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那你在哪儿啊?
英国啊,我告诉过你我在英国啊。(开始明白是他故意的。)
哦,那你在英国怎么样啊,什么天气?
在下雨。(愁眉苦脸地望着窗外说)老是下雨。
北京也在下雨啊。今天。
(一下子高兴起来)真的?哈哈……那太好啦。(什么话)
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你呢,生日过得高兴吗?
高兴啊。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知道我那天给你打那个电话,要说什么的吗?(几天前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他正在睡觉,我便说那我过几个小时再打给你,后来就没再打。)
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后来我没再打……我想说,我们结婚吧。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人工机械的声音说:你的时间还剩下3分钟……)
(因为这该死的要命的话费通知,后面他说的那句话我没听见。)
(电话信号也突然变得很差,什么也听不见,赶紧摇电话)喂?喂?……
喂?(他很不清晰的声音)
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能。
那,你刚才说什么?
(他笑了)我说你真是个浪漫主义的诗人。
(我哈哈大笑)不是,你知道吗,那天英国下雨,我一个人待得那个郁闷……心情特别差,所以我就想,我得结婚。
(他也笑)可下雨也会天晴的啊……
(我笑)是啊……所以后来我就没打啊……后来又好了。
哈哈……所以什么事情都会变。
(点头)是啊。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一个可以考虑的人选。(笑)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他也笑)
谁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那总不能让我去英国吧。(他笑起来)
哈哈……(想起来电话费可能只剩下1分钟了)好好过生日吧。
好,谢谢你,你也保重。
嗯,拜拜。
拜拜。
* * *
电话挂掉。
一切已经过去了8年。那场8年前的爱情。我初恋的男人,那时候我17岁。
8年以后,他已经33岁,和我一样,仍然没有结婚,仍然在那个遥远的城市独自单身。
8年中,有时候我们会在公共场合里偶然碰到,记不清上一次见到他是在几年以前。更多的印象是我们几年通几个电话。
也许是我们都已经习惯。习惯了单身,习惯了没有对方的生活,习惯了在自己的私人领域里给对方留下一块儿只属于彼此的天空。
我没有告诉他那个给他打电话的英国的夜晚,因为吃了感冒药后的失眠,凌晨4点我仍然无法入睡,然后我想起他,想起那段多年以前的情感,我没有告诉他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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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1日 大学公寓:住在我对面的英国男生
你知道,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写中文了。
在大学里学习了一段时间,马上第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成天忙着准备这学期的论文,到图书馆去找书,在网络上查资料,和老师谈论文的提纲和案例,脑子塞得满满的全是英文。
和住在旁边的英国的同学见面,聊天,也已经习惯成自然地用英语对话。和香港的同学也用英语聊天,因为他们的普通话说得很差,听也听不懂。只有在碰到大陆同学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说中文。
每天看BBC的娱乐节目,听BBC的流行音乐广播,在网上查英文的新闻资料,使用的电子邮件也早已经换成了Hotmail,和加拿大的朋友用MSN和Net meeting在网上电话聊天,或者进入伦敦本地的网络聊天室和来搭讪的男人闲聊瞎扯,然后告诉他们我来自中国。他们会说,Cool,然后会结结巴巴地搜索出他们脑子里可怜的一点关于遥远的中国的印象。
就是这样的日子,我希望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大程度地接近英国的语言习惯和生活。
* * *
住在我对面房间的是一个英国男孩子,叫Ian,翻译成中文就是岩,在医学院学医。他又高又瘦,有时候我觉得他简直就像个竹竿。有一次我们一起在厨房里看电视,电视台正好在放美国的《老友记》,我们宿舍的另一个男生Jim就指着电视剧里的罗斯笑道:“你们看他像不像岩?”我们看看电视里的罗斯,又看看他,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不止是长相,他们俩甚至连说话走路的那个劲儿都超级神似,要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有一天我和岩一起在厨房做饭的时候碰到了,聊天的时候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学医呢?学医多无聊啊。我说我妈妈原来就是学医的,而且毕业以后还当了十几年医生,后来就是因为觉得无聊,实在不想干了才改行当老师的。岩回答说,因为他喜欢学医。他告诉我,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学位了:他是大学本科毕业以后先工作了两年,然后再回来读这第二个本科学位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当初他高中毕业选择大学专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所以选了一个后来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的生物专业,但是在工作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做医生,他想成为一个医生,所以他才重新进入学校来读书,打算毕业以后去当医生。
我和他一直素无往来,和这个单元里住着的其他同学一样,通常只是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打打照面,聊聊天。有一段时间我每个周末都去伦敦,那时候我正和在伦敦工作的一个中国男孩谈恋爱,所以经常星期五去伦敦看他,第二个星期一再回学校,宿舍的室友们周末见不到我,还以为我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呢。我自己本来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直到有一天,我星期一照例从伦敦回到学校,半夜两三点睡得正熟的时候,隔壁的厨房突然间一阵警铃大作。我实在是太困了,开始就装作没听见,蒙着头又睡了过去,但是那警铃居然持续大叫着,显然是发生了不知道什么大得不得了的事情,把整个一个单元的人都吵醒了。
我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只好硬撑着闭着眼睛爬起来,出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叫我大惑不解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在我推开厨房的门睡眼惺忪地往里面看的时候,只见岩一个人待在那里,放着警铃在那里喝水。
天啊,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问。
没什么。岩轻松地按了下警报器,它立刻不响了。
正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住在我旁边的另一个倒霉的英国男生也揉着眼睛裹着睡衣走了过来。
天啊!我大叫起来,岩你在干吗?你把整栋楼的人都吵醒了,你知道吗?你知道现在是半夜几点!
啊,是呀,他突然说。然后他突然放下水杯冲我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一直拖到厨房外面。朱丽叶,他叫着我的英文名字大声说,你是住在这里吗?啊?原来你是住在这儿啊!
我哈哈大笑,知道他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说什么呀!我挣扎着说。想从他的手中挣脱。
然而他显然是玩笑开过了头,他把我推到走廊的墙上,试图抱住我,那一个瞬间我想他是疯了。
幸好那个英国男生的出现制止了他,岩把我放开了。
你疯了。我大笑着说。
他放开我,什么也没说地回到了厨房。
我和那个英国男生站在厨房门口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你为什么要拉警报?我说,你把我们全都吵醒了,我们要去投诉你。
我旁边的英国男生点着头说,对啊对啊。我想他也是睡迷糊了。
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 * *
警报事件过去以后,我们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地继续来往。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只是他一时兴起开的一个恶作剧式的玩笑。
住我隔壁的男生Jim有一个女朋友,可是我们单元的另一个英国女孩有点喜欢他,他也有点喜欢那个女孩,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大家都看出来了,但是谁也没有说破。有一天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岩和Jim在一边和那个女孩聊天,然后女孩说她要去洗澡了,Jim随口跟了一句,要我陪你一起去吗?这是典型的英国式的调情方式。我听得在那里自己微笑。
女孩走了以后,就剩了他们两个人,我在炉子上烧着炒菜锅,突然微笑着问,你爱她吗?
Jim显然被我的问题吓了一跳。也许他根本还没有设想过这个问题。
哦,怎么会。他说。这是他的直接反应,也许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但是令我难以置信的是,紧接着岩说了一句话:
我爱你,朱丽叶。
他的声音说得很轻,但是我还是听到了。Jim也听到了。我们俩都难以置信地向他看了过去。他的脸有一点红了。
有秒的尴尬。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于是我赶紧开玩笑似的说,哦,可是我更喜欢他啊!
我指着Jim——可怜的Jim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我“喜欢”了一把。
这下轮到Jim晕了,他显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赶紧解释,怕Jim误以为真,我说,因为他的个子不是很高,我觉得跟我比较合适,但是你太高啦。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我也松了一口气。总算给对付过去了。
* * *
但是那之后我才真的知道原来岩喜欢我。因为我每个周末的失踪,那天晚上他故意拉警报,也只是为了见到我。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岩对我说话开始变得害羞,总是微微地脸红。他开始深夜在厨房里一个人坐着看那些电视节目,直到我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碰到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应该说我并不讨厌他。
但如果真的继续,或者有什么发展,好像又不太现实,至少不是我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
我给伦敦的朋友打电话,她说干吗不和他好啊?还可以练习你的口语啊。她笑我傻。
而我所想的却不仅仅是我的口语或者英文,尽管的确这些都需要提高。但我想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伤害到别人,如果我还不能够回答。
岩和我的微妙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他似乎放弃了。因为他感到我一直在躲着他。
现在他仍然住在我的对面,我们仍然会在出门的时候碰到对方,但一切都不再像过去那么自然。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我知道,一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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