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在此狡辩!”宣阳侯也有些心虚,按说此事的确应当如林夕落所说由侯夫人回禀,而侯夫人也的确与他回了此事。是他过于急切才主动找来,可如若认定此事,他哪里还有尊严在?
宣阳侯依旧是沉着脸,见林夕落抱着小肉滚儿。则是道:
“在宫中这么久才回来?”
“皇上欲见小肉滚儿,故而耽搁的晚了,所以这么晚才回。另外皇上因太子妃在襄勇公府闹出事来,下口谕让皇后娘娘教好太子妃,也斥责了儿媳不懂事,让儿媳从今日起到麒麟楼,每日雕一粒佛珠,直至青岩战胜归来,如若青岩战败。白绫自尽,连白绫都已经赏了。”
林夕落指了指一旁的盒子,“侯爷要不要看两眼?”
宣阳侯一怔,手颤抖的朝那盒子伸了过去,可只是微动便收回手臂。言道:
“你跋扈刁钻,在众人面前扫拂太子妃的颜面,未直接赐你重罪已经是皇恩浩荡,往后规规矩矩做人,休得再闹出事……皇上还有何话吩咐下来?”
林夕落顿了下,反问道:
“侯爷所指何事?”
宣阳侯怔住,开口道:“太子妃的那个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没有查清么?”
“没有,儿媳对此宫女一无所知。穿上一身宫装就是宫女了?我知道太子妃提的是何人。”林夕落带了一丝委屈的表情,“何况儿媳一个女人家的,皇上纵使查出这等消息来,又怎会与我说?”
宣阳侯彻底的哑口无言,审度之色扫量了林夕落半晌,才冷哼的摆手。“回吧,好自为之!”
林夕落没说什么,而是福了福身,带着小肉滚儿又上了轿子。
宣阳侯一直看着轿子淡出视线才离去,而林夕落一上了小轿就沉沉的吸了口气,搂紧小肉滚儿,心中不免感慨宣阳侯连看这个孩子的目光都带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复杂。
宣阳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林夕落便刻意的装糊涂,可这样的戏演起来实在费劲,无论从演技上还是从心情上,就好像一面牛皮震鼓,敲的人心里慌乱烦忧。
回到了“郁林阁”,林夕落让曹嬷嬷和玉棠带着小肉滚儿去睡下。
这小家伙儿今儿被肃文帝逗的一直都没睡,在马车上就开始窝在怀里不睁眼睛,也就是这小家伙儿很招人喜欢,肃文帝的冷意才逐渐转缓,可林夕落心中明白,肃文帝对她格外不喜,如若不是魏青岩与这小家伙儿,或许他真的会一道旨意将自己赐死。
冬荷举着拿一盒子白绫忍不住的慌乱开来……
寻常带回的物件都是珠宝玉器,放入大库之中也就罢了,可这么个东西放在何处?若不是皇上赏的,她都想把此物给扔了!
“夫人。”冬荷实在没有主意,终归是找林夕落来询问,“这东西,咱们怎么办?”
林夕落看着那盒子白绫忍不住笑出声音,“就摆了桌子上,谁都能瞧见的地儿。”
“啊?这合适吗?”冬荷初次对林夕落的吩咐有疑惑之时。
林夕落点头道:“放心,这白绫子说不定是保命的,不是要命的!”
冬荷听此也不甚明白,可仍然去桌案前寻了个地方将此物放下,口中嘀咕着:“这一条白绳子,这怎能是保命的呢?夫人也实在太难了……”
林夕落自当看不到冬荷的唏嘘和伤感,洗漱过后便歇下睡了。
昨晚她就熬的彻夜无眠,这一日她又被肃文帝折腾的心力交瘁,只一闭眼便昏睡过去,连冬荷进来两次她都不知道。
冬荷进来探看了林夕落几次,见她依旧睡的安稳,才放下了心,到外间的床榻上歇下。
可脑袋还未等沾了枕头,就看到薛一一身黑衣,在角落中只露着一双眼睛站着!
“啊!”冬荷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薛一狡黠一笑,“你怕什么?”
“你出去。”冬荷忍不住斥了一声,想不搭理他睡下,可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盯着,怎么睡得着?
冬荷面红耳赤的手足无措,薛一则走出来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掩饰什么?”
“我没有。”冬荷看了他半晌,问道:
“你白天守着,夜里也守着,你难道不需要睡觉的吗?”
薛一一怔,这还是初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随时睡,随时醒。”
冬荷嘀咕两个字:“怪物。”
“你刚刚进屋几次干什么?”薛一忽然问她,冬荷道:“我……我怕夫人想不开,直接用了那白绫。”
“傻子!”
薛一的斥骂让冬荷忍不住生了气,嘀咕道:
“我怎么傻了?皇上都……都赏了那个物件,夫人还说是保命的,怎么可能?自然要盯着些。”
薛一对她与自己说了如此多话似很有兴致,开口道:
“所以说你是傻子,我问你,皇上赏了她白绫,是让她何时把自己吊死?”
“公爷战败。”
“公爷都战败死了,她还能活得了么?”薛一冷笑,“这白绫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皇上都处置了太子妃,如若不赏夫人一根白绫子又怎能合适?故而才借着公爷出征之事,给了夫人一个转圜的余地。”
“是这样吗?”冬荷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不知为何,她不想承认。
“傻子!”
薛一说完,则手轻抚她面颊一下,冬荷吓一跳再摸脸颊之余,薛一已经不在了。
冬荷上下左右的四处看着,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脸色烫红的,连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冬荷瞬间的将被子蒙在自己身上,蒙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一宿,睡的实在艰难!
黄偆艳被打入冷宫囚禁,她很冤枉。
可是没有人来听她诉委屈,只有冷宫中的空荡陪伴着她。
周青扬很恼火,他原本与黄偆艳商议着此事该如何打个圆场,本想去给德贵妃那里献一点儿礼,算是为襄勇公寿宴补过错,可还未等准备好礼品,太子妃就被打入冷宫,而他也被皇后召到了“祈仁宫”听训。
“……你们干的好事,本宫与你说了多少次,告诫你此时不要轻举妄动,更是要拉拢行衍公,而非是刻意去查他,你父皇是真的恼了!”皇后怒斥,周青扬则道:
“儿臣也不想,太子妃前去时,儿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行事,圆了与行衍公夫人之间的怨气,慷慨解囊,大义认错,可孰料这个蠢女人将事情办砸了!”
“压根儿就不该去问!”皇后将身边的人全都打发了下去,将周青扬叫至自己身边道:
“隐忍了如此多年,你莫要在此时出大错,否则一切毁于一旦,你没有宽广能容的心态,你这个太子之位就坐不稳!”
周青扬苦着脸色道:
“母后,儿臣全都知错了,如今该怎么办?儿子……儿子都不敢去见父皇了!”
“你要等!用心等,踏踏实实的等,等到你能翻身的那一天!”皇后沉叹口气,“而现在,你要老老实实的去给你父皇认错,而后请你父皇为你另择一妃。”
“那……那儿臣的孩子?”周青扬想着他与黄偆艳之子,“他也跟随被废掉了吗?”
“皇上如若喜欢那个孩子不会允你另娶正妃,如若允了……”皇后的神色格外郑重,“你就要再生一子,明白了吗?”
周青扬咬着牙,拳头攥的紧紧,可他明白皇后所言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
但皇后没有见到周青扬眼神中的怨毒,他不能怨恨肃文帝的冷漠,不能怨恨皇后的大局为重,他能怨恨谁?他唯独能在心中将魏青岩当成此事的始作俑者而怨恨!
临去见肃文帝这一路上,周青扬的心中在想:
“魏青岩,本宫盼着大周国开疆扩土,可本宫也盼着你死……”
第四百一十八章变动
林夕落翌日醒来,将院子里的事安顿好之后便带着小肉滚儿一同去了“麒麟楼”。
肃文帝让他每一日都要到“麒麟楼”来雕佛珠,这并不是单纯的惩罚,或许是有意让他离开宣阳侯府。
林夕落雕字传信的手艺,肃文帝是知道的,林夕落心中也明白,若非顾忌着魏青岩与自己这点儿手艺,肃文帝恐怕不会容她,自己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曹嬷嬷虽对林夕落带着小肉滚儿不太认同,可经过这一次事她也不敢再多言多语,只跟着侍奉便罢。
湖心岛……
林夕落站在湖心岛的中央,看着四周落叶凋零的景色,心中涌起几分忧伤失落。
青岩,你何时才能回来?
曹嬷嬷与玉棠没有上湖心岛,而是林夕落独自带着小肉滚儿、冬荷在此地休歇。
将小肉滚儿哄睡了,林夕落便坐在桌案之前,细细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缕顺,而后擦拭一块细小的木棍儿,手持极细的雕针开始刻上……
她必须要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讲给魏青岩,之前不肯说是怕魏青岩惦记,而现在告诉他只是叙述事情的经过,他可不参与,但必须心中有数。
林夕落一点一滴的雕字,冬荷在一旁哄着小肉滚儿没有靠近。
虽说夫人何事都不瞒她,但冬荷心中甚有分寸,该不问的便闭上嘴,这也是夫人喜欢带着她的原因。
脑中思绪纷飞,豁然想到昨晚墙角的薛一,冬荷脸上烫烧又觉得羞恼,抿了抿嘴欲将此人忘去,可心中却又在想着薛一没有露面。他在哪里?
林夕落刻至一半儿略有手酸,许久都不捧雕刀雕针,她的确有些生疏,撂下这些物件,又取了木块儿打磨擦拭。随即用笔描绘佛像的图案。准备完成肃文帝责罚的第一粒佛珠。
这一会儿,外面豁然有轻动的水声。林夕落抬头从窗棂朝外看去,却是侍卫来禀告事情。
“夫人,林竖贤林大人来了。”
先生来了……林夕落对此略有惊讶。自魏青岩出征之后。林竖贤鲜少主动上门,多数都是林夕落先派人找他,他才会有反应。
今日主动上门是为何事?
林夕落撂下雕刀,看向冬荷道:“带着肉滚儿。咱们回去。”
“是。”冬荷即刻去抱小家伙儿,林夕落将其搂抱在怀中上了船。
林竖贤此时正在岸边看着远处的湖心岛。一叶轻舟缓缓而来,日芒映照在水面上,层层波纹轻动,佳人怀抱婴儿站立小舟之上,倒是颇有一番风姿。
林竖贤心中沉叹,随即苦笑,这幅景色虽美,可一旦林夕落下了船开了口,佳人的泼辣显现,美景便被全破坏了!
可她压根儿不是这等性情的人,自己又何必偏要为其划上这样的标示?
林竖贤豁然明白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会遭到林夕落的抵制和不悦,因为他在以自我的性情强加给她,而林夕落,却是个骨子里比他还要硬的女人。
她不需要别人的赋予,她的天资与生俱来……
林竖贤的思绪繁杂,而这一会儿,林夕落也从湖心岛到了岸边。
“先生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林夕落自不知林竖贤刚刚心中的小波浪,将小肉滚儿交与了曹嬷嬷与玉棠,则专心与林竖贤攀谈起来。
“是福陵王传信与我,仲恒少爷有信写给你,觉得不方便直接传去侯府,随同福陵王的信件给了我,再由我转交。”林竖贤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林夕落,林夕落脸上露出喜色,“是仲恒的?”
自魏仲恒随同福陵王去西北之后,林夕落一直对他也有惦念。
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身边都没有亲眷,孰知福陵王会否薄待他?
如今正是心中焦虑不喜的时候,能得到这孩子的来信,林夕落格外迫切的便拆开来看,厚厚的一叠纸,是魏仲恒将离开幽州城之后每日的见闻、听闻以及感想都详细的写了下来。
林夕落仔仔细细的读阅,她能够体会到魏仲恒的喜悦和欢心,能够体会到他这只牢笼中放飞的鸟儿寻找到自由的欢畅。
一共十多页纸张,密密麻麻的小字,林夕落就站在原地读了约一刻钟的功夫,而最后一句乃是仲恒题留下唯一一句与他行途见闻无关的话:
“婶娘,侄儿想念您。”
林夕落的眼圈略有湿润,嘀咕着:“这傻孩子。”
林竖贤见林夕落会如此动情格外惊愕,他还从未见过此情此景,泼辣的性子居然会被感动落泪?简直是难得一见!
“先生。”林夕落将信件收好放起来,则问起福陵王的事,“王爷可有什么话传来?”
林竖贤收敛了思绪,将心转到正事上来,说起福陵王在西北的状况:
“福陵王得皇上之命在西北修建行宫,这却是一个很长的工期,无三年五载的恐怕做不完,而福陵王更不想快些将此事做定,他在拖。”
“拖?这是为何?”林夕落对此甚是不明。
林竖贤知道林夕落会这般问,便析解开来:
“三年五载也好、八年十年也罢,福陵王无非是不想再进幽州城门,如今他也明确表示在等着公爷胜战归来,看皇上会对行衍公有何样的安排。”
“这我却是不懂了,先生不妨细说些。”林夕落让人搬来的椅凳,上了茶点,她与林竖贤毕竟男女有防,故而也没有私下到书房等地叙话,就在外面吹着小风喝茶谈事,周围一圈人瞧着,林竖贤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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