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出玉漱宫了?”
“那到没有,不过听说陆美人……陆贵嫔搬离了倚梅苑,住进了……明光殿。”
明光殿?不就是她当初住的地方。陆蓁眼眸间闪过一丝疑惑,这是赵文烨的安排,还是容浣的指示,这么做,岂不是要人暗中拿自己和瑞宁作比较。
不过,瑞宁对她,好像一直有种莫名的不甘。这么一弄,她估计心里会好过一些。
“对了,娘娘。淑妃娘娘请各宫嫔妃今儿下午去玉漱宫赏桂花,咱们去是不去?”
陆蓁眼睛一亮,“去,当然要去!”
她正愁没有借口见南岚和陆听兰,这下好了,绝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她怎么能浪费。
“恩归,叫她们去准备热水和熏香。咱们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去赴婉姐姐的桂花宴。”
……
金秋桂子,十里闻香。
玉漱宫正殿的□□,种着一大片桂树,每逢九月中,盛开的桂花散发出的香味,都能飘到宣政殿前的金水河。
而当陆蓁带着恩归和另一个小宫女时隔半年,再次踏入玉漱宫时,只觉得这里虽然言笑晏晏,热闹的很,但不知为何,却莫名让她觉得陌生。
“蓁儿来了。”
常婉远远的便瞧见了陆蓁。
“婉姐姐。”陆蓁看到常婉过来迎她,突然心里蔓延出一丝酸涩。
和前世一样,兄长的死给了常婉很大的打击,她憔悴了很多,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不说,连气色都变得沉黯蜡黄。
“真是……一点儿肉都没有了。”陆蓁握着她的腕子道。
常婉提起精神,冲她笑了笑,“今天开心,蓁儿不准提那些伤心事,不然我可不饶你。”
陆蓁不觉有些歉意,跟她笑着点了点头。
桂花宴就摆在那一片桂花树下,陆蓁跟着常婉走了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容浣。她被几位嫔妃簇拥在中间,但神情了了,也不搭话,只自顾自的喝着手中的茶。不过,却看到她走近的时候,下意识的凝起了双眸。
“瞧着是谁来了。”
容浣一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朝她看的方向张望过去。一时间,陆蓁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本来她是不甚在意的,但却在余光扫到一个人的时候,猛地惊住了。
那是……瑞宁?
陆瑞宁坐在容浣的正对面,陆蓁刚刚走近的时候,正好背对着她,所以她没有注意到。但,那怎么会是瑞宁?
大红色的牡丹锦缎委地长裙,金边月白小袄,眉心一点罗梅,发髻上插的不是金钗就是玉饰,简直亮的夺目。她看着自己,眼神却莫名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如果不是那张脸,她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对面的这位雍容华贵,神情冰冷的女子会是陆瑞宁!
“蓁儿坐到本宫身边来。”
容浣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陆蓁小步上前,一一行了礼,等到了瑞宁面前,她虽然顿了顿,但还是说了“参见陆贵嫔”。
坐到容浣左侧,恩归跟跟着站到了她的身后,但眼睛去不自觉的总往瑞宁身上瞟。
她甚至比陆蓁还要惊讶。只听说陆瑞宁是凭借那个夭了的孩子得了宠,但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宠爱会将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她看到陆蓁时,那种无法言喻,却让人很是难受的眼神,真的很吓人。
“蓁儿喜欢什么花?”
容浣伸手捏起散在石桌上的一撮桂花,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看着陆蓁问道。
“臣妾喜欢桃花。”
不言自喻,陆蓁的名字便是从那首桃夭的诗中得来的。
“桃花是不错,本宫也很喜欢——”
“桃花好是好,但终究太过娇弱,还容易被杏花梨花比下去。”容浣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插了嘴,陆蓁抬头一看,是瑞宁。她语调平淡,仿佛看不到众妃投来的惊异目光,“臣妾最喜欢的是梅花,凌霜傲骨,雪中独俏。”
瑞宁说完,没有人再开口,空气一时冷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赵文烨最喜欢的就是梅花,玄清宫后面,还种着千树红梅……
一时,有宫人端来了新点心和热茶,常婉另挑了一个话头,气氛才又渐渐热络起来。陆蓁一边吃茶,眼睛一边扫了一圈,才发现包括惠妃在内,永宁宫的人一位也没有来。
怪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南岚和容浣之间还没有彻底决裂,除非特殊事状,一般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这次是怎么了。难道自己住了四个月的冷宫,后宫的天就变了?
正想着,有宫女来常婉耳边耳语,陆蓁不着痕迹的跟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款款走来的陆听兰。而她身后随侍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小还!
身子不由得坐直,小还也看到了她,眼睛瞬间一亮。
“妾身来迟了,贵妃娘娘和各位姐姐见谅。”陆听兰说完之后看着常婉,神情很是歉疚,“惠妃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就不来了。让妾身跟淑妃娘娘道一声歉。”
常婉道了声不当紧,问她惠妃身子如何,可看过了太医。
“还是旧疾,天气一转凉就胃痛。哦,对了,娘娘还让我带来了两罐雨托观音——”说到这里,陆听兰转头看着小还,“茶呢,还不快点交给淑妃娘娘。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小还一怔,“什么茶……”
啪的一声,很是响亮!
小还捂着左脸,低着头默不作声。陆听兰嫌恶的看着她,“还不滚回去拿,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陆蓁知道她是故意的,在自己面前教训小还,就是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那个耳光,与其说是在打小还,还不如说是在打自己。
还有,她没有看漏小还捂脸时,手腕和小臂间露出的伤痕,一道一道,新旧交叠……
“陆才人。”
她刚刚开口,常婉便在石桌下轻轻扯她的衣角,冲她摇头:“蓁儿……”
“陆才人,这边有空位。”陆蓁笑了笑,看着常婉身边的位子,示意陆听兰坐。
陆听兰连连道不敢,“妾身坐在下位就好。”说着,在瑞宁身边坐了下来。
陆蓁状似惊讶的挑了挑烟眉,“陆贵嫔那里怎么会是下位——”但又突觉失言,捂唇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小还捧着两罐雨托观音回来了。
“这是什么茶?”容浣拿过来把玩。
“是洪前山的雨托观音。”陆听兰抢先答道。
“味道不像茶——”容浣拈了几粒放到手掌心,凑近嗅了嗅,“倒是有点熟悉,甜丝丝的,像是花香。”
“就是花茶。妾之前尝过一次,觉得应该是桂花。”陆听兰答道。
“哦?”容浣很是好奇,又仔细瞧了瞧,“桂花么,本宫怎么觉得颜色不太像,而且,大小也不同。”
陆听兰一时语塞,常婉见状,推了推陆蓁的胳膊,“我记得,蓁儿跟我闲谈时,说过雨托观音的故事。
“这茶还有故事?”容浣看向陆蓁。
“嗯,我也是听一位好友说的。”陆蓁解释道,“这茶不是桂花,而是栀子花。传说观音下世历劫,路过洪前山时突然下了雨,栀子花神看到了,就将身体化为巨大的叶子,将观音托在了两片叶子中间,为她遮雨。所以在雨季前后采摘的栀子花做成的花茶,就叫做雨托观音。”
容浣一边认真的听,一边点头,“听你知道这么多,看来,是会泡的。”
陆蓁起身,微微屈膝,“臣妾懂得也不多,如果娘娘想喝,臣妾自当尽力。”说着将两罐雨托观音拿在了手中,突然看着小还道:
“你来帮我。”
第9章 。4
由于是在庭院中赏桂花,故而只在旁边找了个空屋子做茶室。小还跟着陆蓁进了屋,就看她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娘娘……”门一关,小还便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
“忍着,不然,有人会看出来。”陆蓁一直低着头忙碌,不知是顾不得看她,还是害怕,害怕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住。
“时间不多,我只说三句话,你要好好记住。第一,不要反抗陆听兰,不管她说什么,即使要你对付我,你照做就是了;第二,从你离开蕴华宫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我的宫女,我好也罢坏也罢,都与你无关;第三……努力活下去。”
花茶不宜泡太久,否则会发苦。陆蓁知道独处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还,见她脸色的表情已经平稳,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心里不由一阵欣慰。
“端着茶,走吧。”
回来的时候,陆蓁很明显能感受到来自陆听兰的视线,很强烈,充满了猜忌的味道。
小还和其他宫女去为各位主子斟茶,轮到陆蓁这里,不知是没拿稳还是怎地,茶水突然溢了出来,差点淋湿陆蓁的衣袖。
“果然是废物……”声音不大,语气不像是斥责,倒更像是施舍同情。
在座的各位有一半以上,知道小还曾经是陆蓁的人,故而这句话对她们来说,几乎是惊雷一般,包括容浣在内,所有人都愣了。恩归更是微微张开了嘴,不可思议的看着陆蓁,她不相信这话是出自陆蓁之口,更不相信那个茶杯是陆蓁故意推了一下。
但却是亲眼所见,由不得她不信。
小还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低下头去小声请了罪,听陆蓁没有罚她,才起身继续为旁边的常婉斟茶。直到桂花宴结束,她扶着陆听兰回永宁宫,都再也没有抬眼看过陆蓁一眼。
罕见的,那一晚陆听兰没有再来找她麻烦。
又过了十多天。一天清晨,陆蓁听到了陵宫方向有粗犷的号角声传来,恩归不解,而陆蓁也顾不得答她,只是紧紧握住了木椅的扶柄,不住的喃喃自语:
“回来了,回来了……”
其实,陆陵的队伍昨夜就驻扎在了城郊。
赵文烨当夜就得到了消息,他吩咐下去,今明两日罢朝,三品以上京官无论文武,齐集永合台。他要在天亮时,亲自率群臣迎接陆陵和大军的归来,之后设宴御花园,以飨三军之将。
整整一天,无论前头怎么热闹,在恩归眼里,陆蓁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在她看来,陆蓁如此担心兄长,一定会想尽办法去见人。可谁知,她竟如平常日子一般,早起,临帖练字,品茶绣花,中午午睡,下午起来也只是静静的燃一炷熏香,卧床看书。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前头看看?”恩归有些忍不住了。
陆蓁翻了一页,头都没抬,“不用。”
“可是再不去,宴会就该散了!”
“不是还有明天么。”陆蓁打定主意不着急。
恩归见状,也没有办法,只好听陆蓁的话等着明天。可明天到了,恩归一门心思等着陆蓁发话,却见她仍是昨日的样子,不慌不忙,吃茶抄书。
这到底是怎么了,那可是大少爷,平时相见都不一定能见得到啊!
“娘娘。”恩归绞着手指,声音里暗暗有了一丝埋怨。
陆蓁合上书,搁下笔,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的确,日渐西斜,她再不想办法,就真要错过这绝佳的见面机会了。
但还是又翻开了书,“恩归,墨干了。”
片刻,却见恩归还站在原地,脸色满是委屈与不甘。
“怎么了?”陆蓁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
“娘娘为什么不去求见皇上,娘娘明明知道,只要一句话,就能和大少爷相见。还是……您根本就不想……”
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本来情绪冲动,想问陆蓁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但怎么说的出口,之前是她亲眼所见,陆蓁因为兄长出征而日夜难安,甚至一度形神消瘦。
可为什么不去相见?难道,是担心皇上不准……但怎么可能不准,明日休沐,连淑妃都被恩准回家省亲了,更何况是陆蓁。皇上分明对她心怀歉疚,一定是一求一个准。
莫非,是被之前的处罚吓到了——
“恩归,你现在是不是在揣测,我如此畏首畏尾,是因为怕再进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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