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黑时,河流的一旁多了条大道。两人弃了木筏,重回陆上,远远的看见前面便有一个小镇。花飞袖笑了笑,道:“那老疯竹却是有趣,他说要走两三日,可我们没用两天便到了!”独孤岫道:“他定是不知还有水陆之别,才说的久了。”
花飞袖道:“我听说过狼豺虎豹成精的,却不知竹子也能成妖。也不知那群疯竹是怎么修炼的。”独孤岫道:“天地间怪异之事甚多,大多不能以常理推测。它们能成精,只怕另有玄机,不是我们可揣度的。”花飞袖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心中觉得好笑,又有些不服气,一时也没再说,加快脚步往那小镇而去。
要知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若能汲取天地间灵精元三气,潜心煅炼,便能修成正果。但草木金石一类,因其能静不能动,于修炼一途,生来便逊于动物。是以凡有草木成精者,不是地处灵山圣水间,便是遇了变数。但世间草木成精,且能化形(修真灵物到一定境界能幻化自身形态。作者凡人一个,于修真之事实是知之甚少,不知修真能分几个境界。是以本书不设具体的修正境界,谁强谁弱,存乎于读者一心:作者注)者,只怕仅此一处。不是此间灵气充沛,只因数百年前有一仙人点化。那仙人原是存着一试之心,谁料却造就一簇疯竹。至于是何方神圣,后文自有交待,此处暂且不提。
当最后一片光亮消失在天际之时,两人才到了小镇上。独孤岫想起要投宿时,才想起两人如今身无分文,在这镇上只怕寸步难行,这才想起山林的好处来。在山林中想吃便吃,想睡便睡,觉不会有人来管你要银子,可是在城镇了却有。
然而,很快两人便发现,就算是身缠万贯,到了这小镇,也跟在山林中并无两样。小镇上的人似乎一向与事无争,不通世务,早早地关门阖户,街上没有行人。若不是迎面碰上一个醉酒之人,两人还以为到了一座空镇。
借着微弱的星光,两人看到,那醉酒之人三十来岁,一身书生打扮,喝得醉熏熏的。那人见两人都带着兵器,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的明亮,再也不似个醉酒之人。
独孤岫行了一礼道:“天黑不辨路,冲撞了先生,还望恕罪!”花飞袖却是大骂道:“老醉鬼!不长眼么?两个大活人也看不见么?”那人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多些礼貌也无妨!”是对独孤岫说的。又道:“是两个活人么?怎的我只看到一个活人和一只好斗的公鸡呢?”这是对花飞袖说的。
花飞袖突然哈哈笑起来,她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和自己吵嘴的人。她向醉书生行了礼道:“老醉鬼,本小姐有礼了!”那醉汉道:“母公鸡,穷书生不客气了!”三人哈哈大笑,竟是分外投缘。
醉书生便是朱玄冲的老师钟觅言。他当日离开京都,便四处漂泊。后来,厌了流浪的日子,便在这个小镇住了下来。小镇并非无名,而是名曰无名。小镇居民讲求无功无为,是以镇名无名。镇上非但没有读书习武之人,便是纸书笔墨、刀剑器械都难找。
他起初以为在这般一个小镇中,定能忘了过去种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后来却发现,自己自以为是的以为是多么的荒唐。他是个读书人,书是他的生命。而在无名镇上,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人们眼中的怪类。他在小镇上没有朋友,这才是最要命的。他只好靠喝酒来麻醉自己。试想,在一个纸笔都找不到的小镇,他除了喝酒麻醉,还有什么能让不再接受现实痛苦?
看到眼前这两个带兵器的少年,他又来了希望。少年人总能为人带来希望的,钟觅言又想到外面走走了。是以见了两人后,酒也醒了,眼也亮了。
钟觅言得知两人甫到无名镇,正不知何处投宿,便领了两人自己的屋中。那屋实在不能算屋,简陋的家具,奇乱无比的摆设,在花飞袖眼中与柴房并无二致。但此刻无钱无银,又无处投店之下,却也让两人心暖了不少。
钟觅言见识甚广,知道这世有类人专打抱不平,除暴安良。但只是听过,却没亲眼见过,是以对二人满是好奇。终于在将三碗热面端上时问道:“两位少侠从何而来,又要到何处去?”花飞袖道:“打来处来,往去处去!”钟觅言道:“却没想到母公鸡也有打鸣的时候!那你可知来处在何处,去处又在何处?来处可有永恒,去处又在何处消逝?”花飞袖一时语塞,端起面吃了起来。
独孤岫笑了笑道:“没想到快人快语的花小姐也有被人说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却见花飞袖如利剑般的眼光,忙又低头吃自己的面。
花飞袖吞了几根面,道:“老醉酒,你又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钟觅言奇道:“你怎知我不是本地人,又怎知要离此而去?”花飞袖本只想以原句问他,看他能有何说,并不知他来历,故做玄虚道:“山人自有妙算!”独孤岫问道:“先生要往何处去?倘若顺路,不如明日一同上路。”钟觅言叹了口气道:“天下之大,哪有容我之处?”
花飞袖看着他一副落魄的模样,着实为他心酸,道:“我父亲常说要为我请个教书先生,好让我学些礼仪文字。但来了好几个先生都迂腐得可笑,被我赶走了。老醉鬼若是有意,可跟我一同回家。我向父亲言明,我倒愿意跟老醉鬼你学些文字礼仪的。”
钟觅言闻言砰然心动,他本一向不愿寄人篱下,但此刻实不知该往何处,便道:“如此甚好!我这个老醉鬼还得多谢你这个母公鸡了!”一旁独孤岫道:“你们既为师徒,岂不该通个姓名。这般老醉鬼、母公鸡叫个不停,似何体统?”钟觅言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我姓名,直接问便是了,也不必绕这么一个弯子。我行不改姓,坐不该名,姓钟名觅言是也。”
翌日,三人收拾了东西,钟觅言一把火将小破屋烧了,便上路了。钟觅言流浪数年,于西卞诸国皆熟识在心,是以三人也无须再打探路径,便直往有寿国而去。这一路上,再也不似前般一样只一人说,一人听了。一大一小两人谈天谈地,更多时相互斗嘴,当真是路也漫漫,话也长长。
行了两日,三人在独孤岫与花飞袖初见的小镇歇了一脚,便往浩渺山庄而去。
过丰述林时已过晌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布满阴霾。风起,林中落叶在寒风中飘扬。钟觅言不由感慨世事便如这落叶一般漂泊不定,便在林中望着落叶发呆,竟忘了赶路了。
花飞袖又好气有好笑,道:“老醉鬼,别发呆了,过了这树林便到我家了。天突然变黑,只怕要下雪,我可不愿在寒风中赏雪!”钟觅言长叹一声,抓了把落叶,埋入土中,淡淡地道:“落叶终究要归根的,我这般漂流,又能漂泊到什么时候呢?”拍了拍手掌道:“走吧!”独孤岫摇摇头,文人的沧桑,文人的落寞,他可不懂。
终于到了山谷时,花飞袖几乎能看到童安杰那既焦急又宽慰的眼神。独孤岫也长出一口气。他本不想和花飞袖一道回浩渺山庄的。但是他欠着她的情,毕竟是她将他从一群官兵手中救出来的。也是因为他,她才会被快刀客带到地牢中去的。他最不愿的便是欠人人情,然而事情往往是他欠人的,人却不欠他的。
雪飘了下来,落在谷中一片漆黑的废墟中。那一刻,三个人的心都仿佛落到了冰窖中:偌大的一个山庄只剩下一片灰烬! 。。
第三十七章 不义之师
雪陡然停了。
朱玄冲策马立在冷歌身旁,望着对面黑鸦鸦的春绍国士兵,心中着实有些不忍。在战场上,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谁若心慈一分,谁便少一分生存的希望。朱玄冲梦中学过兵法,自知兵本不祥之物,战争会有多么残酷。他不想杀春绍国的士兵,也不想西卞国的血肉之躯,在这片土地上倒下。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虽身怀绝技,但他只是平常一介士兵,长官若让打,他怎么能退?先锋营的士兵都是这些年来屡经沙场的老兵,自然也懂这战争的规则。一个个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地望着几十步外的敌国士兵。
朱玄冲实不知此战自己是否该出手。冷歌递过来一根长矛道:“你初上杀场,且小心自己,便不必上前去了。等会我上了杀场,只怕无暇顾全到你。你要好生在意,见机行事!我只有你这般一个兄弟,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有闪失!”朱玄冲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冷歌实不想让他上战场,但他毕竟算是先锋营的士兵,没有拿他当宝贝般护在营中的道理。萧谷生年纪太小,已被冷歌留在营中。
这时,敌营中已有人上前骂阵。冷歌旁边立着的一个将军已是怒火中烧,拍马上前请令道:“将军,敌将忒小看我等,待我上前取他首级!”冷歌点了点头,道:“单将军小心,切不可轻敌!”那副将应声道:“是!”
策马上阵前,道:“兀那贼子,休得嚣张,且报上名来!你单爷爷刀下不斩无名之人!”那敌将军道:“休得胡吹大气,你爷爷姓狄名少林便是!”
单副将大喊一声“看刀!”执一长柄大刀向狄少林砍去。那将使的是一柄长枪,低头避过大刀,回马向单副将刺去。显然春绍虽数百年没有战事,但于兵之一道,丝毫没有松懈过。然而毕竟无论是士气或是战场经验,春绍国的这个狄少林都远不及单副将。几个回合下来,便已不敌,被单副将一刀将首级斩下。冷歌见单副将得胜,一声令下,先锋营阵中士兵大吼着杀上前去。
朱玄冲见己方得胜,心中全无半点喜悦之意。见身边将士都杀上前阵去了,轻拍马背,跑上阵上一小坡上。
只见得阵中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春绍国经年没有战事,士兵们大多初上战场,初次杀人,也初次看人被杀,心中都充满恐怖。然而,人类最原始的野性一旦被这血腥之气激发,却又如何能轻易停止。他们是母亲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甚至是孩子的父亲。但这一刻,他们是杀手!杀手杀人,也被人杀。虽然谁都不愿被杀,谁都有求生的欲望。但长矛从血肉之躯上刺过去时,他们也只有不甘地看这他爱过的,也恨过的世间最后一眼,空留下满腔怨气。
怨气、杀气凝结在一起!朱玄冲隐隐感觉到一股气在上升。他是修真者,自知那便是生灵所结的戾气了。世间有元气、灵气、精气三种清纯之气,为生发之气,三气合而成世间万物。又有杀气、怨气、戾气三种秽浊之气,为毁灭之气,可让万物萧索。此六气因情故,因缘故,因因果故,相生相克,称为混元。杀气、怨气、戾气,三种毁灭之气缓缓上升,在战场上空凝聚成大片大片的黑云。他虽听天玄道人说过,但亲眼所见,仍是震撼不小。
春绍国守护西界城的将领肖水源见城外己方军队已呈败象,忙令发号撤退。春绍部队也是训练有素,号令一下,虽是杀得两眼通红,还是井然有序地退进城内去。西卞大军杀将过去时,城门已紧紧关闭。
这一役,冷歌大胜。但此战也是冷歌自领兵以来,战况最惨烈的一次。先锋营三万兵马,在这一役中便死伤近万人。当然,春绍国也付出了惨烈代价,也有万余男儿,捐躯沙场。
朱玄冲在一旁望着两军绞杀在一起,接而又分开,留下满地尸体。鲜血和白雪混在一起。滚烫的鲜血和洁白的血混在一起!血凝结了,雪却染红了。
这种场景,本该让人或是心血沸腾,或是悲痛凄切。然而不论是立在一侧的朱玄冲,还是得了胜利的西卞将士,抑或是兵败溃逃的春绍男儿,行动时都显得非常平静。仿佛满地的尸骸,只是这冰天雪地里的装饰。仿佛所有的情感、愤怒都随着两军撤退的号令一同隐藏到了无人能寻的角落。
朱玄冲很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很明白,似这般一场战斗之后,场上定是郁结着各种忧怨之气,任谁在此等场景下,都无法心平气和。但是,人人都悠闲得仿佛是在散步,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愤怒。抬头,头顶那片乌云瞬间便没了踪影。这也大异寻常,数万人的杀气、怨气也绝无瞬间消失的道理。朱玄冲眉头一皱,在马背上轻拍了一下,突然跃起,消失在半空中。雪又下了起来,人们这才有了情感:有人哭泣,有人咒骂,有人四处寻找亲友。
冷歌拨马回营,却如何也找不到朱玄冲。问随行的将领,也都说场上混乱,未曾注意。心中顿时凉下半截,忙令人回战场中寻找,却哪找得来?一时却也没奈何,吩咐手下不可乱言,让人打扫战场,将己方尸体收敛。又派人将敌方尸体送至城下。再派人寻找朱玄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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