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路往下移,林峰想起之前换鞋那会儿,珠子左脚的脚面上有个血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穿透了鞋面扎进去的,创口面积倒是不大,看那出血量连着鞋面都浸透了,应该是挺深的。
“你说这里通水是吧?去洗把脸吧。”林峰说。
珠子在水池边洗脸的时候,林峰就靠在门边抱着膀子看他,珠子转头看他,下巴尖悬着水珠,染了水的眼亮晶晶的。
“有事?”珠子说。
“想过现在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吗?”林峰反问他。
珠子眨巴着眼,脸顿时跨了下来,“知道。”
“自己说说。”
珠子用袖子抹了把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真知道,这个错我会记一辈子的。”
林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面色不太好,显然对珠子的逃避回答有些不爽。
珠子急忙跨出去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道,“我错了,贪功,毛躁,不够冷静,如果我没有贸然冲上去,而是等着和你们会合,或者交给情报人员继续侦察,战斗就不会开始的这么仓促,我们也不会这么被动,连往哪里撤退都不知道。”
说完,林峰用清冷的目光看了他两秒,然后目光柔和了下来,“第一次出任务都会犯错,只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敢于分析,敢于自我检讨,就好,珠子,别怪我管太多,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更快的熟悉未来将要接受的这些任务。”
珠子点头,冷笑了一声,“我并不是第一次出任务,却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是我害的大家这样的,害的筒子受伤,生死不知,害的兄弟们东躲西藏,本来以为这次的任务单独选上我,我能够做出多大的贡献的,其实我就是个拖累,拖了大家的后腿。”
看着眼前自我剖析得血淋淋,红了眼眶的男人,林峰抬手在他胸口上锤了一拳,“我是让你分析自己的错误,不是让你把矛头都指向自己,不是让你把自己扎的浑身都是窟窿,谁说你没帮上忙了?这次的任务要不是有你,也不会完成的这么快。如果不是你,永丁诺悟也不会直接被我们击杀,你想想,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如果尝试将永丁诺悟逮捕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被团团包围,一网打尽了。你表现的已经很出色了,真的,信我的。”
珠子咬紧自己的下唇,抬手环上他的腰,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不出色,真的,比起你,比起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差远了,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想证明自己给你们看,给你看,结果却……”
看着怀里突然没了自信的小子,林峰只觉得心里酸酸麻麻的,不舒坦,只能低头在他的发丝上温柔的吻了吻,“我记得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那时候我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建设,我还是吐了,当天晚上还发了低烧,做了一晚上的恶梦,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坚强和无畏。”
抵在肩膀上的额头蹭了蹭,像是在安慰他,于是,他抬手拍了拍他,告诉他,自己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还有一次任务,我差点连累刚哥被炸死,只是因为我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有问题,我还是下不了手,刚哥把我扑倒在地往那孩子的眉心开枪时,我心里还在对他质疑,然后我们两个就被爆炸的气流掀起,我意外的就是小腿肚子烧焦了一块肉,刚哥的胸口却被划开了一道血口,你应该见过吧?训练的时候,从肩胛骨一路延伸到腰上的,当时看着好吓人,连大白都以为会失去这个兄弟,那段时间全队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而我一直在自责。”
珠子忍不住抬头看他,“每次的任务都这么危险吗?”
“偶尔吧,其实……我说这些你应该懂,每个人都有一个成长的阶段,就算是现在,我们都没人敢说自己是万能的,在战场是所向披靡的。”
珠子点头,他确实已经明白,或者说,这些道理他从来都是懂的,只是有时候,人总会不小心钻进死胡同里,或许进去了就出不来,或许自己慢慢的摸索的就能出来,又或许,有人拉上一把,再一睁眼,就已经站在了外面。
如果没有林峰,他也能明白,但是现在有了林峰,他明白的更快。
林峰在开导人这一块,总有着让他望尘莫及的水准。
“下午我们还得出去走走。”林峰看着窗户,眉头微蹙,淡淡的说了句。
“隐蔽屋交给我找。”珠子打起了精神。
“两个人效率比较高。”
“你长相暴露的最多,他们一定盯着中国人抓,出去太危险。”
“我自己看着办,你先帮我把鞋的问题解决了。”
“嗯?”珠子低头看向林峰的脚,正穿着自己之前的那双白色帆布鞋,上面的血迹确实很显眼。然后抬头看了一圈,“不知道屋子里会不会留下旧鞋。”
“我之前看过,码数小了,套不进去。”
“那行,我马上出去,不过……我可能要天黑了才会回来,你先休息一下。”
林峰点头,抬起下巴在他的额头吻了下,“自己小心。”
珠子却嘟起嘴唇邀吻,“这再来个。”
林峰失笑,在他唇上狠狠吸了一口,将人给推了出去。
珠子走后,林峰在两个卧室转悠了一圈,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张床,突然醒悟今天晚上很有可能压不住珠子了,这种难得的独处环境,就连他都有些蠢蠢欲动。
林峰在屋里转了一圈,先把退路找好,然后又在能进屋的门窗上安了个简易的预警装置,这才溜达到小屋的床上躺下。
选择这个屋休息的原因不多,只有两个,却很重要。
小屋的窗户被他开了一条小缝,随时可以翻窗跳出去,后面地形复杂,全是自建的小楼,足够他们隐蔽起来,躲过可能性的追捕。
其次就是这张小床上面只有一个棕榈垫子,没有铺东西,因为棕榈垫材质坚硬的原因,很难留下痕迹,毕竟舒适和安全在敌后很难画上等号。
林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担心珠子和分散的兄弟们是必然的,但是还有一些小细节也得注意。
他起身又回到厕所,开水洗了把脸和脖子,就在水龙头上鼓捣了起来,很快的,水就再也关不严了,滴滴答答的滴在池子里,两天差不多就有一吨的水量,三天下来,他们用的水量就不再显眼。
出了厕所,他又开始蹲下身子纠结这地上一排排的脚印,发现在这些小漏洞是越来越多,忙都不忙不过来。
最后转念一想,要是真的查到了这里,跑也跑不掉,要是平安转移了,看着这些痕迹又真能查出什么?
庸人自扰,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五月底的加尔各答正热,日最高温可以达到40°,这个季节正好又是初夏,常伴雷阵雨加狂风,温热潮湿,唔得屋子里怪味连连。
林峰在床上翻了两个小时都没睡过去,不能说是怪味熏得,更不可能是凶宅怕的,每次野外拉练,深山里面土葬的坟墓抢着当床睡,他们这些拿枪杀人的人,比起死人更怕讨债的活人。
毕竟深在敌后,想睡也不可能睡着。
一路挨到天黑,他忍不住翻着窗户又出去摸了一圈地形,直到胸有成竹的选好三条以上的撤退路线,这才又摸了回去。
翻窗进屋的时候,果然珠子已经回来了,从窗口第一眼是看不到人的,和出来的时候一样,但是敏锐的就是确认屋里有人,而且已经藏了起来。
果然,双腿刚刚落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抓向自己的脖子,林峰利落的抬手隔开,下一秒珠子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干吗去了?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吗?”
从窗户口透进来的光线落在珠子的脸上,可以看到那张脸上的蹙紧的眉头。
“摸路去了。”林峰说着,反手将窗户关山,依旧留了个能够随时打开的小缝。
预估战情,先谋退路,永远是在战场上提高生存率的不二法则。
珠子嗯了一声,丢了包饼干给他,“先把肚子垫垫。”
撕开包装袋的时候,林峰睨了他一眼,“怎么样?”
“还算安全,逛了一下午,就遇见过一次巡警,擦肩而过也没盘问我,估计都奔着你这样的在找,不过宾馆那一圈外国人多了些,应该还有些当地的便衣在暗访。”
“你又回宾馆了?”林峰蹙眉。
“我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他们。”
“不可能。”林峰断言,“最多刚哥会出来走走,其余的人应该都隐蔽好了,隐蔽屋找到了吗?”
珠子摇头,“要是找到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
“也是。”林峰笑了一嗓子,终于把拨开了半天的饼干塞进了嘴里。
珠子盯着林峰吃完一块饼干,一抬手,将人按坐在了床上,然后蹲下了身。
林峰手上一顿,眯着眼看他。
珠子单膝跪在地上脱他的鞋,白色帆布的布鞋被脱下来丢到了一边,一双新的鞋拎到了他的双脚间,是双黑色的运动鞋,没有牌子,应该是地摊货,不过是新的,鞋里面还能掏出衬垫用的废报纸。
珠子将鞋里的废报纸掏出来,解开鞋带,松了松鞋口,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腕。
林峰收了下腿,觉得有些别扭。
珠子却抬起了头看他,也没笑,只是很平静的说,“你继续吃,我试试看。”
林峰两口把手里的饼干吃完,鼓着腮帮子说,“我自己来。”
“还和我矫情呢?”珠子哼了一声,固执的抓紧了他的脚腕,要把脚往鞋里塞。
林峰嚼了两口饼干,沙沙的脆响传到耳膜里,琢磨了一下,然后又把脚给递前了,顺了珠子手里的劲。
脚被新鞋完全包裹着,大小合适,还算是柔软契合。
珠子的手从脚腕上松开,将鞋带象征性的系了系,闷声问他,“还合适吗?”
“嗯。”林峰点头,看着珠子头顶的目光深邃了起来,他抬手摸上珠子的脸,指尖沾了饼干渣,有着沙粒般的突兀手感,以及汗水的灼热,“很热?”他问。
珠子抬头,抓住了他的手腕,点了点头,“外面阴天,可能会下雨。”
“门上的暗锁放上去了吗?”
点头。
“晚上我守夜。”
珠子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第一次出任务,昨天夜里又监视了一晚,明天白天你还得往外面走,得好好休息。”
珠子点头,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平日里的训练,他就算三四天不睡觉都可以,但是现在不同,是在敌后,他需要一些睡眠养足精神,因为现在,他的任务比林峰要重。
林峰笑着,抚在他脸上的手移动,拇指按在了他的唇上,微微用力,就塞了进去。
到了这一步,珠子也明白了,微眯的眼中闪烁着隐晦的光泽,舌尖卷上了他的拇指,将上面的饼干渣舔了下来,“葱油味的。”模模糊糊的说着。
“你呢?吃的什么?”林峰说着,看着珠子舔完他的拇指,又将食指卷进了嘴里,温热柔软的触感,湿滑的,晴色的感觉。林峰喜欢这种感觉,慢慢来,就像调情一般,让人放松。
“忘了……”珠子分神的回着,将食指整个吮进了嘴里,舌头刮过指腹,像是裹着某种好吃的东西一般,精神专注,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抚摸上林峰的小腿肚子,摸索着,缓缓的往上移,移到大腿,停留在根部。手心下的物体已经有了些许的反应,微微的硬度。
“你觉得我们该做吗?”林峰却在这时候很直接的开口。
珠子将他的手从口中抽出来,单手去撩他的衣服,“我不知道。”他说着,手心已经摸到了林峰的肌肤,无论抚摸多少次,都是那么的吸引他流连忘返,可是这般暧昧的时刻,那双眼却如暮色般沉暗,“我也在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独自空间,头顶上有天花板,还有床,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但是到底该不该做,我也不知道。”
林峰的手抚上他的眉梢,沾染了口腔律液的拇指抚过硬质的眉毛变得有些顺滑,“做了,无所谓,我想,我们的身体足够支持我们接下来的战斗,只是,我们的兄弟受了伤,我们却有功夫做这些,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珠子沉默了起来,他想起了筒子中枪倒地的画面,留在林峰腰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该离开。
他对这些兄弟当然是有感情,却绝对不够林峰和他们那般深厚,那是枪林弹雨中养出的感情,舍生挡弹的感情,屡屡穿越生死线的感情,他比不了。
但是他绝对能够理解,理解林峰心里此刻的挣扎。
珠子突然站了起来,在林峰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睡一会儿,你帮我看着。”说完,他蹭着林峰的手臂爬上床,合身倒在了床上。
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一张床睡,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