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绝对不能让这个道士再对自己起疑心了,不然她真的怎么死都不知道,顾妍妍再度极其深刻地意识到某人的强悍,赶紧缩起身体,努力地让自己成为隐形人。
“给你一个机会据实交代,若有半字谎言,后果自负!”年青道士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恐惧之极的三人,最后落在披头散发的李氏身上,语声虽不高却足以让人胆寒。
“我说……我说……”李氏虽然精明,但也不过是个寻常村妇,此刻经了这一番鬼魅般的变故,哪里还敢有任何隐瞒,忙颤抖着将原因一一说出。虽然她很舍不得那巨额的悬赏,可是,她还没蠢到不要自己的小命。
“两个月前,小妇人去赶集,见市集上贴着一张红榜,听说蕉城燕家才六个月大的掌上明珠突然丢失了,如果有人能把孩子找回,情愿以百万银相谢,就算是只提供蛛丝马迹,也有十万白银。”
说到这里李氏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里忽然想到,如果今天能侥幸逃脱,哪怕是赶到燕家去报个信,说不定也有十万银子,虽然比起百万银子来说小了很多,可也是自己几辈子都挣不到的。这么一想,立时又升起了希望,接道,“那榜上说,燕家小姐左肩头上有一个像树叶般的胎记,还详细地说明了燕家千金丢失时身上所穿的衣物……小妇人觉得这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所以才……”
“你是说,她很有可能是江南燕家的女儿?”冷面道士侧头用余光瞟了一眼顾妍妍,却见顾妍妍正愣愣地张着小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剑眉不由微挑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
他出家多年,虽然六根未净,但对于那些黄白之物却从不放在心上,百万赏银虽数额巨大,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力。但是,若是能对燕家有恩,就算他不提,以燕家家主那知恩必报的性格,定然会帮自己寻找宵儿的解药,到那时,宵儿的希望就又大了几分。
何况他本来就打算将这孩子寻一合适人家送走,现在倒不妨就前往蕉城看看。若是真是燕家之女,自然大好,若不是,也不过是多走一趟而已。
“小妇人也只是猜测,但这孩子有胎记,年岁相仿,小妇人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了。”见冷面道士沉思不语,李氏还以为他在想着怎么处理自己,忙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哀声求饶。另外那两个男人看似大胆,却早被冷面道士震慑住,此刻手脚痛楚未退,根本不敢挪动,也忙齐声忏悔,把责任都推到李氏身上。
“师父,我们去那个燕家问问好不好?要是小妹妹真的是他们家的孩子,一定希望能和自己的娘亲生活在一起的。”宵儿扬起小脸,却对哭泣的三个人瞧也不瞧一眼。跟随师父以来,这种跳梁小丑,都遇见过好几批了,看都看厌了,而且他最讨厌这种为了自己而去伤害别人的人了。
“好。”冷面道士牵起他的手,旁若无人地从三人中间穿过去。
李氏以为冷面道士总算发了慈悲,正自侥幸,忽觉右膝盖处一阵彻骨奇痛,惨呼了一声,下一秒,已硬生生地痛晕了过去。
第7章 蕉城燕家
数日后,江南蕉城。
蕉城位于天帝山脉的南部,北靠地皇山,三面皆是丘陵平谷,一条蕉江从自西而东地从城中平缓流过,又在东城和南北方向的全国第一大河——古沁河交叉,自两百年前就已是繁华之地。待到三十年前,北方燕家忽然举家来此,并率众出资疏通了堵塞多年的古沁河之后,南北东西交通十分发达,此地更是当之无愧地成为江南第一富庶之城。
随着古沁河的疏通,自然而然的,燕家也因治理古沁河立了大功而从被排斥的外来户一跃而成当地的富首,后经过十多年发展,又渐升为江南的富首,从此其巨富地位再无动摇。
多年来,世人对燕家到底有多少财富的猜测从未断绝,却从未有一人能确切估算。人们都只知道,虽然三十四年前开始的那场持续了八年的大乱,将延续了三百年的盘国一分而成北盘南郑之后,两国之间各自休养生息,鲜少往来,惟独燕家的生意却不为所限制,依然遍布全国,这蕉城里头如今更有大半产业都是属于燕家的。
人们常用“脚跺一跺,地都要抖三抖”来形容权势人家,而燕家,虽没有爵位高官,平时也鲜少见他们家和官府来往,然而不知怎地,这么多年来,居然从未见燕家有过什么大麻烦。也有人私下说,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挑衅燕家过,只是所有的麻烦都被燕家私下里悄然解决了,更有人说,燕家不但藏龙卧虎,还有自己的私家军呢,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传说虽然是传说,不可尽信,但燕府的门面确实是不同于寻常商贾,光是那一面不知延绵多长的白墙上便开了三道扣着黄金铺首的朱红大门,六扇门钉俱鎏金的侧门,便是连那伫立在大门前的六座白玉石狮也分外的高大威猛,令寻常百姓一见就望而生畏。
顺着雪白无暇的墙壁,一条约两丈宽的人工沟渠紧贴着地基,终年流淌着清清的溪水,其中水草摆幅,鱼儿游弋,另一侧岸边则栽种着一排婀娜多姿的青青杨柳,间或夹杂着各色的花草,隔上几百米,便还有几座临水的小亭,竟是把寻常富人们只供自家和客人玩耍的后花园景致给搬到高墙外,让百姓们观赏来了。
溪水的另一头,凉爽的柳荫下,则是一条宽达数丈的繁华街道,街道上店铺酒楼茶舍民房皆有之,车马络绎不绝,甚至终日有小摊小贩高声叫卖,小调小曲此起彼伏,甚是喧闹。
……
她一直以为燕家既然是全国巨富,其大门也一定是令人望而生畏、不容外人喧嚣的,没想到却是这么热闹。
午后,阳光斑驳透映的柳荫下,顾妍妍趴在竹篓里,一手捏着宵儿刚给她买的糕点,一手拂去脸上的杨柳,越过冷面道士的肩头,瞠目结舌地打量着燕家那巍峨的大门,以及那一眼都望不到头的雪白高墙,忍不住暗暗乍舌。
南下的这些天来,她跟随着冷面师徒两人,听了不少关于燕家的传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也一点点清晰了起来,确定了这是一个历史上所没有的朝代。
这个朝代不禁武,这从街上那些自由佩戴武器的江湖人以及百姓的如常表现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个时代应该也不抑商,不然燕家的名气也不会这么大,而且从人们闲谈的口吻中,就可以感觉到里头更多的都是羡慕,而很少有鄙夷。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要说她是普通有钱人家的孩子,那还比较有可能,可是全国巨富的独生女?貌似这个身世也太骇人了点吧?再说,如果她真的是燕家的掌上明珠,又怎么可能会在深山的老虎洞里呢?想想自己上辈子的运气,顾妍妍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这么显赫的身世,心中的期待反而比来路上要平静许多。
“这位小哥,敢问一下,燕家既然如此有钱,为什么不索性买断整条街道落个清静,而是任由闲人如此喧杂呢?”顾妍妍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不远处有人在问卖胭脂水粉的小贩。
那小贩抬起下巴,先是鄙夷地看了那个客人一眼,才骄傲地道:“你是第一回来蕉城吧?你可知燕家宅邸有多大?你以为燕家老爷夫人们就住在墙那头么?告诉你,莫说是深宅后院,便是燕家的待客厅,你进了门后起码还要走一炷香才能到呢?看见墙那一头的楼阁了吗?全是燕府的,这里的些许杂音,又怎么扰得到里头的贵人?再说,燕家门外这条繁华街道,还正是当年燕家老家主亲自划定修筑,并邀请四方乡邻在此安居的呢!”
“啊?燕府这么大呀?”外地人乍舌道。
“不要把什么普通人都拿来和燕家比。”小贩嗤了一声鼻,仿佛懒得跟他这个孤陋寡闻的人多说,挥手赶人道,“我还要做生意,你还是多向别人去打听打听吧!”
“师父,小妹妹真的可能是这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吗?”怔忪中,一直默默地牵着冷面道士的手看着燕家的宵儿,忽然抬起清亮的大眼睛问道,两条黑浓的小眉毛几乎皱成了一块,也不知道在愁些什么。
冷面道士低头看着他,嗯了一声:“很可能。”
“唉!”宵儿看了燕家大门一眼,垂眉叹了口气。
冷面道士微蹙了一下眉头,蹲了下来,面对着他,柔声问道:“要是你舍不得她,我们可以另外找户人家托养,等将来你什么时候想看她了,随时都可以去看。”
十几天相处下来,自小就没有玩伴的宵儿早把顾妍妍当做了珍宝一般,现下可能要分开,自然是极舍不得的。
顾妍妍早就习惯了冷面道士事事都把宵儿放在第一,也明白只要宵儿愿意,哪怕他百分百确定自己就是燕家的孩子,也会为了宵儿而将她送给其他人家,甚至不惜一切也要让她成为宵儿一辈子的宠物玩具。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会是燕家的孩子,因此听到这几句话倒不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宵儿,等着他的反应。
宵儿却摇了摇头:“要是小妹妹真是这个人家的娃娃,我们不让她认爹娘的话,小妹妹多可怜啊!”
说着,忽然投入道士的怀抱,闷闷地道:“师父,我想娘亲了,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去见我娘?”
听到这一句时,顾妍妍敏感地察觉到冷面道士的脊背一下子僵硬了起来,顿了好几秒后,冷面道士才低沉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师父发誓,一定会让你再见到你娘。”
“嗯!”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又依偎了一会,主动离开怀抱扬起了笑脸,“师父,我们进去吧,只要小妹妹能找到她的爹娘,就像宵儿也和娘亲重逢一样,宵儿一样高兴。”
说着,拉了拉顾妍妍的小手,顾妍妍口中作着依依呀呀声,也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颜,心里一片温暖。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走吧!”冷面道士站起了身,修长的身材和冷峻的面容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少女妇人,只是看到他那身道袍,还有手上牵的背上背的两个孩子,仰慕的目光里难免又添了几分古怪。
第8章 排号检验
“四百五十九号!”
布置的十分典雅的待客花厅中,冷面道士抱着顾妍妍端端正正地坐着,冷眼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那对夫妻喜不自胜地抱着一个比顾妍妍瘦弱许多的女婴跟着管家走出了花厅,再垂眸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第四百六十号的号牌,和另一个也抱着女婴在对面等候、眼底藏不住贪婪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一缕讽刺。
早在听说燕家失去女后,他就猜到一定会有不少人试图鱼目混珠,却不曾想这人数竟然已有四百之多,纵然到了两个多月后的今日,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在他的前后,居然还有两个人在排队求见,燕家的影响力果然极大啊!
盏茶时分后,那对夫妻才走了出来,他们的手里依然抱着孩子,但却没有多少失望之色,眼梢眉角反而还有一丝喜色,脸上布着风霜之苦的男人的手更是时不时地去按一下略鼓的胸口。
看着夫妻俩的神情,顾妍妍的心里不由地又浮现出曾经在路上茶馆里听到的对话。
“听说燕家极是大方,只要有人抱着年龄相仿的女婴前去,不论真假,一律先赏银十两,就算明知对方是抱着自家孩子前去,也不会问罪追究。”
“要我说,燕家也太大方了,怎么连这种事都能容忍呢?要是我丢了孩子,却不住地有人拿着自己的孩子来骗我说是我的孩子,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可不是么?丢了独生千金已经够痛苦了,还不住有人来伤口撒盐,谁受得了啊?”
“受不了的那是普通人,可不是燕家家主。听说也不是没人建议过燕家不要便宜了那些别有企图的家伙,可是听闻燕家家主却说天下婴儿千千万,真的却仅有一个。若是逢假必惩,万一有人真捡到了小姐,只是不敢确定,却因有惩戒而不敢上门,那不是白白错过了寻回爱女的机会么?再说,燕家财富不知几何,就算来一千个人贪便宜,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而已,比起百万银的悬赏,你说,他们会在乎么?”
“哈,还有这等好事,若是我有女儿,还真要去试试?”
“就算没女儿也不打紧,你去哪里抱一个来,燕家照样给你十两银子,够你起早贪黑干好几年了。”
“我可没这个黑心,对了,燕家如此悬赏,若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听了,动了抢劫偷人之心,这天下的女婴岂非危险了?”
“可不是吗?别的地方不说,单是我们那一处,听说就丢失了三个女娃呢?”
“唉,那燕家这一会造的虐也未免太多了。”
“人家那是有钱有势,再说燕家又没亲自偷别人孩子,大家明明知道是因为燕家之故才没了女儿,又有哪个有证据去告人家,就算告了,又能告得了吗?”
……
“四百六十号,请跟我来。”
一声高呼打断了顾妍妍的回忆,见冷面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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