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那两个字,陆蓁咬的很重,小还心领神会,道了声“贵人放心”。
小还离开没多久,恩归和瑞宁的另一个侍女便带着太医回到了倚梅阁。而陆蓁一看绿荷的神情,便知来的这一位不是杜永。
“陆美人是忧思过虑,积郁成症。以下官所见,与其说是体疾,不如说是心疾。”
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倒是一语说中了瑞宁的病情。不过,他医术的好坏对于陆蓁来说并不重要,此时,能给瑞宁诊治的人必须是杜永,也只能是杜永。
脸色一沉,陆蓁挑了个不起眼的由头,装模作样的发了顿脾气,不一会儿便差绿荷赶人。但谁知他正要走,小还便领着杜永进了门。
“纪兄!”杜永叫了他一声,神情有些闪躲。
“杜大人,这……”
陆蓁本来没想着让两人碰上,谁知杜永会来的如此快。如今尴尬以生,她只好出面来做这得罪人的事。
“不必这这那那,杜太医是我要叫来的。”
那人果然面露不快,“陆贵人这是为何,难道是信不过下官么?”
陆蓁正要解释,小还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贵人怎么会信不过纪大人,只是,纪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之前,陆美人的脉一直是杜大人在请,所以贵人才会请杜大人来。”
那人听后,竟是冷哼一声,“那贵人直接请杜永来就好,何必去请下官,多此一举!”说罢,竟是不等陆蓁回答,便直接拂袖离开了。
陆蓁也没有恼,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启唇轻声问道:“他可是纪雪臣?”
小还没想到陆蓁会知道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一时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纪大人是半年前进的宫,但好像因为出身于民间,所以不太受几位院判的重视。”
陆蓁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纪雪臣这个名字,她简直是如雷贯耳。前世得知这个人的时候,他已是太医院院使,为人高傲的很,她因为难成孕,曾多次派人请他,却没有一次请的来。谁知,重活一次,竟让她在今日这么个杂乱的节骨眼儿上碰上了他。
咣当一声,内室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帘子一掀,杜永一脸愁苦的走了出来。
“陆贵人……刚刚,绿荷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了下官。”杜永神色除了无奈,还有几分尴尬难堪,“下官,多谢贵人为下官保守这个秘密。”
陆蓁看着他,突然很想说:你是该谢我,但却不是因为保密,而是因为保命啊!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冲着杜永笑了笑,吩咐他记得及时将瑞宁的药熬好,送来。
杜永刚走片刻,贵妃宫便传来了消息,容浣小产,赵文烨大怒,宫中一干太监宫女,以及当时为她诊治的太医院院判王明川,全部就地处决。
听到这个消息,陆蓁手里端着的茶杯微微抖了一下,她抬头唤了一声恩归,将茶杯递给她,轻声道了一句,“茶凉了,换新的来。”
傍晚。
陆蓁刚刚用了晚膳,常婉就派人来了,说是靳德良带着圣旨和赏赐来了玉淑宫,叫她和瑞宁一起去领旨谢恩。
这一出,又是前世不曾经历过的。
陆蓁带着恩归匆匆赶到了常婉的正殿,就看到瑞宁竟然先她一步到了。她站在常婉身边,脸色苍白,目光无神。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靳德良站起身来,捧出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常婉,淑慎性成,蕙质兰心,特赐雪兰一百盆,合浦珍珠一百串,紫檀香一对,粉絮芙蓉玉斗一对;美人陆瑞宁,天真烂漫,丽质轻灵,特赐合浦珍珠一百串,紫檀香一对,粉絮芙蓉玉斗一对。贵人陆蓁——”
说到这里,靳德良略微顿了顿,才道:“贵人陆蓁,聪慧敏捷,特赐羊脂白玉梅瓶一只。”
“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靳德良圣旨念毕,连常婉都有些怔忪。虽然陆蓁的赏赐看起来是低了她和瑞宁一头,但实际上,在玉淑宫这三人之中,唯独她的赏是特殊的,是独一份的,连自己都比不得。
回到明光殿,陆蓁一个人坐在灯前,看着手中的那只细颈白梅瓶,神情一时发了愣。
梅瓶……
赵文烨送她的那几只白梅早被她随手扔了,赐的哪门子梅瓶。
上下左右,陆蓁将这瓶子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出赵文烨为什么会独独赏赐她个梅瓶的理由。
“恩归。”她终于放弃,转身将瓶子交给了恩归,“找个妥当的地方放起来吧。”
“贵人不拿来插梅么?”恩归有些不解,挺好看的瓶子,又是皇上的赏赐,放起来多可惜。
插梅?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将它高高的拿在手中,突地松开,然后听那一声清脆痛快的响儿!可惜,想归想,话到了嘴边,却终究变成了——
“放起来吧。万一摔碎了,我就罪过大了。”
第7章 筹宴
喝了几天杜永的药,瑞宁的很快好了起来,但精神却一直有些萎靡。陆蓁去看了她几次,感觉她身体已是没有大碍,只是心里那一关过不去罢了。
陆蓁猜得出瑞宁的心思,她爱着杜永,却在进宫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不过,这个前提是杜永得好好活着。
但是,杜永呢?
陆蓁让恩归查过他的家世,得知杜永此人文采不错,本来是想要参加今年的秋试,但为了进宫还是放弃了。父亲是一个小小的京官,专管京郊的粮仓开放,也算是个肥差,外祖父陈有泽倒是一代名医,与简王府的关系也非比寻常,看来,杜永这一身医术,外加能轻轻松松考进太医院,应该全仰仗了他这位外祖父。
杜永放弃大好前程,贸贸然进宫做太医,应该是为了瑞宁不假。但有一点,陆蓁目前且看不明白,此时的杜永对瑞宁到底抱着什么心思——
是无法忘情,还想要拥有?还是……只要远远看着,守护着就好?
如果是后者,陆蓁目前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前世她唯一的遗憾,就是身边没有一位肯一心不二的对她的医者,恩归虽好,但也是只通皮毛的程度。她曾看中了纪雪臣的才华,但那人心高气傲,不肯为后宫女人所遣,如今有个杜永肯死心塌地的对瑞宁,正好弥补了这一遗憾。
但如果是前者……
“蓁表姐,你——”瑞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陆蓁惊了一跳,原本握在手中的金剪刀一下不稳,掉在了地上。
瑞宁面露担忧,上前,弯腰捡起了剪刀递还给陆蓁,“蓁表姐,你怎么了?刚刚我和小还叫了你好几声,你都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剪刀,神情有一些……怖人。
“没事。”陆蓁让小还给瑞宁搬来座椅,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我看你这几天大病初愈,但精神还是不太好的样子,有些担心。之前听杜太医说,萱草有解毒散郁的功效,就想着做一个香囊给你,放些萱草进去,你有空就戴着,应该有些益处。”
瑞宁听了,看着陆蓁,脸上浮起几分感激,“多谢表姐……瑞宁必定日日佩戴。”
陆蓁点头,笑道:“你可得快些好。再过一个月就是春分,皇上白日祭天飨祖,晚上会在后宫设席。到时候群芳斗艳,你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无精打采了。”
瑞宁一怔,随后又垂下头去,“群芳斗艳,说来简单……表姐那么出色,可只要在玉淑宫里,皇上的眼中便只有淑妃;后宫姹紫嫣红,但只要容贵妃在,其他人又算的了什么……我们这些秀女中,天生丽质的大有人在,但一个秦美人,就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光……群芳斗艳,只怕瑞宁都算不上是群芳。”
陆蓁看着自怨自艾的瑞宁,想要安慰鼓励,但却无从开口。
常婉如今的地位是沾了娘家的风光,但与戎阳一役大败,其兄误判了局势身死阵前,常将军担了败仗的责任,不得不交出了手中的虎符,从此常家败落,赵文烨开始重用陆家。而容浣此人造孽太多,在前世是她陆蓁一步一步斗倒的,并不可惧。至于什么秦美人……
陆蓁撇了撇嘴角,心道,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光又能怎么样,锋芒太过必定遭人恨,若她没有记错,秦玉真的死期就在春分当晚,喝醉了酒,一不小心,跌落进了莲花池。但至于是谁做的,她前世也没猜透,后来疑过容浣,但容浣抵死不认,到最后竟成了悬案一桩。
“蓁表姐……”瑞宁还在气馁,“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陆蓁摇头,伸手替她绾了绾鬓前的几丝乱发,然后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若这么想,那表姐只好与你一同等死。”
“死?!”瑞宁一惊,猛的回握陆蓁的手,“为什么会死,你我又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
话说到一半,瑞宁却突然住了口,陆蓁见她眼中似有顿悟,倒有些意外。
“瑞宁,你若保护不了自己,就只能任别人伤害你,甚至连手都还不了……这些话,你现在未必能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准备来月的宫宴,毕竟——”陆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毕竟,你我都不想一辈子住在淑妃的玉淑宫里,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瑞宁没想到陆蓁对常婉竟存着反意,望着她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但陆蓁却不躲不闪,冲她定定的点了点头。
是的,她要离开玉淑宫!
再活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恩归的愧疚,常婉的反常,自己的死因,还有赵文烨的欺骗与对陆家的敌意,这一切的一切,还等着她去探明。但是要做到这些,有一点她必须保证,那就是,她能安然无恙的活着,活到一切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但是,如今要她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柔媚低廉的去向赵文烨邀宠,她是如何也做不到,所以一切的希望,就只能落在瑞宁身上。她要保瑞宁,拼尽全力,直到有一天,瑞宁能强大到反过来护她。
“但是,蓁表姐,万一瑞宁做不到呢?”她没有把握赵文烨会喜欢她,她看不清这个男人。
那日淑妃生辰,她站在细雪中等他来。他牵着她的手一齐往玉淑宫里走,那个时候,她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喜欢她的。但是,他一见到淑妃,便将她彻底抛到了脑后,恍惚刚刚与她温柔笑谈的人是另一个人一般。
但陆蓁却笑的轻松,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
“不怕,你那么年轻,那么无邪,眼睛里没有沾染一丝尘土。”她起身,轻轻拥住了瑞宁,让她可以完完全全依靠着自己,“他会喜欢你,或者说,如果可以,没有人会讨厌得了你……”
陆蓁的声音很柔,很舒服,听在瑞宁耳里,竟仿佛像咒语一般……在这高墙之中,她能依赖的,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人了。
“表姐,你一定要帮我……”
“嗯,我会帮你。”
“我只有你了。”
一声轻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我也只有你啊……”
……
那日过后,瑞宁的精神也日渐好了起来,偶尔眉间闪过一丝哀愁,但这在陆蓁看来完全不是问题。反倒因为这丝哀愁,使得瑞宁看起来更加灵秀动人。
天真无邪虽好,但看久了也会腻。可如果那看似清澈的水面上,忽然停落一只白蝶,在你眼前缠绕一圈,状似不舍,但又忽然飞离,你会不会被它吸引住视线。
现在的瑞宁,就是这样的水与蝶。清澈,却又带着谜团——
正正好好,是赵文烨的心头好。
“蓁表姐!”
瑞宁正在院中念诗,远远看见了陆蓁,脸上一喜,朝她飞奔而来。但快到跟前时,不小心打了个滑,差些跌倒,还是陆蓁赶紧上前一步,才将她扶住。
“小心些。”陆蓁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新制成的香囊,放到瑞宁手中。
“陆美人,这是我家主子赶了几夜,亲手缝制的。选底色的时候,跟奴婢商量了好久,还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呢。”小还跟在身后,适时开口,笑着解释道。
香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用银线绣着萱草的暗纹,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