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淡淡的清香,让人神请气爽。又走了好久,终于来到了正殿月华楼。那宫女走进门去,吩咐我候在门外,我只好手托纱衣木盘立于门外一侧。
站在门外,我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娇俏声那么熟悉。“听说姐姐最近身体抱恙,妹妹特意送点燕窝让姐姐滋补一下。”
“你也配叫我姐姐,一个小丫鬟也配跟我互称姐妹吗?谁稀罕你那点燕窝,趁早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这个女人一听就是比较有地位的,语气那么霸道,说不定就是月华楼的主子,叶才人。无聊的时候我就喜欢随便想想。
“你我现在一样都是皇上的人了,又何必······”
“砰砰。”里面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你站在这里干嘛,没事做,太闲了吗?”这是那宫女受到斥责了吧,希望那女的心情好点,让我平平安安送完衣服快点回去,我暗暗祈祷。
“主子,浣衣局的人已经把皇上赏赐的纱衣送来了。”听得出那宫女讲的话语满是小心,好像还在颤抖,跟刚才的声音完全判若两人。我确信里面是皇上的两个女人在争吵,哎,后宫果然事情多。
“叫她进来。”话语简洁明了。
那宫女出来唤我:“快进去,磨磨蹭蹭干嘛呢。”真是的,我又没有得罪她。
我小心地跟在她身后进门,一直低着头,地上有一大片地的碎瓷,应该是打碎了花瓶之类是东西。
一不小心,我愣神间撞上了一个人体。“不长眼啊,你干嘛呢?“她把我一推,那宫女赶忙把我往后拉,我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木盘落地,美丽的纱衣掉落在地,金光闪闪,非常亮丽,而我却坐在那一地的瓷片上,手上,膝盖被地上的瓷片扎到,殷红的鲜血就那么缓缓地渗出来,疼痛感悄悄袭来,漫布于全身的神经。
“啊。”那宫女轻轻叫了声。
“皇上赏赐本宫的衣服?你,来人把她拖去暴室。”是她,居然是她,真是冤家路窄,叶才人居然就是叶敏月,月华楼的主人,那个君子羽宠幸的女人。她看了我一眼,愣神了几秒,空气好静好静,右手重重地落了下来。现在的我趴在地上,倒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边呆立的小环,原来我刚刚撞到的是她,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我确信我没看错,那个我倾心相交的好姐妹,那个看上去如此纯真的女孩子,在不禁意间就出卖了我,可是她不是跟那个一掷千金的贵公子走了吗,怎么会?一切,那么混沌。
已有两个小太监上来想拉我,敏月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退下。”
“你怎么会在这儿,看来陈大能没有撒谎,你逃跑了。”
疼痛刺激着我,我的眼泪直往上冒,我使劲地忍着,在谁面前都可以哭,可是我我不要在她面前示弱。
“皇上驾到。”皇上,君子羽,那个我一直的想见一面的男子,现在就要出现了,我的心里莫名的被牵动,我在希冀什么,希冀他救我吗,这太荒谬了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浣衣宫女。是他,原来是他,怎么会是他?那个庙会与我相撞的白衣男子,那个我出嫁之日看到的绝尘身影,那个在天香阁扬言丢我出去的男子,他居然是,是当今圣上。他眉目清朗,一袭黄袍,更多了些许皇家威严。
“嫔妾拜见皇上。”敏月和小环盈盈下拜,声音甜美。女人翻脸是真的比翻书快得多。
“免礼,环儿也在啊。”他微微欠身扶起了跪拜在地的两位美人儿,“婢妾闲着没事来找姐姐聊聊天。”小环柔柔说道。
“嫔妾好开心妹妹愿意来我这儿坐坐,妹妹以后要多来哦。”两个人刚刚还是大眼瞪小眼,现在却是姐妹情深,演技都是一级的棒。
而我依然趴在那里,疼痛渐渐地抽去我的意识,似乎没有人留意到我。
“她,怎么了?”为什么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厌恶,他还关注得到我吗,看到他的眼光扫来,我立马低头。
“哦,这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打碎了嫔妾的花瓶还弄脏了皇上赏赐给嫔妾的纱衣,嫔妾好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敏月的声音又娇又柔,娇柔的手指指向掉落在我身边一侧的纱衣。
“哦,这个小宫女胆子倒挺大的,爱妃也不要太纵容下人了。”他的手覆在了敏月的手上,敏月笑得那么灿烂。
“皇上,你就是这么辨黑白的?”愤怒的话语带着哭腔脱口而出。
“闭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小环开口。
“环儿别动气,叫医官帮她看下伤,贬到辛者库吧,省得在这让朕看着碍眼。至于那纱衣,自己去珍衣库挑。”两个小太监使劲把我往外拖,我只看到敏月依偎到他怀里,小环靠在他一边。宫廷本就是个没有公平可讲的地方。
我应该庆幸,至少不用去暴室,至少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会那么地愤怒,恍恍惚惚地一路被拖着,不知不觉丧失了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浓浓的药香诱醒了我。
“醒了?”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身着紫色官服,看样子应该是太医。
咦,这是哪儿,不远处有个灶炉,我躺在灶炉边的一张小塌上,我挣扎着想起来,却感觉身上有点冷,不看还好,一看倒把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我竟然只穿了亵衣和中裤。这在现代是没什么,可是现在在这儿,而且,我跟他,我的脸微微发烫。
“你···我···”我无法问下去。
“姑娘,请恕在下冒犯,有些小碎片刺入了姑娘肌肤里,我必须把它们清理干净,还好伤口不是特别深,我已经帮你上了药,好好休息一个星期就没事了。只是姑娘体虚,内寒,得好好调理。”他转身端上了那碗浓浓的药汁,“喝药。”
我不讨厌中药的气味可是我不喜欢中药的味道,那么苦,那么涩。微微皱眉,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喝药,在这儿,没有人会怜惜我,再难喝也得喝。以前小时候,喝完中药,奶奶总会给我一颗冰糖,喝中药也变成一种享受,享受奶奶的爱,而现在,我端起药碗,闭眼,捏鼻,咕噜咕噜地喝完了药,满嘴的苦涩。
“张嘴。”他轻轻说。
我愕然,还是乖乖地张开嘴,我一直很听医生的话。他变戏法似地把一颗甜甜的蜜枣塞入我口中,好甜,满口枣香。“这盒药膏你要记得用,否则伤口会留疤的。”
“谢谢你。”我真心说道。
“你好好休息,在下告辞。”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转身背起药箱,太医都这么冷冰冰吗?我暗想。
“等等。”思虑再三,我还是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知道吗?”
“王行之。”他没有回头,径直出门。
喝了中药,身上的伤口隐隐还有点疼痛。晚上,小翠竟然找了过来。她看到我满身是伤地住在辛者库的厨房,眼泪就不停地流下来了。我没想到她还帮我带来了一食盒晚餐,小米粥,一碟小青菜,还有两个小鸡蛋。我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工夫才弄到这两个鸡蛋。
“小翠,别哭了。”我去拉她的手,她一缩,我觉察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小姐你吃东西,吃个鸡蛋补一补。”小翠用衣袖抹抹眼泪,我趁机抓住了她的手,捋起她的衣袖我惊呆了,那一条条红色的鞭痕奇形怪状地在她手臂上蔓延,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小翠,是不是因为我,王嬷嬷打你了?”我担心地问道。
“不是的,小姐,是小翠不小心弄伤的。”小翠含泪拼命摇头。
“小翠,讲实话。”
“王嬷嬷受到了玉更衣的责骂,就······不过小姐别担心,小翠不疼。”善良的小翠,为什么你是如此的善良,跟着我吃苦受罪,却是一点都不抱怨,还要照顾我。
“这给你。”我把王行之给我的药膏递给小翠。
“这是小姐要用的东西,小翠不能要。”小翠推开拒绝,那么坚决。
“拿着。”我扳开小翠的手,把药膏塞到她手中。留疤又如何,这样的耻辱留着又如何?
“小翠,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是问出了口,“讲实话。”不是我不相信姐妹情,只是我心中早已带了伤疤。
“因为小姐对小翠好,小翠更要加倍地对小姐好。”小翠很快答道,眼里满是真诚,“小姐,小翠不要离开你,小翠跟王嬷嬷说搬过来跟你住好吗?”小翠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小翠,听话,这儿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好好地在那儿干活。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轻轻地拍拍小翠的背,可是一切真的会好起来吗?
“呦,在吃好东西呀,怪不得中午的饭还搁在桌上。”赵嬷嬷拎着个竹篮进门来,“这可不合规矩。”赵嬷嬷是这里的管事嬷嬷,管着辛者库的所有人。辛者库是浣衣局的分支,专门给宫中太监宫女侍卫等洗衣,倒夜香,清洗夜壶,刷马桶等杂七杂八的工作。辛者库工作量大,而且辛者库的人都是罪臣之女或犯了错的宫女,一旦进了辛者库,就好像一脚迈进了火坑,每天绝望度过,是没有希望出去的。这里由赵嬷嬷主管,因为没有什么油水钱,赵嬷嬷人不错,只是抠得紧,对于她有钱什么都好办。
赵嬷嬷又拎出了那碗半米半糠的糊状物,还有一个发黑的窝窝头。
“你们的食物我拿走了。”赵嬷嬷麻利地把那些食物放进了竹篮。
“不要。”小翠慌忙阻止赵嬷嬷,“赵嬷嬷,你行行好,这些钱给你。”小翠拿出了点碎银子,我知道那是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仅存的碎银子。
“就这些。”赵嬷嬷表面不屑,手却紧紧抓着那些银子,“好,我也做些好事,东西我就不拿走了,天气不早了,你也早点离开,宫门就快关了。”赵嬷嬷提着竹篮甩甩袖子离开了。
“嗯。”小翠应道,“小姐那我先走了,你吃了东西,好好休息。”
“好。”看着小翠提着食盒离开,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其实我好想跟她再讲讲话,却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一个星期,伤口基本愈合,只是手掌,手臂和腿上还留着几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像画在身上的小虫子。王行之又来看过我一次,给我送了盒药膏,余下来的日子,我就做着那些应该来的工作。天气越来越凉,每天天没亮就得起床把夜香倒了,忍受恶臭,洗夜壶、刷马桶。开早饭后,浑身臭臭的又没地方洗澡,感觉自己过得像西北人群一样,头发油得发亮,身体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污垢,随便用手一撮就是一颗泥球,再面对那黏糊糊有酸味的流食,早已丧失胃口。吃完早饭,一直洗衣到晚上,一般吃的都是糟糠粥和发黑的窝窝头。慢慢地,为了活下去,不习惯,也只能习惯。
小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挺奇怪的,却无法找到她。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一开始什么都没办法做,还好有一个可亲的雅秀女子,她总会来帮帮我。在有星星的月夜,我和她总喜欢坐在庭院里,聊心事。原来她本是大官的女儿,只可惜她的父亲支持王爷篡位,王爷失败,她父亲被处死,她和母亲妹妹被安排到这儿,母亲和妹妹相继去世,只留下她在这儿继续煎熬。
“你恨吗?”我问。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也不知道应该恨谁。”她长长叹气。
“嫣容姐,我们义结金兰吧。”我提议道。
“嗯。”她轻轻点头。
月夜星空下,寥寥庭院中,两个女子对星空起誓:
“天在上,地在下,我嫣容,我落艳,从今起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受。”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小翠又不禁意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她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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