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黄花- 第22部分

好在这里院子阔大，树木繁多茂密，绿草如茵，还有月季依然在展示着花朵的美艳，挽留着春天的衣裙。由于环境清幽，远离城市的喧哗，使人耳根清静、身心清爽，所以这里是极好的憩园。大树下，亭子里，随处可见一群一群的老人在锻炼或聊天，还有一群老年票友在一个亭子里自弹自唱着豫剧和京剧的段子，倒也韵味十足，乐在其中。

丽云有点倦怠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但好的去处都已被老人们占据，他们只寻了一块平坦碧绿且有阳光照射的草地。暮春天气虽阳光明媚，但气温还不够高，丽云又怕冷，很喜欢晒太阳。丽云有先见之明，上公交车前买了一份报纸，现在她把报纸铺在身下，就躺下睡了。

玉东很想和丽云说说话，随便聊点什么，可是她却困倦得打不起精神。对她一向琢磨不透，不知道她是真的困倦，还是有什么深意。反复无常的她、委婉含蓄的她，总让他时时费猜想。她的态度和念头总是飘忽不定，他总是不能确定她下一刻会怎样。正如他自己所分析的，这种不可把握的感觉也许正是丽云的魅力所在，就像一座迷宫，吸引着玉东兴趣盎然地钻来钻去。

丽云埋头躺着自顾睡着，也许真的困倦了，那就让她睡吧。玉东不忍心打扰她，就在她的身边坐着，看手中的报纸，直到把每个广告都仔细地读完为止。接着看周围的景物，密密的小树林，情态高雅的竹子，修剪齐整的冬青，还有亭子里唱戏的和远处大树下玩空竹的老人。老人的唱腔依然韵味十足，一个老太太的一段铡美案中包拯的唱腔嘹亮憨厚，让人感到既滑稽又叹服；玩空竹的老头手法娴熟，动作敏捷，空竹发出的嗡嗡声响亮有力，远远地传来，悦耳又悠扬，可见老人身体硬朗。几只不知名的美丽的鸟在玉东身边觅食，然后飞走了，又一下飞来几十只麻雀，蹦来跳去的也找食吃，然后也飞走了。

眼前能看到的玉东都看了个遍，丽云还在睡着，玉东也有点困倦了，但他不敢睡，他觉得自己应该守护着丽云。再说，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并排躺在草地上，不时有人从旁边经过，也不够雅观。玉东站起来，到别处去看看，然而他不敢走远，以丽云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为限，当他踏过浮桥登上人工湖心岛远眺时，他发现茂盛的枝叶挡住了他看到丽云的视线，就匆匆重返丽云身边。

丽云已经睡了两个小时，太阳西斜，失去了足够的热力，空气有点凉了。玉东脱下自己的夹克给她盖上。没想到一向矜持的她竟然能在室外睡得如此安稳放心，或许，这意味着对他的充分的信任和依赖？

玉东感到空气更凉了，睡着的丽云一定更会更冷，再睡下去怕会受凉。玉东不忍心打断她的酣睡，但更不愿意让她受凉，不得不晃醒她：“宝贝儿，醒醒吧，天凉了。你都睡快三个小时了。”

丽云揉着睡眼坐起来，非常惊讶自己睡了那么长时间，走出禹王台公园大门的时候，玉东半埋怨半玩笑地说：“没想到你到禹王台是睡觉来了！”

玉东想计划着晚上去干什么，丽云担心自己出外时间太长，怕引起室友的猜疑，玉东尊重她的意见，一起吃了晚饭就各自回去了。

玉东回到寝室准备认真看点书，试试看自己能不能静下心，但还没看几页，丽云发来信息说：“我发现自己定力真差！我会莫名其妙地东撞一下西碰一下，我洗衣服时发现自己居然手都想发抖！我不能集中精力写论文，我完了，我该怎么办？”

玉东看了又高兴又好笑，想像着她就像已经被饿狼捕获的小鹿，自己先颤抖起来，哪里还谈得上反抗？她一定深深陷进情网，束手就擒了。他回信安慰她：“我很理解你宝贝儿，我也很高兴。你这是对我的爱呀！是你的爱让你激动不已！你的爱也让我幸福无边！”

丽云回信说：“你那天回家时我就这样。衣服胡乱洗了洗，看待会儿能不能好一点。”

确信了丽云对他的深爱让玉东真的感到非常幸福，现在知道了他回家时她情绪激动，以至于发抖和西碰东撞的，又让玉东对她的深情感激不已。

过了这一周就到五一节放假了，加上前后两个星期天又是一个长达十天的假期。眼见着又要经受漫长的思念，假期还没到来，玉东已经忧愁满腹了。虽然每天晚上依然在小操场上散步，依然能够拥抱亲吻，但只要不和丽云在一起，玉东的思念之情就冬天的晨雾一样浓郁地升腾起来，一刻不见如隔三秋。他不断地在信息中表达对丽云的爱意和思念，用语缠绵，死去活来的，好像丽云不在身边他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

一次晚上散步分别之后，玉东在短信里说：“老婆，什么时候嫁给我？没有你陪，我好孤单！晚饭时我说的那句话是真话——怎么看你都是我老婆，怎么看你都应该是我老婆！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老婆，永远的老婆！”丽云总是不停地劝慰他别那么多愁善感，再难过的日子总有过去的时候，让自己忙一些，什么都别想就好了。可是玉东怎么也做不到让内心宁静下来，一天晚上散步之后，又写下了一首小诗：

我的衣袖

仍留有你的体香

拥你入怀

令我心旌荡漾

你温软的双唇

深深烙印在我跳动的心房

你深情的双眸

在我心底激起波澜万丈

我的宝贝儿呀

想起即将分别

我的眼睛里

涌满忧伤

一天晚饭后玉东正计划着晚上散步的事，老顶拍着他的肩膀说：“玉东，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玉东很惊讶地说：“呵呵，怎么了？说话那么客气呀？有何吩咐，尽管说。”

“是这样，”老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苏苏今晚要去上海，带的东西多，得帮她送到火车站。我知道你忙，就请仙球帮忙，可是这家伙不够意思，说这种忙不帮，只好来请你了。就怕耽误你的事……”

“没关系，”玉东很豪爽地说，“仙球怎么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呀，怪不得他总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忙我帮了，走！”

苏苏的行李真不少，大包小包的三四个，然而看了具体的内容之后让玉东既吃惊又鄙夷。苏苏的妹妹在上海工作，五一结婚，苏苏是去参加她的婚礼，带了许多礼物，一纸箱水果，有苹果、梨、橘子、芒果和葡萄五样；一提包妹妹原来的衣服，从家里给她捎来的，怕她会穿得着；两幅装在四十公分见方的镜框里的汴绣，做工并不精细，属于流俗的一类货色，上不得档次；另一包是苏苏自己的随身衣物，她要在上海住几天的。玉东忍不住把心里所想说出来了：“水果到上海也能买得到，干嘛非要背那么远？要结婚了，还能没几件新衣服？还穿的着旧衣服吗？”低劣的汴绣制品挂在上海的新房里合适吗？他不知道，也没敢说。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行李没有一件有搬运那么远距离的价值。然而苏苏把它们看得都很重要而且必要，玉东也只有尊重人家的意愿了，但由此他看出苏苏的与众不同了。

丽云热心地给苏苏帮忙整理行李，出发时老顶挑了一个最大最重的提包背上，显示了实在而卖力的态度。玉东提了那箱水果，走出没多远就累得手臂酸疼了。出了学校大门，玉东说：“我们打的去吧，又快又省力。”苏苏说：“还是坐公交吧，能省几元钱呢。”玉东没办法，只有顺从主家的意愿。从校门到公交停车点还要走好远一段路，等把箱子提上公交时，玉东和老顶都累得直不起腰了。

到火车站进站台时，为了省一张站台票，苏苏决定去一个人送她上站台就行了，不知为什么老顶这次不积极了，玉东就自告奋勇送她进站，一个人提了两个最大的行李，火车进站时正好苏苏的车厢在最前面，又追着火车跑到车站的尽头才上了车，两个人都累得几乎喘不过气。火车开走好一会，玉东才喘息过来，疲倦地出站寻到老顶一同返校。

老顶感慨道：“唉呦——这个女人——唉！”没有再说下去。玉东则无话可说。

　

『15』第十五章

五一假期终于到来了。那天下午玉东和丽云一同到火车站，然后各奔东西回自己家。

妻子依然卧床，玉东继续承担着伺候妻子的职责，耐心而周到地做着所有该做的事情，但内心没有一刻不在想念着丽云，有机会就给她发信息，还常常在她的邮箱里留言诉说情思，并且把以前写的那首散文诗《致春日》发在她的邮箱里，丽云看了之后很是感动。但丽云在家里更加小心，常常不回信息，总让玉东等得心焦，但也无奈，思念颇苦。有几科课程的作业布置了下来，玉东就趁假期为自己也替丽云做作业。为丽云做些事情让他感到快乐，他把这作为寄托思念之情的方法之一。但女性文学的作业丽云想自己做，因为她有感而发，想自己写。玉东想知道她写的是什么题目，但丽云不告诉他，玉东就猜测也许和《桃花灿烂》有关吧。果然不出所料，当丽云把文章写好之后告诉他就是关于《桃花灿烂》的，还说自己写得很乱，不好意思让他看。玉东心里酸酸的，她也许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吧，她一定深深怀念着那个苦苦追求她的男同学吧？一定是的！开学见到丽云后他终于有机会看到她的这篇文章，证实了他的猜测，但也的确如她自己所说，思路有点混乱，反映出了她复杂的内心：

读方方的《桃花灿烂》

很早以前，就听人讲过《桃花灿烂》的故事，多少年过去，在眼前依然会出现血样的桃花点点。只是一直没顾上去找这本书。所以当一个春日的下午，我终于在一个小书店找到它的时候，真有一点相见恨晚。拿回宿舍，本是午休时间，可我睡意全无，倚在床头，一口气把它读完。放下书时，默然无语，唯有泪千行。好多年没被一本书感动得落泪过了，原以为自己的情感已然麻木，可哪知自己曾听过的一个故事却仍有如此大的震撼力！爱与不爱有时仅仅擦肩于转瞬之间，在彼此等待中消耗了真挚的感情。当你醒悟想为这段感情付出的时候，那至真至美的感情已不再纯美了。

粞与星子的爱情悲剧，是社会因素、性格因素综合作用的产物。粞为了前程，竟然选择了有神经质的沈小妹！对于男人而言，爱情与事业同时放在他的面前时，更多的时候，理智会让他选择事业，这是多少人的经历早已证实过的事。所不同的是，更多的男人在选择了事业后，会有一帆风顺的前程（比如方方另一篇小说《风景》中的七哥）；而粞，却再一次面临事业的悲剧。我想，如果他的事业很成功的话，他的生命还会那么快的消失吗？恐怕他会顽强地活着，风风光光地活着！他还会为自己的选择庆幸，即便偶尔想起当初纯美的爱情，顶多发一声叹息，感慨人生的不完美。上帝的公平，令人总是有所得亦有所失。

在中国人的传统眼光里，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是男人的一件衣裳，男人生活的点缀，不必也不用太在意她们的存在。如今，女性的地位是提高了，可面临歧视仍是经常的，特别是没有家庭背景又不漂亮的女孩，生活对她们的眷顾就更少了！内心的善良、聪慧在许多男人那儿是不值得一提的，是没有分量的。人类原始人性的力量更为强大，因此才会出现那么多的人造美女，才会有那么多的瘦身美体中心。向来都是女为悦己者容，又有几个男士会专门为女悦而容呢？在男人那儿，事业是自己的立身之本，追求成功与卓越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只要有机会，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而女人，常常让自己跟着感觉走，缺少理性的观察与分析，更多时候为情蒙蔽了双眼，傻傻痴痴地就做出了选择。在两人世界里，男性往往处于主动的一方，而女性常是被动地等待与接受。这种长久以来在人们头脑中形成的思维定式，成为粞和星子爱情悲剧的又一原因。

星子固守着男性应该主动的传统，一直在等待粞对她的爱情表白，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粞有着过分的自卑与不自信。其实是星子让粞感到不自信的！因为星子太优秀了，过于优秀的女人会让男性感到压力，这也是几千年的男权思想的副产品。因此现实生活中，优秀的男人往往愿意找单纯的、没头脑的、甚至颇显愚蠢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更让男人放心，交往时也更轻松。在很多男人那里，女人只要漂亮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太有才华！星子在粞的眼里，总是可望不可及，这不正是作者安排主人公这样一个人名的涵义吗？星子苦苦爱恋的人，因为不自信，只能给出暗示而不是明确的表白，而星子的矜持、含蓄也让粞感到无望、没把握。两人的性格差异决定了他们的爱情悲剧。当粞受着爱情折磨的同时遇到一个充满青春生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