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借助老师赋予的权力出怪招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很多遭受过他们惩罚的孩子再也不敢胡闹,第二天一定老老实实的睡觉,即便睡不着也不敢说半句话。
322 我很“荣幸”的是这帮“管午睡的”中的一员。说来可以进入这种队伍,还是依赖我的母亲的关系。当然我母亲并没有特地来学校拉关系让我谋得此职位,只不过因为学校的一位女老师和母亲是要好的朋友,每周她值班的天数总是指派我负责“管午睡”。
我总是有权力组建自己的“管午睡”团队,通常双彬,尹毅都是我首先考虑的,从来不会招女孩子入伍,不是不可以,只是怕她们告发我们那些怪招惩罚别人的把戏。
“管午睡”是个累活,人家呼呼大睡的时候,我们却要顶着炎热在教室外巡查,往往一个中午折腾下来,早已经困乏不堪,下午的课都要扯着眼皮听讲。好在我们以为这样的牺牲必须获得回报,那就是严惩那些不听话的家伙。有几个低年级的捣蛋孩子,每天中午都故意不睡,等我走了,就开始逗那些睡着的孩子,用铅笔戳人家的大腿,甚至还有人用稻草杆捆人家小*的。对于这种顽固分子,我们就使用最严厉的惩罚,拉出去站在太阳下,让他撑开双臂,半仰着头,在脑门上放一摞书,手掌上放两块砖头,一旦发现手臂弯了,就用木棍打屁股。这帮人往往撑不到半分钟就撒嗓子哭,我们也怕老师听见怪我们惩罚太严,就哄着他回去继续睡觉。
要是见到平时不调皮的孩子说话了,他会主动送上自己的零食,我们那时并不喜欢零食,但是很中意也很渴望有识相的人给我们一毛钱,然后我们就可以跑去小卖部里买上一包冰袋解暑了。
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贯彻我们怜香惜玉的工作作风,要是遇到女孩子偶尔说话的,就故作不听见,真要是太吵,也只是警告一下完事。
生活之重
323 虽然在小姨家的房子里,我总是有一种潜移默化的恐惧感,但不可否认那里曾经也有很多温暖的片段。小姨父是个戏剧迷,而且嗓子很好,会唱很多农村样板的段子,也喜欢结交朋友,有一年秋天,双和铺的几位戏友都被小姨父组织起来,各自带上乐器和唱本,就在小姨家的伙楼里练戏。那段日子是我在双和铺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晚饭还没开始,就有人早早的过来,等小姨做好了晚饭,小姨父往往招呼那些早来的戏友一起喝酒聊天,我和小姨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胡侃。我无比开心是因为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小姨和小姨父吵架了,而且吃完饭一直到睡觉前,都可以听到原汁原味的戏文,还有一群戏友间开过分玩笑爽朗的笑声,闻得到满屋子淡淡的酒香和舒畅的快乐的味道。
324 因为没有钱买乐器,小姨父只在唱戏的时候敲木板控制节奏,但是戏文都是小姨父和一位叫莲娥的中年妇女唱的。我记不得他们唱的戏文的内容,但我知道那时他们有几本很破旧的样本,小姨父总是临时修改唱腔和咬字,大伙儿跟着参详和建议。伙楼里总是热闹非凡,唱累了就在灯泡下抽烟解乏,喝茶吃花生。我那时候静静的坐在板凳上,凝望着那些微醉的戏徒,眯着眼睛忘情的拉二胡,吹唢呐,为了一句戏文的唱腔争得面红耳赤,觉得大人的世界里也如我们孩子一般,有时充满单纯平静的乐趣。
我称他们为“戏徒”,只不过那帮成日里练戏的大人并不像其他村里唱戏的班子经常获邀去某家的葬礼上唱几场,那样至少可以换些零用钱。我的小姨父组织的那帮票友纯粹的为了在一起唱大戏过瘾,似乎他们找不到比在一块唱戏更开怀的事情。是啊,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煤窑很多都关闭了,靠去煤窑劳作为生的那帮汉子们突然之间不知道投向哪里,于是就扎进了或许从小就有的戏文梦里,如此投入的练习,不为出名,不为金钱,真的有些让人敬佩。
325 因为每天都要练习,那些经常带乐器过来的戏徒后来都把自己心爱的二胡,唢呐,小皮鼓摆在小姨父家的客厅里。我很想去吹那些唢呐,去拉那些二胡,但终究因为害怕小姨父发现之后不高兴,只偷偷的举起那枚唢呐,装腔作势的吹过,事实上那位吹唢呐的老者只摆下唢呐,却把响嘴带走了,唢呐根本吹不响的。那段时间这位吹唢呐的老者整日里不到六点就来到小姨父家,总是和小姨父喝酒到大伙来齐了,才去里屋拾掇起自己喜爱的唢呐,用毛巾擦半天才小心翼翼的从内兜里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里面垫着棉花,棉花上躺着几个金黄色的响嘴。我很喜欢看他吹唢呐,除了他总是摇头晃脑的夸张动作,我有些调皮的总是望他的腮帮子,我总以为吹唢呐的人该憋足满口的气,腮帮子该鼓得通圆,但那位老者吹唢呐时腮帮子不但不鼓,反而是往里陷的。
听戏的日子并不长,我倒是盼望他们这群疯狂的戏徒可以每日都坚持下去,可惜等到煤窑恢复生产,那些练二胡唢呐的汉子都放低自己的梦想,去现实里挣钱养家了。
326 那时候也有并不需要出门劳作养家的汉子,这是我一直看不明白的一种现象。我记得在双和铺的村头有一户人家,那家的汉子长得高大,却白白胖胖的,要说他也不是文化人,却整日里在家无所事事。但我知道村里的人都闲言闲语的有些看不起他,都说他是个吃软饭的。
我那时只以为那位汉子身体不好,承受不了体力活,才被人称作吃软饭的,还一度同情他被人这样批评甚至鄙视。但后来我才明白,吃软饭指的另有含义。如此想来,在九十年代后期的峦山寨里,似乎有不少这样吃软饭的汉子。
那些汉子们都健康,却并不出去劳作,只因为他们的妻子外出深圳或者广州打工,每月可以寄回来一笔不少的钱,那些慵懒没出息的汉子就在家里带着老人和孩子。也有很多人说有些出去打工的妇女从事的并不是正当的行业,由此更加瞧不起那些汉子。
327 我很想知道那些没出息的男人每天生活在怎样的“安逸”里,究竟觉得自己生活的有没有价值。那些外出的妇女往往为了孩子,或许拼命挣到的钱财都寄回来,因为那个村口的汉子不久之后就新建了楼房。我不愿意说那些妇女的艰辛和悲哀,也不愿意说那些汉子的没有责任和失败,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窘迫和不可理解。我有一段时间也极度鄙视那个村口整日里悠哉的汉子,但我后来不鄙视了,因为我看不到他脸上有笑容,也看不到他在众人面前自信的抬头,我想他一定也自责过,也一定痛骂过自己,只是可怜了那些外出的妇女们,承受了她们原本不应该承受的生活之重。
316 外婆留给小姨很多的菜地,虽然小姨个头小,但她却始终舍不得荒弃那些耕作多年的菜地。我记得有一块在茶山的菜地,离小姨家非常远,有时候放学了小姨也没回来,我就从门槛里钻进房间,放下书包,找些吃的,再从门槛里钻出来去菜地里找小姨。虽然去茶山的路很远,但我却很喜欢,因为可以看到那棵老板栗树,还有山路两旁开满的茅草花。
那棵老板栗树树干都干了,树皮也裂开足够容纳三个人的大口子,但枝叶繁茂,每逢板栗成熟的时节,依然硕果累累。每次路过老板栗树我都会驻足观望,仰头看它的枝叶,还有那已经*的树干。我那时总问老板栗树下洗衣服的奶奶,这棵树有多大了,她总是回答说:比我的老房子还老。前些年回去双和铺,那棵老板栗还健在,去年回去时,老板栗树终于被砍下了,那位老奶奶说因为遭了虫灾,老板栗树再也长不出叶子了。
328 我喜欢茅草花,虽然它只是白黄黄的一串,没有绚丽的色彩,也没有清香。或者它根本就是花,只是茅草传播种子的棉球球,就像蒲公英一样。我的奶奶在我还小时就带我去荒坪的山坡上采摘这种茅草杆,收集齐了就用来扎扫帚,奶奶说茅草杆扎的扫帚最耐用也最轻便,因为茅草花穗更细,比高粱杆扎的扫帚更容易扫去那些细微的灰尘。
去菜地的山路两旁到处是这样的茅草花,傍晚时分的火烧云就在茶山的顶端随风飘过,那些白黄黄的茅草花就在风里找着自己的归宿,顺着山路望去的那一条夕阳的红光里,茅草花飘满了整个天空。小姨在那片茶山下的菜地里种的红薯并没有当初我们在邹家坊祠堂里种的好,每年七八月时候收到的红薯并不多,我也经常要去那里刨地,总是弄得满手水泡,但因为有那两岸繁茂的茅草花,我总觉得那是个神圣的地方。
山村并不美好
329 小学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的那天,还是母亲带我去报到,只不过这次只带我到乡里,母亲就去政府开妇女工作会议了,我自己揣着几百块钱去双和铺领新书。领到新书我便匆匆跑回乡里,见母亲还在开会,就在政府大院的桃树下看书。那位平日里总是严肃的镇长或许很好奇哪家的孩子这么专心和乖巧,一直坐在桃树下可以看书看过去半个上午。事实上我是注意到那位镇长几次三番的站在门口看我,我以为他总要跑过来询问个清楚,然后赶我出政府大院,于是我便心有顾忌的不敢到处走动。
虽说满树桃花,春风吹过也确实有很多清香宜人的花瓣飘过,我却完全看不到美感和浪漫,只恨恨的怪那位镇长老盯着我,害我坐到最后,整个屁股都冻僵了。
330亲有时候去乡里开会,会允许我和弟弟跟去,如果赶上中午在政府大院聚餐,我们便可以顺便跟着蹭饭吃。事实上那时候的政府大院里都是大锅饭,吃饭时就像农家的八仙桌,热闹极了。饭桌上往往都会谈论起各家的孩子,我因为去的次数多,那些各村的妇女主任我都认得,加上嘴巴比较甜,见到时一路阿姨阿姨的叫过去,所以总是收到大家的赞赏。
我记得那天,那位镇长先生在饭堂里见到了我,冲着我的母亲说:这是你家孩子啊,真不简单,在桃树下看了一上午书,以后一定有出息。虽然我隐瞒了屁股冻僵的那段,但我还是忍住在内心里笑的很多回,觉得他夸的我特骄傲,就像真的预见我以后很有出息的时候。
331后来去了中学,曾经给那位镇长先生写过两封信,那时还是懵懂少年,却放宽了胆量向那位严肃的镇长提出很多异想天开的设想,甚至委婉的指出他工作的盲区。我听母亲说起,那位镇长后来在一次闲聊中提到过那两封他称之为“莫名其妙”的信件,他自然没有当回事。多年过去了,我记得我在信件中提及的矿区环境治理,还有那条穿过邹家坊的跨省公路的修理都一一兑现了。但我并不怪那位没有给我回信的镇长,他应该早知道这些问题所在,只不过那个年代还没有条件去实现罢了。
332山村里渐渐发展起来,很多原本住在深山里的农家都陆续搬下山,有一些祖上搬到深山居住的人家因为生活不方便,又重新申请回到家族的旧居生活。住在杉树林里的王平姐姐家也搬走了,我的家终于变成地势最高的一户了。
333我说起过那个在深山里的双和铺分校,那里叫做“太子院”,我很诧异那个名字的称法,真不知道穷乡僻壤的小山坳里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也许往前八辈子也找不到关联。双和铺小学每年只派一个老师去太子院教学。那年代还没有电话,我记得有一天那位有二十四个外号的铁钢同学家里有急事,那年刚好轮他的母亲去太子院教学,左校长特批我们几个孩子不用上课,陪铁钢去太子院找他的母亲。寄宿在双和铺的太子院的孩子带我们走山路去小山坳里,走过群山,大概两个小时才到那所破旧的学校。上了大学之后我曾经去过河北农村支教,那里的小学几乎窗户上都是纸片,见到让人痛心,但是太子院的小学里,除了那片鲜红的国旗挂在门口的窗楞上,其实就是一间躺在煤炭堆里的破草棚。那些孩子们或许还没来得及离开太子院,还没有见过我们这几个衣着干净,系着红领巾的男孩,多年之后,我还记得自己那天回到双和铺小学,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过表达奋发图强意愿的日志,那或许是我第一次强烈感受到我生活的山村里并不美好,我需要努力改变自己,也希望将来可以改变生我养我的山村。
摇篮
334 当我上六年级,弟弟开始上四年级时,父亲意识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不足以承担我们未来几年大幅增加的学费了,他重新回到煤矿去劳作,最初是装窑洞的师傅,后来负责掘煤炭,再后来负责煤矿安全生产,一直到我读研究生了,父亲才回到村里当村长。母亲有些年份也在煤矿里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