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知识有头脑,从他身上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齐雯晖点头。
齐雯晖听从了爸爸的话,主动接近严浩。第二天,向沙漠里走的时候,她就跟严浩走在一起。果然,正如爸爸所说的,这个年轻的大学生很有思想,跟他在一起就感到天高地阔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晚上,赵国瑞牵骆驼到河边饮水,看到严浩和齐雯晖坐在河边说话。现在,赵国瑞面临的形势是,不往前走也得走,不听人家说话也得听。
严浩说,小齐,你年轻,不能一辈子这样干下去,如果恢复高考,你还是要上大学呀。
齐雯晖说,上大学?
严浩说,是呀。就说你爸,齐老师吧,同样是干石油,知识不同,所做的贡献必然不同。
齐雯晖说,上大学,我爸也这么说。可是,我行吗?
严浩说,行,你一定行。从基地出来,我就很喜欢你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
齐雯晖低下头去,说,严技术员……
赵国瑞呆呆地立在河边,泛在水面上的月光惨白惨白的。
塔里木河南岸勘探结束了,这天没有出工,在帐篷里,由刘文理主持,召开一个地质专家、地探队领导和技术人员的会议,研究下一步工作趋向。中心议题就是要不要越过塔河南探区,继续向沙漠腹地深入。
赵国瑞在整理驮架,按照梁栋的安排,要他做好挺进塔里木沙漠腹地的准备。那面的大帐篷里传出刘文理的声音。胡杨林很静,勘探队员们撒在各处,干着自己的事儿,但赵国瑞也看出,一个个都在关心着帐篷里的动静。就连洗头的齐雯晖,也不时停下手来,向那边望着。
赵国瑞抱起驮架,挨近了帐篷,这里清楚地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会议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以齐彤为代表的老地质工作者和严浩等年轻人意见形成严重对立。齐彤的目标是沙漠中部。
齐彤说,“四人帮”打到了,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的春天来到了!
严浩说,齐老师,政治上的解放只是生产力解放的前提条件!
有人反驳严浩,说,中国石油人的精神是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严浩说,科学需要讲精神,精神却代替不了科学。我们目前落后的交通工具和勘探设备,只能重蹈前四进四出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覆辙!1958年大跃进,650峰骆驼进沙漠,场面不可谓不壮观!结果如何呢?现在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了,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骑着骆驼勘探石油!试想一下,难道我们就用骆驼蹄子,丈量23万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吗?
严浩走到地图前,继续说,我的主张,是向塔里木盆地东北部罗布泊区块勘探。
帐篷内激烈地争论着,赵国瑞感觉到身边有动静,是齐雯晖,她头发湿漉漉的,也过来听。
齐彤言辞激烈地坚持自己的意见。说,严技术员说的这些我不否定,但是我们搞石油的,绝不能承受四进四出塔里木失败的耻辱!
就听严浩说,齐老师,既然咱们讲科学,就讲不得客气了。你是受压抑的时间太长,是盲目的发泄,报复!是丧失了一个地质工作者的科学态度,和理性!
严浩的话一吐口,满会场哗然。
齐彤依然固执地坚持己见,说,刘局长,我认为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不是要不要进沙漠,而是怎样进沙漠!
帐篷外面,赵国瑞丢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齐雯晖还没反应过来,他掀帘子奔进去了。齐雯晖也跟进来。
赵国瑞说,齐老师,塔克拉玛干是进去出不来的意思。我带骆驼进去过,沙梁一道接一道的,没完没了。一遇上沙暴,昏天黑地。不能轻易进去,别真出不来了!齐老师,你们真得想好了!
赵国瑞确实为地探队担心,他的话客观上好像是向着严浩。
不料却遭到了严浩的训斥,他说,赵国瑞,你只是个雇来的驼工,我们在讲地质,讲科学!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管好你的骆驼去!
赵国瑞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讨了个没趣,话说给鲁山梅听,鲁山梅笑他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说就像唱戏呀,你把自己的角儿搞错啦。本来是个跑龙套的,硬要充个红脸大将军!不看看什么场合,轮着你五呀六的!
赵国瑞对鲁山梅抱怨严浩没人情味儿。他愣是想不明白,严浩喜欢人家女儿,却对齐彤那种态度,就不怕老爷子给他把门关了!鲁山梅说,人家讲的是科学精神!你懂啥?我看人家严技术员说得对着哩,管好你的骆驼!该干啥干啥,干完拿钱走人!
赵国瑞也看出齐雯晖果真对严浩不满,吃饭的时候,对他带搭理不搭理的。就看见严浩端着饭碗,有意凑到齐雯晖跟前,就听见严浩对齐雯晖说,小晖,我非常尊重齐老师的学识和人格。
齐雯晖说,就差搞大批判了,也叫尊重?
严浩说,我们争论的是学术,是工作方针和思路。
齐雯晖说,你言辞那么尖刻,谁能受得了!
严浩说,你爸。还说,放心,你爸爸会更喜欢我的!不信呀?
齐雯晖说,不信!
赵国瑞也不信。
可是,果真,赵国瑞看齐彤对严浩,该怎样还是怎样,态度好像更好。
赵国瑞对鲁山梅感慨:干石油的,就跟咱山里人不一样,就说我爸和你爸,一丁点小屁事儿,脸红脖子粗的,仇人样。山里人,眼睛让山挡住了,心眼子让山堵死了!
鲁山梅说,你话也不全对,咱山里人性情还爽直哩,有啥说啥,肚肠子不会曲里拐弯。
赵国瑞纠正说,是有知识,有学问的人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
最后感慨一句:大度!
对于下一步的勘探方针,刘文理拍板,还是按照齐彤的意见确定了下来。鲁山梅说,他们队也要挺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对于进沙漠,赵国瑞还是很替地探队揪心。鲁山梅说得对,赵国瑞是山里娃,性子爽直,肚里憋不住话。他把担忧还是说给齐彤。晚饭的时候,他端着碗走到齐彤、梁栋和严浩几个人坐的地方。齐彤指着木墩子,说,小赵,坐,坐。赵国瑞就坐下来。
赵国瑞说,齐老师,梁队长,严技术员,昨天,我冒失,我这嘴……
齐彤和梁栋呵呵地笑。严浩不冷不热的样子。
齐彤说,你这嘴不挺好嘛。这开会本来就是要大家都说话的,这种会,石油上有个专门的词,叫‘诸葛亮会’。
赵国瑞说,齐老师,你取笑我,我哪诸葛亮呀,简直是傻张飞。
这回,严浩也笑了。
赵国瑞说,进塔克拉玛干沙漠真的很危险,不能拿命闹着玩!
齐彤想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齐彤讲的是普罗米修斯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古希腊的神话中,泰坦巨人普罗米修斯,用他的智慧帮助众神之主朱辟特征服了蛮族,因而被留在天上为神。后来,他看到地上的人类,因为没有火而濒临灭绝的威胁,便冒着巨大的风险,带着一根空心芦苇登上了奥林匹斯圣山的顶峰,将朱辟特的火花偷到了人间,使人类终于摆脱了动物界,成了世界的主宰。而普罗米修斯自己却被盛怒之下的朱辟特,用铁链锁在高加索山上的一块巨石上,成天忍受着烈日酷晒和严寒袭击的痛苦。
齐彤说,当然,我讲这个故事,恐怕有点不太合适,可不知怎么,一提到咱们搞石油的,就不由想起这个故事来。
梁栋、严浩和齐雯晖听着,脸上显出了肃穆,赵国瑞听得似懂非懂,但故事的精神还是感受到了。他问,齐老师,你说,这个普……
齐彤说,普罗米修斯。
赵国瑞说,普罗米修斯,宁肯自己吃苦受罪,把天火盗到了人间?
齐彤说,是这个意思。
赵国瑞还是担心,他还是问齐彤,也问梁栋和严浩,说,你们进沙漠,就不想着会死?就不怕死?
齐彤说,对我们搞石油的,换句话说,中国的石油人呀,始终有一种高于他生命的东西。
赵国瑞更听着新奇,继续问,啥东西呀?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还有比生命更高的?
齐彤呵呵地笑,大家也笑。
尽管没有答案,赵国瑞记住了这句话。这晚,在帐篷里,赵国瑞失眠了。他脑子里翻腾着普罗米修斯的故事,翻腾着齐彤的话。他想不明白,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搞石油的,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那到底是啥东西?
赵国瑞躺不住,起身出帐篷,就着模模糊糊的月光影,穿过胡杨林到鲁山梅的营地。把她从睡梦里唤起来,拽到塔里木河边,问她,说,梅子,你说,石油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
鲁山梅打着哈息想半天,说,石油上钱挣得多吧。
赵国瑞说,不对不对。
鲁山梅不耐烦了,说,唉呀,半夜把人闹腾起来,我当啥屁事儿呢!睡觉睡觉,困死了!
赵国瑞说,我给你讲个古希腊的神话故事。
鲁山梅说,你闹鬼呀!
鲁山梅要走,赵国瑞说,梅子,你听我说!
鲁山梅说,屁呀!
鲁山梅走了,赵国瑞还在琢磨。他对着河水出神,河水哗哗的,自语着自己的心事儿。
中国石油人,始终有一种高于他生命的东西。这句话他记牢实了。
打这天,赵国瑞的心情又变了,他不再去想正式石油工人和民工、驼工、临时工之类的问题,他认真做着深入沙漠腹地的准备。他到镇上一个汽车修理摊,买了两只旧的车内胎,叫人家把针针眼眼都粘补严实了,充满气,半日不漏不瘪,才放心地搭到骆驼背上回来了。
勘探队进入沙漠,情况果真像严浩所预想的,落后的地震勘探设备,深入不到4000公尺以下的地层。继续向前,就遇到了从前方回撤的鲁山梅他们。是勘探无果,又遇到了沙尘,迷了方向,水没有了,骆驼也逃散了好多。
怎么办?梁栋把齐彤、严浩几人召集一起,紧急商量。梁栋的意思是紧急撤退。严浩坚决支持梁栋的意见。
现在,被压抑多年,要找到大油海欲望强烈的齐彤,真的近乎失去了理性。他坚决反对梁栋下撤退命令,说哪怕他一个人,走,也要走进塔里木盆地沙漠腹地,到叶克区块去!
梁栋说,既然齐老师坚持,咱们就继续深入。
严浩说,齐老师,我尊重你的人品和学识,可以服从你,但是咱们注定要失败的!
队伍继续往前走。长长的驼队行进在沙漠的丘梁上。现在,有两个人心情很复杂,一个是齐雯晖,一个是赵国瑞。
刚刚参加工作,齐雯晖对地探还没有入门。她关心的是父亲和严浩,现在的局面,分明是两个人在打赌,她心里总感到不安。在一处沙窝里,停下来休息时,齐雯晖来到严浩跟前。她把水壶递给严浩。
严浩嘴唇干裂,苦笑了一下。
齐雯晖说,你说说话嘛。
严浩问,你喜欢画画吗?
齐雯晖摇头。
严浩说,你看,这大漠日落,是很壮美的。
太阳压在西边的沙梁上,给金色的沙漠染上了一层嫣红。
齐雯晖说,是很美。
但她想谈的是父亲。她说,你说,我们注定会失败吗?
严浩说,是的。
齐雯晖说,那你为什么不坚定地阻止我爸爸。
严浩说,他会发疯的。
齐雯晖说,发疯?
严浩说,比发疯还要厉害,他会满沙漠跑,狂奔,呼喊,大叫。
齐雯晖说,你把我爸爸说得太恐怖了。
严浩说,他被压抑得太久,太深重了。只有亲自体验失败,才能让他清醒。
队伍行进的时候,赵国瑞骑在头驼上。齐彤就在他身后,他根本不像五十出头的人,精神得很。
齐彤问,小赵,会唱歌吗?
赵国瑞说,不会。
齐彤自己吼了起来,唱,哈密来的个骆驼客,喂依阿丽妹。骆驼驮的啥东西,胡椒花椒姜皮子,夏丽胡玛丽……
沙漠里荡起了笑声。
这歌赵国瑞会唱,但是他现在没心思唱。他看着四边的天际间,提防着意外发生。
又走了一天。再次歇息下来的时候,赵国瑞见齐彤情绪更振奋。
齐彤拿着地图对梁栋说,你看,我们距离叶克区块,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十公里。
梁栋也激动,这就是说,明天再赶一天路,后天就可以开干了!
这时候,严浩正偎在那边的骆驼身旁喝水,啃馕。
齐彤叫,严浩!
赵国瑞就看见严浩应一声,跑过来。严浩眼盯着地图齐彤指着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