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散尽往事如烟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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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散尽往事如烟灭.续-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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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归尘化土,连坟墓也没留下的丈夫。女儿回去,他的家人族人会怎么解释他的下落?他们可还记得他?怡安可能找到父亲的足迹?
  想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阿格斯冷。他在哪里?难道真的埋骨异乡?图雅该怎么办?
  想起亚欧大陆另一侧的哈尔济朗,可有一家团圆的一天?她会不会是个再次食言的母亲?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潮涨潮落,风去风来,倦鸟归巢,没有什么能带给她答案。
  当一轮红日跳出海面,楚言叹了口气,对图雅说:“走吧,去做我们能做的事。”
  楚言发过誓,不再踏上准噶尔的土地。也怕被人认出,她的“复活”又掀波涛。她只能等着,不能亲自去找女儿。
  图雅的母亲和弟弟仍在准噶尔东境生活。她熟悉准噶尔的情况,可以帮助筱毅。
  要去找怡安,把她带回来的,是筱毅。靖夷认为,筱毅去,比他自己去,更合适。
  “怡安和他谈得来。这孩子有些历练,大江南北,塞外西北,都跑过。寒水断断续续还和噶尔丹策零做着点生意,他也帮着跑了一回,对那边的情况有些了解,有点机灵劲儿。再有图雅提点着,你可以放心。”
  楚言微笑:“我知道,我很放心。”她大概是这世上最“放心”的母亲。
  图雅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紧紧抱了抱楚言。许多年不离不弃,相依为命,她们互相支撑着,穿越大陆海洋,共沐狂风暴雨,分担悲伤担忧思念期待。她太了解楚言,太明白她不肯言说的一切。这一次,她一定要把怡安带回来。
  楚言轻轻地为她理好一缕乱发,仍像对待一个孩子:“路上小心,先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冒险。见到你母亲和弟弟,替我问好。见到怡安,告诉她,她哥哥很想她,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房间,想把她当作小公主一样宠爱。”
  想起哈尔济朗的“一厢情愿”,两人都笑起来。
  筱毅拜别祖母和母亲,请她们保佑他顺利地找到怡安,平安地把她带回来。
  楚言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好似看见远方的儿子:“谢谢你照顾怡安。你们都是好孩子。拜托了!”
  筱毅终于见到怡安日日挂念的母亲,很有些意外。很小,他就听说过这位“姑姑”的许多事情,顽皮跳脱,比之怡安有过之,无不及。见过怡安小心收着的画像,容貌不及怡安美,神色态度很象,似乎更开朗些,没有怡安眼底那抹不去的忧郁。
  为了安慰怡安,他说过许多称赞她母亲的话,叫她相信她母亲心中最珍爱的始终是她,可筱毅心中始终存着一丝不满,觉得这位佟家小姐从小娇养,太任性也太软弱,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到头来糊里糊涂送了性命。亏得爹娘干娘一帮人,还百般说她怎么能干,怎么坚强。
  听说她回来,得知她当年竟然没死,使了招“金蝉脱壳”逃去外番,先安顿了儿子和属下,这才转回来寻怡安,筱毅第一感觉是气愤,很替怡安不值。她有这样的本事,为何竟放着怡安不管?连累怡安和干娘伤了多少心,留了多少泪?更可气的是,他最敬重的父亲“助纣为虐”,竟连母亲和他都瞒了过去。
  筱毅着恼,本不想听父亲和她派遣,可事关怡安,他不能不管。万一怡安真给送回宫,弄不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及到见面,竟然一扫从前印象,油然升起一股敬重和亲近。这位姑姑看着他的目光,很象母亲,又比母亲多了几分了然理解,多了几分鼓励期许。似乎,他的心愿想法甚至一点怨恨,不必出口,她都能明白,都能谅解,他想做的事,哪怕可笑,哪怕莽撞,她都会支持,都会赞赏。她很少说话,常常一个人出神,听人说话时很认真,偶尔的问题总问在点子上。不论什么样的话,说出来时必定是笑着,温婉镇定。
  筱毅觉得那幅画像丝毫没有画出她如今的神韵。也许,那画画的人只记得她从前的样子,没见过如今的她。
  她的眼睛象微温的潭水,清澈暖人,更像平静时的大海,深深藏起无数秘密,只给人看那一片波光。她的脊背像一座山梁,不高,却足以支撑在意的一切。她的人像春天的暖风,可于一夜间使百花开放。她也象怡安说的星星,安静地关注守望。
  筱毅想起怡安的百宝箱,她每年生日都能收到的“家书”,想起她一路走来得到的爱护,突然觉得是怡安错了。她一直因为不能见到亲生母亲,缺乏母亲陪伴而伤感,其实,她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无时不刻。
  “姑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怡安。”
  楚言点头微笑,突然上前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拥抱:“怡安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能得到你真心看待,是怡安的运气。”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筱毅给闹了个大红脸,嗫嚅地咕噜着:“怡安很好,我,运气。”
  靖夷和图雅都笑了。筱毅和怡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但愿能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送走筱毅和图雅,楚言重新净手焚香,在洛珠和芸芷的灵前,述说祷祝一番。
  转向靖夷,开门见山地问:“听你派来服侍我的婆子说,芸芷前些年大病一场,旧伤病发作,以致缠绵病榻,最终还是不治。我问她是什么旧伤。她说太太早年路遇强盗,伤了要害,经脉受了损伤,落下心悸头晕的毛病。靖夷哥,那强盗,可与九阿哥有关?”
  靖夷沉默片刻,叹道:“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九阿哥落得那样下场。我们没必要落井下石。”就算曾经憎恨过,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听闻那人被除籍削爵,连名字都被改成猪狗,性命朝不保夕,只觉得可怜可叹,再恨不起来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皇贵胄,一辈子高居人上,呼风唤雨,到老来,跌落泥塘,仰人鼻息。下手的还是亲哥哥。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楚言默然,好一会儿,轻声说:“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卷进去。”
  靖夷安慰地笑道:“别自责。要不是你,我恐怕也娶不到芸芷,芸芷也认不得寒水。寒水是个好人。芸芷同她情逾姐妹。她对筱毅对怡安,那可真是掏心掏肺,比我们这些亲爹娘还要仔细周到。”
  “她那孩子,可有下落了?”
  “还没。九阿哥的嘴紧得很。”
  楚言长叹一口气,皱眉沉思。
  靖夷体谅地说:“筱毅他们这一去一回,怕不得几个月。我们不如往京城走一趟吧,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
  “靖夷哥?”
  “听说,八阿哥的情形比九阿哥还糟。我猜你必不能看着他去死。”所以,他让筱毅去找怡安,她才是他的责任。
  楚言有些无奈地叹道:“当初,请你把那道密旨带给他,总以为那么个聪明人,见势不好,及早抽身,总该能保住一家人。谁成想——我若没回来,不知道,又或者为了怡安分不出身,也只好罢了。偏偏,又回来了,知道了,怡安的事也插不上手,还真是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若只是死还罢了,反正到头来,谁也逃不过一死。那么个人,那么清深义重,死得那么屈辱,那么悲惨,她没法袖手旁观。就算他真做了什么,辜负了许多人,他和她之间,总是她欠的多一些。
  “兴许,该怪我。那年,我把密旨交给八爷,他再三问我,你是否还活着。我说你早已不在人世。他当时脸色一灰,好像心死了一般。八爷那么精细能干的人,毫无挣扎就落成今天这样,大概真是不想活了。”
  楚言心中一痛。胤禩,你这个傻子,呆子!
  稳住心神,叹道:“哪里怪得了你?你也有苦衷。当初,阿格策望日朗逼着你帮忙圆谎,太难为你了!这些年,你心里想必也不好过。再说,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不要说你,就是我自己,也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好几次险险没命,也没想到真还有命回来,还有见到你们见到怡安的一天。”也许,真的是阿格策望日朗的英灵,一直跟着她,帮她避陷挡灾。
  短短几句话,掩去了多少危机劫难?靖夷上下打量她,已经看不到那个娇憨少女的影子。这个女子,经历了多少辛苦,走过了怎样的路?能否否极泰来?前方还有什么等着她?
  靖夷突然有些不安:“八爷给关在宗人府里,有专人看守。只怕不容易。万一有人认出你——”
  楚言笑得苦涩:“我知道。我也没把握,尽尽心吧。回来前,以为怡安在宫里,我预备了点小东西,做了上中下三种打算。既然怡安用不着,看看别的地方用不用得上。我会小心,不暴露身份。死了几年的人了,突然活转回来,自己想想都怕。”
  这些年,靖夷也招了几个徒弟,培养了一点力量。最靠得住的那点人手,都交给筱毅带走了。京城水深,靖夷不敢轻举妄动。有佟家,同仁堂和寒水在,一向以来,要打听什么,办点什么事,也不是难事。这一回,事关重大,前两处无论如何不敢惊动。
  那两处也已不比从前。同仁堂由雍正皇帝钦定供奉御药房用药,算皇商了。先前恩宠有加的隆科多受年羹尧一案牵连,被削职,派赴俄罗斯商议边界。佟家摇摇欲坠。
  寒水在城南郊外,交通便利又僻静之处,买了个庄子。既是货栈,又可用来临时安置生意相关的人等。靖夷每回进京,都把大部分手下伙计安排在这里,自己偶然也在此过夜。
  靖夷只称楚言是同乡,进京投亲,遇上了,搭个伴。庄上管事毫不怀疑,仍是热情安排住下。
  次日一早,楚言道谢告辞,叫了辆马车,独自往城里来,按照靖夷指点的地址找到那家天主教堂。
  楚言该如何与寒水相见,让两人花了些心思。表面上,寒水的周围风平浪静,少有风吹草动。但以寒水与佟家和九阿哥的关系,加上弘历弘昼怡安时不时往她那里跑,皇上真能放任不管?不要说楚言,就是靖夷也不相信。以为死了好几年的姐姐活着回来,按寒水的真性情,怎可能不先大哭一场?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什么也别干了。
  规模不大,但靖夷一直与广州的洋人保持着生意来往。寒水相当于他在京城一带的代理。那些传教士也是猴精,知道寒水背景深厚,有机会都把生意送上门,设法结下些香火情。寒水却不喜欢洋人,这类生意全都丢给了底下一个伙计张罗。
  靖夷照例过来与寒水打个招呼,言语间指点她找借口往那个天主教堂走一趟,有个故人在那里等着与她相见。
  寒水纳闷不已,却知靖夷为人实在,他说有便有,他不细说自有缘故。
  靖夷走后,寒水佯装无事,找来总管随口询问生意。可巧管着洋人生意的那人回乡探亲还没回来,他走后,那家教堂的洋神普来订了些货物,拖了一个多月还没送去。寒水就推说要去城里逛逛,顺便给他们把东西送去。
  洋神普听说佟夫人亲自来了,不敢怠慢,亲迎出来,陪着叙话。寒水叫他自去忙自个儿的,只说自己头回来,想随便看看。丢下跟来的管事与他罗嗦,自己往弥撒堂行来。
  一进门,接着昏暗的光线,就见神堂前跪着一个披着蓝底黄花头巾的女子,心念微转,想到早燕。
  早燕与罗衾离开京城后,辗转去了广州,在那边开起绣庄,又办了个善堂收养失去父母的孤儿。靖夷与他们多有来往。罗衾还陪着靖夷去准噶尔找楚言。早燕不知是担心被废太子牵连还是什么,再也没有回过京城。秀娥等人私下里也有些埋怨。如今,换了位皇上,废太子早就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寒水这么想着,慢慢走过去,靠近了,刚要出声相唤。那人已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轻唤:“寒水,你还好么?”
  寒水如遇雷击,惊得呆了,然后就觉得全身无力,跌跪在她身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侧转过身,抬起头,对她微笑,口中微叹:“你怎么越来越爱哭了?”
  寒水心中欢喜,又怀着无尽的委屈:“你,姐,我——”扑到她怀里,号啕大哭。
  楚言揽住她,轻轻拍着,也不说话。
  洋神普听说佟夫人突然在弥撒堂大哭起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赶来探看。
  楚言揽着寒水,含着泪,面带欢喜,告诉说:“这位姐妹说,她被圣母的丰姿吸引,忍不住想要靠近,然后,她听见了圣母的福音,心中充满幸福,感动得无以复加,不禁流下了欢喜的眼泪。”
  洋神普又惊又喜,向寒水确认,做着夸张的手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门外跑进来好些人,也是又惊又喜。一堆人跪倒在地,膜拜祈祷。
  洋神普还想请佟夫人宣讲感受神迹的细节,被楚言诚恳地挡了回去:“神父大人,这位姐妹好像是第一次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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