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有些恼,“夕落身上这一件正合适,不必更换,许妈妈代我谢过大夫人。”
许妈妈劝慰道:“大夫人一番好意,七夫人莫非不领情?今儿终归宾客繁多,姑娘们都在此地,九姑娘身上这一件尺值千金,如若被外人瞧见,兴许会污了七老爷清正的名声。”
“七老爷清正之名怎会因一件衣裳就此消了?许妈妈,你这心思好似针别儿,林家辅佐三代帝王,会因一件衣裳而将此名休了?”四姨太太在一旁缓言道:“我倒觉得夕落穿这衣裳灵气些许,正合适。”
许妈妈对四姨太太忽然插话略有惊诧,胡氏未多想,倒觉四姨太太这般说乃是正理,林夕落忽然插言道:
“衣裳拿过来,我换上就是。”
许妈妈一愣,未等弄明白,林夕落已经拿着衣裳朝后方行去,胡氏纳罕半晌,欲起身跟去,许妈妈急忙拦住:“七夫人,有丫鬟陪着便罢,稍后可还有您欲行的规礼,如今天气炎热,老奴让丫鬟们打了水来,您重新梳整一番?”
胡氏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姨太太,她脸上虽还挂了笑容,可目光中忐忑不安之态依旧能够瞧得出,胡氏不免多了心,这旁日不出门户的老婆子今儿出面,而且还如此不定神色,这到底为何?
虽有怀疑,但胡氏的心底却未对此过多上心,后方,林夕落与林瑕玉在一同更衣,林夕落把所有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瞧着林瑕玉的身子,走过去上下打量:
“五姐姐,您今儿为何要这身装扮?大夫人赏了你一套如此华美的衣裳,难道您不高兴?不欣喜?及笄之日不是你盼望许久的?怎么一脸沮丧担忧,没半点儿欣喜之色?与妹妹说说如何?妹妹为你分忧。”
话语说着,林夕落的手已经落于她衣裙的带子之上,林瑕玉欲往后躲,林夕落步步紧逼,林瑕玉正了慌神,急忙道:“九妹妹,你我一同及笄,这是二姨太太定下的,你可莫要怪罪姐姐。”
“是因为这个?”林夕落眯着眼,“今儿六姐姐定亲,听说那位钟公子也来,五姐姐不是要许给她为贵妾?怎么不装扮一番,讨一讨喜?”
林瑕玉的镇定装不下去,连连往后躲,林夕落的话语不停,神色冷漠,“你心中不想给五姐姐陪嫁?想给妹妹我陪嫁?今儿这身装扮是为了出丑,一副奔丧的模样,是让那位钟公子不愿娶你?”
“没有,你胡说”林瑕玉惊嚷,外面的丫鬟呼喊敲门,林夕落却只做不见,伸手为其系着裙带,口中冷漠警告:“你有何心思我不插手,但不要沾惹我,否则别怪我不识姐妹之情,当个贵妾?那你都是做梦”
林夕落的手系好其裙带,随手一推,林瑕玉没站稳,直接跌坐在椅子上,胡氏与四姨太太都赶至此处,却见二人衣裳已经换好,只一人面容冷漠、一人含泪要哭,胡氏松了口气,林夕落搀扶她即刻便往外走,四姨太太看着林瑕玉,祖孙二人各有各的心忧。
胡氏急忙道:“夕落,之前你可答应过娘,今日不出差错。”
“放心吧娘,女儿不过警告其两句。”林夕落脸上笑容灿烂,“只觉得她太过奇怪。”
胡氏也皱了眉,“是有些奇怪,娘也觉得不够心安。”
“您今儿可是美艳动人,莫被这些荒唐杂事扰乱心思。”林夕落为其整理衣襟,倒是说的胡氏脸红,而此时,林政孝正从“书闲庭”的楼上下来,其身后还跟有一人,正是李泊言。
林夕落略有吃惊,但随即豁然,挂上面纱,李泊言站在原地,见林夕落未着其所赠之衣,小有失落,自嘲一笑,上前行礼,“师母、师妹。”
“师兄。”林夕落福了礼,林政孝则道:“夕落,泊言今日特意来此地观礼。”强调“特意”二字,无非是嘱咐莫再如寻常那番吵闹。
林夕落倒是笑了,“瞧父亲说的,泊言师兄对女儿如亲妹一般照料,女儿怎会再耍脾气。”
亲妹……李泊言的神色更是微苦,“今日陪同魏大人来此寻林大人商议朝事,远处观礼便走,有违规矩,师妹不必见怪。”
林夕落耸肩,“规矩二字向来是权重之人所定,妹妹我这遵规矩的,从不愿提规矩二字,师兄自便。”
胡氏在其背后捏她的手,林夕落俏皮的一吐舌头,李泊言怔愣半晌,未明其对规矩之解所为何意,而此时,林瑕玉与四姨太太也从内出来,见到外人略有惊诧,林瑕玉目光偷扫李泊言,脸上涌起绯红之色。
林夕落猛咳几声,“师兄还是到楼上观礼,一则护卫魏大人,二来,此地并非妹妹一人。”
李泊言顺着林夕落的目光回了头,见到林瑕玉恍若刺眼一般连忙转身,朝着林政孝与胡氏拱手,随即道:
“师妹,为兄去二楼观礼,有事既可寻人来找我。”
林夕落点了头,兄妹互称,二人心中都已明了婚事之事,各自都有退意……
林政孝与胡氏二人对此也明,叹气摇头,未对此事多说。
与此同时,二姨太太正在招待着大理寺卿府的钱夫人与钟奈良姐弟二人,笑言道:“今儿虽谈定亲之事,但也是我们府上二位姑娘的及笄大礼。”说到此处,二姨太太凑向钱夫人道:“这其中可有欲陪嫁给公子的那位贵妾。”
钱夫人略有吃惊,看着钟奈良露出了笑,“之前还当姨太太是说笑,孰料果真如此?”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能言而无信?”二姨太太往“书闲庭”那方指去,“既是如此巧合,不如过去观礼?”
钱夫人调侃的看着钟奈良,“风度翩翩一佳公子,今日可要姐姐为你这位贵妾插簪?”
其二人随口叙言,钟奈良早已听入耳中,倒觉此事大赞,拱手道:“有劳姐姐了。”
二姨太太笑着让人将宾客全部引向“书闲庭”,连带着请到的别府贵客也一并前去,而此时,林夕落与林瑕玉二人已从书闲庭中步出,宾客众多,故而礼行在楼阁一层场院之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草香弥漫,拂动二位少女的衣襟,倒是格外动人。
钱夫人瞧着钟奈良目光之色,问道:“你可知哪位是你的贵妾?”
“不知,长姐可知?”钟奈良看向钱夫人,钱夫人道:
“弟弟不明林府之意?你选中之人便是陪嫁之女,姐姐才会为其插簪,不妨你仔细瞧瞧?”
钟奈良起初无意,如今再思,好似果真如此,投目看去,正见林夕落拂动发丝,索性直指:“此女如何?”
第四十二章插簪
第四十二章插簪
人的直觉来自于心不安、意不稳,林夕落下意识往湖对岸的小桥之上瞧去,正看到一男一女朝她这方向看来。
待见到那一男子伸手指向自己时,林夕落的心忽然揪紧,好似一根针狠狠刺下,让她的胳膊随之颤抖。
怎么了?林夕落觉得心里莫名发慌,再往那方看去,却见那个女人朝自己这方走来。
鼓乐已经奏响,林夕落缓过精神站好,余光睹见林瑕玉缕缕退后,林夕落的眉头所皱更紧,听到胡氏自言嘀咕:
“怎么这么多人?”
林政孝与胡氏上前迎候宾客,林瑕玉那方全由二姨太太代管,四姨太太不知去向何处,观礼的宾客就坐于礼位上,林政孝与胡氏二人才寻位坐好。
因此次及笄之礼乃是二姨太太所办,但她乃姨太太,未有正室身份,林政孝与其寒暄推让两次,便由他上前,代为简单道谢:
“今日,小女夕落与侄女瑕玉行成人及笄之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百忙之中行至林府观礼,在此林某代为谢过了”林政孝鞠躬行一大礼,随后宣道:“及笄之礼正式开始”
林夕落与林瑕玉二人象征性的朝前走来,算作行出正堂,林夕落的赞者是林夙晴这位八姑母,林瑕玉则乃外府所请的一位夫人。
二人行出,洗手,在西侧就位,林夕落与林瑕玉走至场地中间,面部朝南,为观礼的宾客作揖行礼,此后便面西跪坐。
林夕落跪坐在此,可却觉有人望向自己目光火辣,可此目光却并非来自刚刚指向自己的那位男子,却也无法分辨方向……
魏青岩此时与林忠德在“书闲庭”的三楼窗阁之处饮茶谈天,目光从下方的及笄之礼处收回,看向林忠德道:“林大人,今日前来与您言谈,乃之敬畏林家百年贤德之名,不过今日所见,倒是开了眼。”
指向钟奈良,魏青岩道:“听说您之嫡亲孙女嫁他不提,还要再陪一贵妾?您孙女太多?还是六十花甲之寿未及便已经老糊涂了?”
“魏大人,您说话可要慎重”林忠德冷哼气恼,“此地乃之林府”
“林府又如何?”魏青岩不屑之态让林忠德有怒不敢言。
今日一乃林绮兰商讨定亲之事,二则两位孙女及笄之礼,如此大喜之日,孰知这位魏爷忽然登门,而且连容小厮通禀都不允,直接抓着林大总管让其带路至“书闲庭”来。
如此雅致之地,来如此之人,林忠德只觉晕头转向,再听他开门见山便谈要其撤掉弹劾田松海的折子,这让他一左都御史情何以堪?
田松海虽功绩过人,但跋扈嚣张,无人提之不牙齿痒痒,唾上几口都不解恨,前些时日与大理寺卿钟大人协商,才上了弹劾折子,可田家未有动静儿,这位魏大人却直接找上门来,这是威逼?还是胁迫?
林忠德承认,他心底不愿与此人有交集纠缠,并非因其不吉,也有胆怯……
“魏大人聪颖之人,理应明白老夫作为从不因利诱而行,只认‘公理’二字,田大人之责无人能消,无人可抵,恕老夫不能应承魏大人之意,折子,绝不能撤。”林忠德话语精炼,表明态度,魏青岩的目光则又看向窗外,林忠德略有不耐,这人行为历来怪癖,着实难缠,林忠德恨不得他抬屁股快走,否则浑身阴凉难忍。
“林大人认‘公理’二字?”魏青岩道:“如若非乃大理寺卿建议您先上一折,您这折子还会递上?”
林忠德言:“同僚讨议,乃是正道。”
“可那位钟大人并无林大人这糊涂脑袋。”魏青岩反问:“林府历代遵规守据,辅佐帝王,更出太子少师,如今变了……”
“放肆”林忠德怒急站立起身,“林家百年名号不容荼毒”
“他是齐献王的玩物,你嫁嫡孙女、还要陪嫁另一庶出孙女,二女守这份儿活寡,不是巴结,那是为何?”魏青岩此话一出,却让林忠德脸憋通红,浑身哆嗦,半晌才道:“钟贤孙一表人才怎能容你如此污蔑?”
“不信也罢,那我便给林大人交个底。”魏青岩的脸色冷如冰,缓言道:“三日,田松海之弹劾奏折三日内如未撤掉……林府百年名号就像这茶杯一样……”魏青岩轻磕茶碗,碎裂开来,“……不堪一击。”
魏青岩起身离去,林忠德瘫坐椅子之上,僵持许久,他即刻喊了林大总管,吩咐道:“快去,快去帮我查个清楚,此事到底何人所为”
林夙晴这位赞者为林夕落梳着头,林夕落的心中却在缕清这些时日发生之事的关联。
先是林瑕玉忽然跑来不愿陪嫁,可她只是不愿嫁这钟家之人,并非不愿做妾……而后二人及笄之日凑至一起,还与林绮兰的定亲之日一并举行,她与林政辛那般逼迫肖总管,肖总管却说这同时及笄是四姨太太的意思,可刚刚她在后堂提起林瑕玉陪嫁,四姨太太未点头也未否认,只言是要听老太爷的意思
刚刚那个男人指向她,那副模样好似是在挑选
林夕落的心里豁然一沉,疑问全解,难不成,这是二姨太太安排的局,并不是要让林瑕玉陪嫁,而是让那位钟公子亲自选陪嫁之人?林夕落的身子颤抖僵硬,林夙晴的手却一松,“九侄女怎么了?”
“无事。”林夕落心中阴沉,可此时,面前众多宾朋客人,父母聚在,纵使心如刀搅她也要忍
那一场雕木起火,林夕落就觉事出有因,绝非单因杏儿的疏忽,此事除二姨太太之外,恐无人能做得出,为的便是让林政孝为起火之事焦虑不安,顾不得去思忖这事的来龙去脉,也让林夕落顺之此礼,中途不出差错
林夕落的目光扫向二姨太太,这老婆子正与那位钱夫人在笑谈观礼,一双狐狸眼中所露目光让人恨不能过去剜出捏碎
林夙晴觉出林夕落有异样,凑其耳边轻语道:“可别丢你父母的颜面。”
请这位八姑母来为其做赞者,想必也是怕她的性子烈,出幺蛾子?
林夕落未答话,依旧这般跪坐此地,待梳完了头,赞者将梳子放置跪席南侧,如今便是正宾净手,为其奉上罗帕和发笄。
此时,二姨太太看向了钱夫人,当众道:“钱夫人,二位姑娘,您可是愿做哪一位的正宾?这可都由着您了”
钱夫人笑着让一旁的丫鬟拿过发簪,笑着道:“二位姑娘都乃可爱人儿,这是给我出了难题,姨太太,您倒是给出个主意?”
二姨太太笑道:“不如……问问钟公子?”
钟奈良待见提他,不免笑了,“长姐在此,自要长姐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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