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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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爷们儿-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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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放弃了继续去买报纸的想法,看着身边的人都热闹着,想必这些人已经掌握了真实情况,那我找个人来问问不就什么都明白了?此时正看见一哥们儿举着小手旗疯疯癫癫地迎面跑来,被我伸手拦住,说:“大哥,你好,请问一下,是不是汶川发生大地震了,情况很严重么?”

  哥们儿一脸愕然,打量了我好一阵子,才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倒是昨天我们这里震了,死人没有我也不太清楚。”

  看来竟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傻二哥,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跟着起什么哄?真是的!

  傻二哥见我没有反应,又举起手里的旗子二百五似地一溜烟跑了。我继续向前走,决定找个明白人来问个清楚,没走几步,看见路边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正聚在一起比手画脚地议论着什么,看他们全身上下穿着一套几近透明的衣服,想来应该是明白人,我走过去问:“请问大爷,汶川的灾情很严重么?”

  两老头儿冲我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什么灾情?我们不知道啊!”

  我说:“就是昨天地震的事啊。”

  老头儿“哦”了一声,拍着我的肩膀说:“别担心,就随便震了一下,没事的。”

  我听了老头儿的话,感觉一阵失落,心想两家伙都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没想到比二百五还二百五,凑一块儿都赶上五百了。我接着问了好几拨看似明白人的人,结果大家都被我问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以。问来问去问不出个结果,觉得还是报纸上的信息可靠,但是又买不到,只能去垃圾堆捡。既然今天的报纸那么热销,那肯定有人看了就丢,凑齐一份应该不难。。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九节
今儿我没有穿职业装,出门的时候随便套了一条灰色大马裤,上面穿一件白色衬衫,脚蹬一双旅游鞋,走在街上眼睛贼亮贼亮的,感觉真像个拾荒的老头儿。但是现在的荒很难拾,一是拾的人多,二是满街都能看见穿着黄色大马褂的公共卫生员,街道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都快赶上模范卫生城市了。我灰溜溜地在街上转了一天,竟是连碎纸片儿都没见着一张。

  14

  晚上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踱回宿舍,大伙儿正围着桌子斗地主,大多数人在围观,孔令仇看见我进来,转身对我说:“报纸在你枕头上,自己看罢!”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家伙斗地主正斗得来劲儿,话刚说完就又转过身去了。我正准备上床,伸手就摸到裤兜里的电话,这才恍然大悟,早知道打个电话回去问问老妈就什么都明白了,哪还用得着像个二百五似地满街乱跑?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王二胖子此时也没有闲着,俨如一个二百五十斤的宠物猪,正围着人群团团转,指手画脚地指挥人家该怎么出牌。

  孔令仇似乎是输了一把,脸色不太好看,站起来大声说:“王经理,你要玩我就让你,别跟个汉奸一样,转来转去的。”

  王二胖子原本笑得像个烂柿子一般的脸,顿时僵在半空里,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让人看了都会萌生出一种便秘的感觉。

  我瞟了这厮一眼,心想,真正二百五的大行家原来在这儿呢!然后爬上床去,抓起报纸来看,版面上全是与地震有关的消息,说:根据有关专家初步鉴定,地震等级为七点八级,波及面之广,以汶川映秀镇为中心扩散到周边五十多万平方公里,是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生的破坏性最大的一次大地震,看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地动山摇之后,灾区已是一片废墟。我若遭受了一记晴天霹雳,大脑里嗡嗡作响,我家离灾区就不远,那我妈她——我的妈呀,现在会不会……劝自己别乱想,等看清楚了再说,于是继续硬着头皮往下看,灾情十分严重,连*爷都亲自到灾区来坐镇指挥救灾抢险工作了,我暗自叫了一声爷,只感觉后脑勺的头发全都直起来了,微风拂过,从头到屁股的脊椎神经都凉嗖嗖的。

  15

  我扔下手里的报纸,立即拨打老妈的手机,信息提示说已经关机,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心想,老妈应该没事儿,自从家里装了座机以来,老妈的电话到晚上都要关机,目前的情况说明她老人家还能正常运转。我的理解是,无论多大的地震都不可能把手机震关机了,如果信号提示该号码暂时无法接通,那就说明老妈此时正在废墟下苟延残喘地等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那,我的心可能就从嘴里掉出来了,此时正在地上欢蹦乱跳。

  然后我又拨打家里的座机,通是通了,但响了半天没有人接,直到喇叭里传来一阵盲音,我又打了一次,结果还是没有人接,这下我心里终于踏实了。我的理解是有线电话都还能打通,又没有人接听,说明咱家的房子还没有倒,老妈也还英明不减当年,知道地震了不能待在房子里。要是这当儿她还屁颠屁颠地来接电话,那我非得教训她几句不可,完了再跟她讲一些如何预防回震的道理。但现在,老妈肯定是睡在露天的帐篷里,不知她老人家那把身子骨还受得住冻么?——想多了,眼下都已进入夏天了,根本就不冻,没准儿还凉爽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妈也不是什么事都英明,现在她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按照报纸上说,地震是昨天下午两点过的事情,到现在都过了二十多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来报个平安。她老人家在家里没事儿倒不急,可却不知道在远方的儿子心里有多急。我猜想她老人家要不是老糊涂了,八成就是被地震给震糊涂了。

  16

  二零零三年,我们村子里一共走出十一个大学生,去成都某院校就读的包括我在内就有七人。临行那天,老村长亲自送我们到村口,还满怀期望地对我们说:“希望你们有一天,学成归来,一起建设咱们家乡。”

第十节
我们七人将手紧紧地叠在一起,意气风发地齐声叫好,从那以后,我们成了兄弟。当年,七个人当中有三人选择了农业系,一个出于专长爱好,进了英语系,一个考虑到自己的骨骼优势,兴致勃勃地去了体育系,只有林三一个人报了中文。而我,老妈唯恐共产主义后继无人,硬把我塞进来法律系,希望我将来能继承咱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无奈我所在的那所院校实在太烂了,压根儿就培养不出政治家,只能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打工的,每年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有志青年,鼓着腮帮子带着满脸的青春痘涌出校门,面临着失业。

  毕业前的一个晚上,我们七人又将手紧紧地叠在一起,然后散开,从此以后各奔前程。农业系的三个去了广州,学英语的留在成都,进了一家外企,体育系的哥们儿去了北京,据说正为某知名企业当保安。

  老妈年轻的时候学过心理学,据说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她都能猜出八成来。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妈就教我如何察言观色;我上初中的时候,老妈开始教我怎样洞察别人的肺腑;我上高中的时候,老妈跑遍四川全省为我收集了一套心理学书籍让我自个儿琢磨;大学的时候我突发奇想,要是自己的眼睛能洞穿女生的胸衣就好了,在我眼中官场即是人间炼狱。自从我变成人那天起,老妈就希望我这一生翻滚其中,游戏风尘颠倒人间。大学毕业后如愿以偿地领了法律本科学位证书,原本打算留在成都工作,来年参加公务员考试。结果老妈说我现在还年轻,不是放马沙场的时候,于是就把缰绳一收,硬生生地将我从学校拉回来,在附近一个小县城里为我联系了一份律师助理的工作。虽然这份工作很适合我的专业,但不对我的胃口。在这个金钱搭建的世界里,人们最注重的还是价值观,而我每个月所创造的价值还不够发我的工资,于是刚干了四个月,就被人家扫地出门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林三是混得最好的一个,大二那年,在学校里自费创办了文学社,开始编校报,大三的时候开创了校园杂志,大四就已经赚了不少钱。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盼望着早点毕业,林三却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年,还经常在我们面前仰天浩叹: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其实这厮是舍不得丢下他苦心经营了三年的文学社,记得毕业的时候,林三曾多次跑去找学校领导,苦口婆心地说想留在学校继续办他的杂志。学校领导也多次苦口婆心地对他说:“学校里的一切都是公有财产,禁止私人占取。”

  林三一脸无奈,刚大学毕业就下岗了。回到家里,整天闲来没事儿就跟五六十年代下乡的老知识分子们叫板。

  汶川这一震非同小可,规模早已超过了当年的唐山大地震,遇难的人也不少。一想起当年一道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兄弟们,心里一阵阵难受,不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跟我一样?站在远方某个城市的边缘二百五似地干瞪眼。我坐在床上,感觉眼睛湿湿的,快要哭出来了,就连当初失恋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感觉。我眨巴了几下眼眸,翻出当年的同学录,有很多同学的老家分布在灾区各地,什邡的、都江堰的、还有汶川老家的,一共二十多人,打算挨个儿打电话询问一番。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节
17

  此时床下那厮正在牌桌上撕杀得起劲儿,王二胖子阴沉着老脸转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转进来,对大伙儿嚷道:“关灯睡觉了,明天还上班呢!”

  大家看着王二胖子的脸色,扫兴之极,纷纷丢下手里的牌,躺回各自的床上,准备睡觉。

  孔令仇斜靠在床上,拿起一本书,念念有词地朗声诵读:“君子有三畏,畏惧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王二胖子听得脸上青筋邹起,说:“深更半夜,念什么经?你不睡觉,别人还睡呢。”

  我在床上接连打了几个同学的电话,欣慰的是全都接通了。其中还有一个哥们儿一开口就说出我正想慰问他的话,说:“你娃儿没挂呀?”

  我说:“挂不了,我在这十万八千里之外,安全着呢!”

  哥们儿又问:“那你家里的情况还好吧?”

  我说:“还好,家里就我妈一个人在家,老太婆狡猾着呢,房子塌下来也压不到她。”

  这些同学的家里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损失,其中一个同学的家在地震中已经倾家荡产,现在穷得只剩下人了。一个来自都江堰的兄弟哽咽着对我说:“我家倒没得啥子,就是都江堰太可惜了,两千多年的远古建筑,一眨眼功夫就没了。”

  我安慰说:“别难过了,只要我们活着的努力奋斗,大坝很快就会按照原来的样子再修起来。”

  哥们儿笑了,我也笑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打电话的目的就是问问生死,不是拉家常,一般就是简单了解一下彼此的情况,然后再说几句安慰的话,之后我就说:“好了,吉人自有天相,大家没挂就好,我先挂了。也许还有哥们儿正在废墟下等着我的电话呢,还有我当年的那个女朋友,说不定也在苦苦等着我跟她说最后一句话,以后有时间再聊吧。”

  哥们儿在电话里冲我笑笑就挂了,地震虽然埋没了他们的财产和生命,但并没有带走他们的幽默感,虽然很多人都遭遇了灭顶之灾,但大家似乎也还比较乐观。这对他们早日走出灾难的阴影有着莫大的帮助,我衷心地希望那些受了灾的爷们儿早点开心起来,不要过于悲伤,好好地活下去。想到这里,我也不会对他们说些容易让人伤心的话,不然只会让他们更加伤心难过,我的目的是能把哥们儿逗笑就行了。

  下一个是林三的电话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想这个电话还是不打的好,咱们村离重灾区不算远,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估计这哥们儿八成是喘不过气儿来了。但转念一想,没准儿还能赶上最后一句道别的话,那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欣慰的事儿。于是按了一下拨号键,不料电话刚响了两声就挂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完了,电话都被旁边的人挂了,那他肯定也挂了。

  我正想得出神,手里的电话却又突然欢蹦乱跳地振动起来,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林三打过来,顿时感动得我眼泪都快调出来了,到底是多年的兄弟啊,临死还想着为我省点话费。迫不及待地接通了就凑到嘴边,说:“你娃儿还没有死啊?”

  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声音,过了良久还是没有,我说:“龟儿子,怎么不讲话?”

  电话那边的人干咳了两声,还是没有说话。我心里一阵腻歪,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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