父母遵循女儿的临别嘱咐,违心地告诉少年,女儿是因贪恋荣华富贵而选择了离开他。”云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缓缓地叙述,“少年三年苦练,技艺初成归来,却是分人已逝,爱人已离,人生陡然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心灰意冷之下,返回师门出家为道,道号尘空。四年后,少年跟着其师父游至京城的一家道观之中,正好遇见了已贵为贵妃、携子前来进香的少女。这一对青梅竹马本该长相厮守的情人,终于在七年之后重逢,也解开了所有的误会。”
“得知少女心系的一直是自己,少年冲动地请求少女跟随自己浪迹天涯。少女答应了他但却不能随手就走,必须妥善筹谋,才能不牵连少女的家人,而且少女也想把自己的儿子带出那个尔虞我诈的宫廷。于是两人开始等待机会,可谁知机会还没等到,少女的儿子就先中了奇毒,三日间瘦成了一副垂死的骷髅。少年得知,为了挽救少女的儿子,不惜犯下杀孽,从宫外找了一个样貌相似的小乞儿,对其下毒,暗中将少女的儿子替代出宫,然后带着孩子开始天涯海角地寻找解药。从此,世上就再也没有了二皇子邵天奕,而只有一个随母姓的孩子。”
云霄终于站定,然后转身。即便明明彼此都看不见对方,还是定定地凝视着黑暗中的她:“此刻,当年那个孩子,就站在你面前。”
正文 第七卷第3章 情在深处
真的是!果然是;云霄真的竟然是宁不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北盘国的二皇子!这消息……也太令人震撼了!
饶是在云霄叙述的过程中燕飞羽就已敏感地猜测到部分;但当云霄亲口承认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地有些昏眩;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原本就只凭一股精气强行支撑的身体顿时犹如散架般虚软了下去。
“飞羽,飞羽,飞羽你怎么样了?”
倘若说,之前云霄还能借助这无边的黑暗保持着平静,那么,现在他的所有镇定都几乎随着手中所牵的重力变化而溃然散灭,令得他根本无暇多想,就一把将燕飞羽拉入怀中,就地坐了下来,焦急地呼唤。
“我只是……”燕飞羽幽幽地醒来,想要理清塞在大脑里的一团混乱,然后说些什么,身体却本能地越发缩紧,上了发条似的不住颤抖,“好冷……”
“对不起!对不起!”云霄猛然抱紧了她,一手贴住她的背,强行运起最后一点内力往她体内输送,只求稍微给她一点温暖。
他以为他能平静地叙述这一切,然后将所有权交给她来决定,但是此刻见她这个样子,五脏六腑都几乎后悔地绞了起来。
是他没考虑成熟,是他一时情动,是他没能控制住理智,他怎么就忘了,有时候善意的隐瞒本来就要远远地好过残酷的坦白呢?
“不要……不要这样……”
燕飞羽伸手低着他的胸膛,昏沉沉地扭身,不让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背心。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被意外的故事所搅浑的心突然仿佛看到了方向,又像是一个大筛子,筛去了无关的一切,只留下最纯粹的感觉。
“不要因为我是北盘人就歧视我,请你相信我们的每一次相逢都是无意的,除了保护你,我从来没有其它的目的,更没想过要觊觎燕家的财富……”见燕飞羽即使病成这样还要费力和自己保持距离,云霄心中更痛,忍不住抱紧了她不想就此轻易放手,哑声地恳求,声音里有着从未在人前流露过的脆弱和恐惧,“我答应等我们回到南郑,我就立刻离开,也永远不会……”
他曾以为自己当初一听到消息就南下寻她是因为他觉得她需要自己,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焕然明白,其实并不是她非需要他不可,而是他才是一直沉溺于被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之中的那一个,是他一直需要她的需要和信任,是她给了他一种全新的人生意义。
“我相信……”燕飞羽蓦然地微笑了起来,虽然云霄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感情,可她知道,她已经不经意间收获了最想要的东西。
“再来打扰你……”云霄突然顿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燕飞羽虚弱地一笑,复又靠近他,柔顺地依在他的怀里,牙关虽依旧在打战,心里却甜浓如蜜,“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白白运功……你的伤已经……很重了……我只是想要休息一下……我还……指望你……带我……回家呢!”
就算云霄是北盘皇子又如何?天下皆知,北盘国的二皇子,云贵妃的亲生子邵天奕早已在四五岁之时就已然夭折了,从婴儿时期开始,她所认识的,一直都是云霄。一个真正牵动着她的心,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刻仍以她的安危为先的云霄!
谁能怀疑生命最后一刻所爆发出来的感情?相比起一颗真心,身世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
“飞羽……”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安心一下子涌进忐忑懊悔的心中,云霄的眼眶蓦然湿润起来,下巴抵在她湿漉漉的秀发上不住的摩挲着,“我还以为你会以为我和宁不一样……”
“我承认,你的故事确实让人很震惊,可是就算你是北盘国的二皇子,我依然相信你是我所熟悉的有着一颗无私光明的云霄。”燕飞羽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嫣然一笑,“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很灵敏,对你,我愿意完全听从自己的直觉。”
“我已经不再是北盘国的二皇子了。”云霄捉住她的手,动容的轻吻,“那个男人,虽然是我的生父,可他霸占我娘在先,又没能保住他的亲生骨肉在后,更是明知凶手是谁依旧任其逍遥法外,我纵然不恨他,可也不会再认他为父,不会让他知道我还存在。我心目中的父亲,一直是我的师父。等我送你回家,我会向伯父亲口说明一切,我云霄姓的是云,永远都不会姓邵,然后请求伯父给我一个机会来证明我的决心。”
“好。”燕飞羽柔顺地点头,虽然肢体依旧寒冷,可拥抱着她的怀抱却一如她所熟悉的温暖,而且,还比往日更多了一种名叫幸福的味道,她真的是好开心好开心!
“谢谢!”云霄感动地闭上了眼睛,全心地感受着她带给自己的宝贵真情,世上有很多的千言万语,此刻他却笨拙地只会这两个字。
燕飞羽没有回答,只用力环住他的腰,默默地享受着这一刻无声的交融。
谁说黑暗的就是地狱,只要有真爱存在,天堂也比不上此地。
“我们继续吧!”心事一旦放下,往日的重担不但化成了疗伤的良药,还令人仿佛生出无穷的动力,云霄一转身,就将燕飞羽背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
燕飞羽担心着他的身体,忙欲挣扎,双手却被云霄及时握住,坚定之中更有一份真诚的渴望:“让我背你。”
如柳条轻拂过水面,泛起美丽的涟漪,燕飞羽含泪笑着伏了上去。
黑暗中,她的曲线贴合在他微弯的脊背上,她的纤臂柔柔地搂着他的颈项,她的脸颊也轻轻地贴着他的耳鬓,甚至,连呼吸,都和他是一样的韵律,仿佛,她生来就应该和他这样融为一体。纵然身体的承受已快到极限,纵然诱人的睡意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她依然每次都在快要被潮水淹没之前奋力地保持清醒,只因,她真的身不得就这样睡去。
“云霄……”
“嗯……”
“我们说说话吧。”
“好,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听。”
“嗯,那我就给你讲讲我娘亲和我师父出生的那个小镇吧,我后来曾跟师傅偷偷地回去过一段时间,小镇真的很美,到处种满了木芙蓉。你知道木芙蓉这种花么?”
“不许侮辱我的智商。”
云霄莞尔:“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九月,整个小镇都被淹没在一片芙蓉花海之中,对了,我还没告诉你那个小镇的名字,不如你来猜一猜。”
“嗯……芙蓉镇?”
“哈,飞羽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讨厌,你以为我是笨蛋呀?”燕飞羽忍不住娇嗔着轻捶了他一下。
“呵呵……因为镇上都是芙蓉,小镇就有了一个节日,那就是九月初十的芙蓉节。到了那一天,每家每户,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在自家的房前房后寻一朵开的最美丽的芙蓉,戴在头上,然后集中在一起斗花。唔,你能想象,连年逾古稀、牙齿都掉光光的老爷爷老奶奶们都戴着一朵大大的十分鲜艳的芙蓉花的样子么?”
燕飞羽扑哧一笑:“那模样儿一定很可爱。”
“是呀,确实很可爱,尤其是当老奶奶还涂着胭脂,羞答答地冲你抛媚眼的时候。”
“哈哈哈!”燕飞羽搂着他的脖子大笑,温暖的呼吸扑扑地喷在云霄的脖颈间,“快快老实交代,冲你抛媚眼的是不是还有很多大姑娘小姑娘,小媳妇大婶大妈?”
感觉燕飞羽的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云霄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故意否认道:“没有。”
“骗人!”
“冤枉啊,真的没有。”
“让你还不老实。”燕飞羽咯咯笑着,小嘴碰到他的耳朵,未经大脑考虑,顺口就咬了一口。
就像是正负极互相交错,当燕飞羽的柔唇咬住云霄的耳垂时,两人的身体仿佛都被电流穿过,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顿住了脚步,浓郁的黑暗中顿时充满了极度暗昧的气息。
“我……我不是故意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燕飞羽慌忙松口,脸颊迅速地飞烫了起来。
“没关系。”云霄哑声道,定了定急如擂鼓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