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声里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张扬,隔得很远都听得到。
我们在候车室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开往滨海小镇古田的慢车就开始检票了。这是一列慢车,无论大站小站,逢站必停的那种,速度恐怕比公交车快不了多少。不过有离开的机会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利利索索地买了票上车,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看着小镇被列车慢吞吞地甩在身后,我和深海不由自主地都松了一口气。
先前光想着离开这里了,直到列车员开始检票我才反应过来古田镇这个名字听起来竟然……十分的耳熟。
“古田镇?”我问列车员:“就是那个产银器的古田镇?”
“就是那里。”列车员年龄不大,帽子下面的短发烫成了可爱的小碎卷儿,穿着制服的样子很有几分故作老成的味道。
“古田离月牙湾有多远?就是那个前几年宣传的很厉害的那个月牙湾开发区。”
“不远的,”小列车员明显地对深海的笑容缺乏免疫力,接过深海递过去的桔子的时候还很可爱地红了脸,“你们到了古田不要出站,直接换乘四点钟的KXXA那趟列车,六点之前就到了月牙湾了。你们上车再补票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呢。”
“月牙湾有什么景点吗?”我像个出来闲逛的游客似的继续向她打听情况,“听说投资没有到位,那里好多项目都停工了,是不是真的?”
小列车员叹了口气,“前两年还说外国人投资,要把月牙湾修成全中国最好的海滨度假小镇呢。那两年房价涨了不少。谁知道……”
“是真的啊,”我半真半假地感慨起来,“那么大的工程也烂尾啊。”
“谁知道呢,都说是当官的贪污受贿,国家正在查呢,工程自然就干不下去了。”小列车员的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修了好些高档别墅呢。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案子查清楚了应该会继续建的吧。”
“但愿吧,”小列车员叹了口气,“我们镇上好些人都在那里打工呢。”
“这里的人不搞养殖?”
小列车员笑了,“海边的人才有这个条件,我们这几个镇子离海边都远。再说搞那个是要有技术的。”
“月牙湾现在游客很少吧?游客多了搞养殖的生意才会好起来吧?”
“是啊,好多房子修了一半就不修了,公路也没有修好,哪里还有游客去那里啊。不过那边的海水还是很不错的。”
“听说了是不错,可惜成了个烂摊子。”
“是啊……”
深海显然不明白我跟列车员东拉西扯是什么意思,但他却聪明的什么也不问,直到列车员离开之后才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我:“要去月牙湾?”
我点点头,“那地方我去过一次,还不错的,你去了也会喜欢的。”
深海的表情变得惊讶了起来,“你家不会刚好在那里也有个房子吧?”
“你当我家是财主啊,”我冲他眨眨眼睛,“不过,就算没有房子,要找个不花钱的住处我还是能办的到的。”
“你在打什么哑谜?”深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去了就知道了。”
月牙湾是一处非常小的镇子,或者连镇子也算不上,它只是海边一个人丁凋零的小渔村,因为某种原因被人看中想要开发出来去挣富人的闲钱,又因为某种原因被迫停工,丢下了一个烂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收拾。当年大肆宣传的时候说这里常住人口不到十万,也许开发的初期确实兴旺了一阵子,不过现在看来,只怕是更少了。据说当初来打工的青壮年大都离开这里另谋出路去了。
火车站建在地势很高的地方,一出站就看到视线的尽头一片明媚的蓝色。夕阳西下,海面上碎金点点,晃人眼目。从高处看去,小镇像一双张开的手臂,将一湾湛蓝的海水热情地拥抱在胸前,两翼远远地延伸开去,若是再拉长一点的话,就真的很像是月牙的两个尖角了。
月牙湾的街道修的很漂亮,造型别致的街灯也都竖起来了,但是两旁的绿化带里还乱七八糟地堆着不少的砖块石头,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垃圾堆。购物中心只修到第二层,外沿的脚手架还没有拆,大张的门洞里黑漆漆的,很破败的感觉。与之相反的是滨海的几个高档小区,大多数都已初具规模,有两个小区的门口还配了保安人员,看样子像是已有居民入住了。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到处都冷冷清清的。
我带深海去的地方是南区的锦福园,地段最好的别墅区,防卫自然也严密。除了要在门卫室里做登记还有个小保安亲自带我们过去。我虽然有心拒绝,但是又怕引起旁人的怀疑,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忍着。
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我自己的家,所以一路上我都在盘算要是真的进不了门该怎么办。心神不定的,自然也就顾不上看路,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一跤。深海一把扶住了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记忆中那幢尖顶的别墅已经耸立在眼前了。白墙红瓦的房子沐浴在夕阳中,衬着庭院中一片绿茸茸的草坪,漂亮得宛如地理杂志上的图片。
没有记错的话,这房子应该很久都没有人住了。但是门窗台阶看上去都很干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也都被料理的很好,看样子是专门有人收拾的。这地方虽然很多方面都不尽人意,物业费倒是没有白交。
我看房子,他们两个人都在看我。深海大概察觉了我的紧张,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因此也有些紧张起来。小保安则是一脸单纯的等待。对他来说,亲眼看见我们进门他的任务才能算是完成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手伸进门廊下的花盘底下细细摸索起来。我记得这里原来并不是一盆万年青,不过花盆倒是没有变过。这里气候潮湿,花盆下面又是常年不会移动的地方,指头伸进去只觉得指尖一片腻滑,有点反胃的感觉。还好不多时就摸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小保安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摸摸头发乐了,“还真有人这样放钥匙啊……”
深海低着头笑了。我估计当我把手伸到花盆下面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在找什么东西了。
小保安又嘱咐我:“以后最好别这么放了,还是……不太安全。”
我拿到了钥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一边连连称是,一边拿了钥匙当着他的面开门。门锁大概使用率太低,转起来微微有些发涩。不过推开大门之后我就彻底放了心。房间里的家居摆设都罩着防尘罩,门窗地面估计有人定期打扫的缘故看起来十分整洁。空气里虽然带着一种潮湿的霉味,不过这点小小的瑕疵,估计开窗五分钟之后就彻底解决了。
小保安给我们介绍了附近的超市和菜市场之后就离开了。深海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幢房屋,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到底怎么回事儿?这里安全吗?”
我掀开防尘罩,四仰八叉地瘫倒在沙发上,“别人的房子,借住而已。”
“借住?”深海看看我手背上取钥匙时蹭到的泥土,十分怀疑地反问我:“你这么做……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你们法律上不是要求不能私闯民宅吗?”
“犯法不至于,”我犹豫了一下,抓起茶几上的电话开始拨号,“不过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这到底是谁的房子?”也许是不太放心的缘故,深海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这人人品如何?可靠不可靠?”他应该已经看到了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个人的样貌,不过,因为不知道身份底细,所以格外的忧心吧。
“算是可靠吧,”我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一边挂断重新拨号,一边及时地回答深海的疑问:“这人姓路,跟我家那几个哥哥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混了。人有点二,但办事儿还是挺靠谱的。”
光顾着跟深海解释房主的问题,没注意到电话已经接通,我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话筒里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吼了起来:“殷老五,你真有种!损人都不带背着人的,你真当我听不出你的声音?!”
“路……路……路二?”
电话里的人开始磨牙,“你再叫一声试试!”
“路一,路一,”我连忙改口,“好久不见了,你老身体好?”
路一从鼻孔里哼了两声,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啊,这不是我家的电话号码吗?”
“你才想起来啊,”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自由自在地说话的感觉了,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记得上次跟殷皓他们来你这里,你说过谁有事只管来住,没变卦吧?我现在遇到一点儿事儿,得借你的地方住几天。”
也许是我的放松也感染了深海,他笑着摇了摇头就转身去厨房里找吃的东西。
路一却没有继续跟我打哈哈,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很突然地问我:“实在不能接受的话,就跟你婶婶明说,你又何必跑那么远呢?”
我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意思?”
“你妈妈说你跟男朋友出门去玩了,”路一的声音听起来隐含着淡淡的烦躁,“你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男朋友?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
“呃……说来话长……”
“上次车祸的事是不是跟他有关?”
“这个……说来话长……”我不太想跟他讲我的私事。我虽然觉得这个人不错,但到底没有好到可以分享隐私的程度,“我说,你是不是跑题了?”
“你妈妈说的那些话,殷皓殷达都不知道。林露露也不知道。”
“我大哥知道!”
“别打岔!”路一不怎么高兴地继续分析:“要不是找你四哥打探情报,我还不知道你跑了。要是正常旅游,你至于一声不吭就溜走?而且一个月也不见你往家里打一个电话……这不是逃婚是什么?!”
“逃婚?!”我被这个词儿给砸懵了,“谁逃婚?!”
“还装?”路一不满,“我这么说吧,我跟你站在同一战线上,坚决反对你给我当嫂子。这下你放心了吧。”
“嫂子?!”我彻底晕了,“路二,你是不是中暑了?”
“你才中暑呢,”路一又吼:“要是真不知道你四婶要把你撮合给我家路明远,你能跑得人影儿都看不见?”
还有点糊涂,不过大致的情况我有点儿明白了,“我四婶从来没说过啊,真是你哥?”
路一家的大哥路明远我倒是听四叔经常提起,据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中校军衔了,非常出色的一个人。
“可不就说这个死面瘫,”路一冷哼,“我坚决反对你跟他混。”
“他不是你哥?”我模糊记得这哥儿俩的关系是不怎么好。不过……什么叫我跟他混?
“我呸!”路一忿忿说道:“小时候我在外面闯了祸回家挨揍都是双份儿的,我老子一份儿他一份儿,他下手可比我老子狠多了。从小到大,我在他眼里就是个人形的垃圾桶。”
难怪这小子现在拼命捞钱,估计是做什么事儿都跟他家的死面瘫赌着一口气呢。
我捧着电话笑得直不起腰来。其实我以前就是这么看他的,不过这话打死我也不敢在这个当口上火上浇油。
“我真不知道你哥的事儿,”乐够了,我把话题又拉回了我借住的事儿上,“说真的,我惹了点麻烦,得在你这里躲一阵子。”
“没犯法吧?”路一吊儿郎当地问我:“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家的老爷子和那个死面瘫都是军部的人,有些麻烦不能沾。”
“明白,”我向他保证:“跟政治无关,跟法律也无关。”
路一沉默了几秒钟,从鼻孔里冒了一声冷气,“是你那个男朋友惹的祸吧?”
“确切地说,是跟他的家庭有关。”有些话不说清楚的话路一不见得能放心地帮我这个忙,我只能煞费苦心地跟他解释:“他族里的人不待见我,处处找我麻烦……”
“原来是私奔啊,”路一恍然大悟,“你看你找的这男朋友……啧,这样吧,房子你随便住。不过回头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回头再说,”路一想了想,又说:“用不用我跟你妈妈他们说一声你的情况?”
“那就谢谢你了。”有他去给我妈传个话的确要比我自己打电话安全得多,“就说我和深海在一起,我们俩都挺好的。”
“嗯,”路一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那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儿知会我一声。”
放下电话,我跑到厨房告诉深海:“咱们现在不算非法入侵啦。”
深海凑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去洗澡,休息一会儿。弄好了晚饭我喊你。”
本来是想陪着他一起做饭的,可是实在觉得累得慌。只得摸上楼去洗澡换衣服,头一挨枕头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床头亮着一盏小灯,深海正靠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