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何汝穆终于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小口咬着馒头的于薇,轻轻开了口,声音里添着浓郁的疲惫,“于薇,你现在和陶羽究竟什么关系,真的是男女朋友?”
于薇低头吃着馒头,没有抬头。
能感觉到何汝穆的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过了半晌,于薇从嗓子里低低地发出了默认般“嗯”地一声。
之后便是一阵可怕的寂静。
何汝穆深呼吸的声音,于薇听得十分真切。
“何汝穆,我真的没有故意将你置之门外,”于薇忽然轻道,“你和梁芊芮的婚礼是这样,不向我解释一句你为什么要突然答应和她结婚,你和周雨惜的关系是这样,仍旧不向我解释一句。我真的累了,在山上我也说得很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不会再要,也不会再重新接受你的感情,更不会重新找回我曾经对你的执着,不会再爱你。”
这样直白的拒绝,总是令人疼痛不堪,何汝穆感受到了心碎的痛。
“……所以只有我得了绝症,马上要死了,你才会原谅我?”
于薇垂下眼,喃声道:“不会,也不会。”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于薇手中的馒头已经变得冰凉,何汝穆才开了口,“我知道了。”
于薇再吃不下,放下馒头就要走。
这时何汝穆缓缓起身,从茶几上取过车钥匙,喊住于薇,笑着说:“我送你回去,卜遥年刚出来,我不放心。”
何汝穆的微笑永远都是似有若无云淡风轻的,能让人感觉到他在微笑,又让人深刻了解到,他并未有笑到眼里。
然而何汝穆的这句笑言,于薇清晰的听到了里面藏有的苦涩。
接着一路上,都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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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羽在于薇家客厅里,抱着陶陶,坐得潇洒倜傥,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儿,一手抓着陶陶的腰,一手拖着茶盏品茗着清茶,简直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陶陶认识了新朋友,也就是于彤的女儿筱筱。
筱筱会走路了,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迈着,虽然也会摔倒,但自己也能走两步了。
然而陶陶还不会走路,就总会撑着陶羽的手,跃跃欲试地往上起。实在站不起来了,就咿咿呀呀地叫唤,两只小爪子胡乱地甩着,看着自己被自己气得不行,也是个急脾气。
陶羽乐了,“儿子,慢慢来,急什么啊。”
说着陶羽给他做了个动作,陶陶果然慢了下来。
周阳父母和于彤父母在楼上聊天,于彤坐在一旁看着月嫂哄女儿走路,而周阳坐在窗边,远远地看着蹒跚学步的女儿,眼里的笑意十分真实。
“我说,你女儿去上早教课了吗?”陶羽突然回头问于彤。
“嗯,去了。”于彤点头,以为陶羽真的是在话家常,就笑着反问陶羽,“陶陶也去了吧?是我姐带着陶陶去的,还是姐夫带着去的?”
“我们两个一起带着去,”陶羽扬眉说着,又歪头看着嘴里能说挺多话了的筱筱,突道,“我还以为你没带你女儿去过早教课呢,看着她也不像去上过早教课的孩子啊,比陶陶大多少个月呢,才比陶陶多会走路而已。”
于彤的脸顿时一黑,这是说她家女儿笨呢?
周阳闻声走过来,坐到于彤身边,偏头对陶羽温言道:“筱筱毕竟文静,和男孩子是比不了的。”
“嗯,文静好,”陶羽点头,却又道,“文静的女孩不会在长大后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当真是女儿好。”
于彤的脸已然全黑,低低地跟周阳说了一句,便起身去带着月嫂和女儿冲奶粉去了。
陶羽一脸得逞的笑着。
周阳侧目望向他,陶羽也没有任何掩饰,反而又得寸进尺地喟叹道:“你看陶陶的目光,好像比看你女儿的目光多呢,周阳,薇薇可是你的大姨姐……有其他的想法可不好吧?”
周阳:“……姐夫想多了。”
于家的人一直都以为陶羽和陶陶就是于薇的丈夫和儿子,所以前一晚的小年饭很照顾他们,就是陶羽一贯作风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必定冷嘲热讽,所以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真没少讽刺于彤和周阳。
而周阳的这一声“姐夫”,叫得陶羽浑身舒畅,终于不再讽刺了。
之后没多久,听到外面一阵等待已久的车喇叭声音,陶羽立刻把早就穿戴整齐的陶陶抱了出去。这地方,他早就不想再多坐一秒钟了。
然而出了门后,却看到于薇正从一辆迈巴赫上下来。
司机是何汝穆。
风度翩翩的陶羽,眯了眯眼,换成单手抱着陶陶,意味深长地看着于薇笑。
“等久了吧?”于薇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又向陶陶伸出双手,“宝贝儿,想没想我啊?”
陶陶黑漆漆的眼睛,在看到于薇后,立刻眯成一条缝,嘎嘎笑了起来,冲着于薇伸手,“麻麻……”
然后陶羽却未将陶陶递给于薇,反而是几步走到于薇面前,搂着于薇的脖子,在于薇完全没反应过来任何事的时候,低头就在于薇唇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接着迅速起身。
于薇一阵石化后,眼里迸发出了无数根剑雨,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陶、羽。”
陶羽翩然微笑,轻言道:“薇薇,这是昨天你把我和陶陶扔在这一群表里不一的人之间的惩罚。”
尔后一边拥着于薇上车,坐到后排座位上,一边对着何汝穆傲慢淡道:“真麻烦何总来亲自送我们了……去机场,走吧。”
何汝穆方才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陶羽对于薇的那一吻,而现在陶羽一手抱着小宝宝,一手又搂着于薇的肩膀,何汝穆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已经青筋暴起。
再听到陶羽的话,看到于薇没有挣开陶羽的亲密,脸上绷得死紧,一句话没有说,踩上油门便疾驰立刻。
而窗边的周阳,自陶羽出去后,就静静地看着那一幕,直到何汝穆的座驾离开后,也没有挪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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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总昨晚在哪过得小年夜啊?”陶羽今天是有意跟何汝穆过不去,开口闭口都是在跟何汝穆寒暄,而语气全然是把何汝穆当做司机一般。
“山上。”何汝穆面无表情地说。
“哦?山上啊。薇薇,你呢?”
于薇偏头跟陶羽对视,意思叫他适可而止,陶羽却扬了扬眉,继续问,“嗯?在哪?”
“……去看倪岩了。”于薇与陶羽对视良久后,不知道为什么,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仍是没有承认跟何汝穆在一起。
何汝穆在后视镜里淡淡地看着于薇,什么都没说。于薇的隐瞒……看来是真的,他们是男女朋友。
陶羽微笑着,偏头继续对于薇意味深长地说:“来阜宾凉德这么久,只有昨天晚上没看到你,倒是有点想你呢。”
于薇下意识抬头从后车镜里看了看何汝穆。
对上视线的是何汝穆冰冷又隐忍的双眼,于薇心下不由一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似乎就连她都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只知道在认识何汝穆之前的那种生活,才是她最享受最自由的。
没钱了,便四处搜刮古董。有钱了,便藏起来舒服地享受自在舒适的生活。
而现在,不仅被束缚在公司起早贪黑的工作,而心也被禁锢住了。所以,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于薇垂了垂眼,从陶羽怀里接过陶陶,低头握着他的小手,逗他玩,“宝贝儿,你想我了吗?”
陶陶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声音稚嫩而童真。
于薇静静地看着天真无邪的陶陶,心底的压抑,终于被陶陶逐渐地清除干净了。
何汝穆大概是第一次充当除于薇以外的人的司机角色,全程都摆着脸,隐忍着没有发作。
陶羽暗讽了几次,都没有看到何汝穆失控,总算是放弃了。
陶羽坐专机回去,抱着陶陶,摇身一变,又是一位风流倜傥的时尚奶爸。
于薇对陶陶有些不舍,就一直远远地望着陶陶。而陶陶对于薇也不舍,还没上飞机,就哇地一声哭了。
于薇几步走到陶陶身边,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昵声哄了几句。
陶羽抬头,隔着不远的距离,冷冷地同何汝穆对视。
忽然垂下头,又在于薇脸上亲了一口,同时在于薇耳边轻轻地留下一句话,“过完春节,我会把景德镇的生意扩到这里,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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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薇都要疯了。
何汝穆说话当真是一诺千金,不管她走到哪,何汝穆都会派人跟着她。
何汝穆去公司不方便看着她,他就以确保她安全的名义,派人明里暗里的跟着她。
但明着说是确保她的安全,暗着里呢,于薇就是再笨也知道何汝穆这是顺水推舟,借机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手中而已。
送走陶羽那天过后,何汝穆似乎被气得不轻,回了阜宾,继续工作,没有再缠着于薇。
于薇一边因为何汝穆的未再出现而轻松,一边又因为那些形影不离的保镖而烦躁。
倪岩被卜遥年打了,全身是伤,也来不了公司,于薇心想去倪岩那再看看他。
可刚出了公司,还没走到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就突然停在了她面前,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黑西装黑墨镜,“于小姐,我是何先生的人,您去哪,我送您。”
于薇完全忽视这位保镖,自己开车去倪岩那。
可无论她怎么加速,都会在后车镜里看到这辆黑色轿车总会保持在六十米外跟着。
于薇终于冷着脸给何汝穆拨去了电话,“把你的人都撤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何汝穆却只是认真道:“你的安全,是我最在意的事,所以绝不可能撤。”
于薇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被何汝穆气过去。
于薇车一拐,未再去看倪岩,终于破了第一次的例,给主管打电话问他在哪,去见客户。
于薇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吃饭应酬说场面话,几乎跟何汝穆相同,所以但凡需要跟客户吃饭,出面的人就准不是她。
以前是于彤和周阳处理,现在就交给各主管。
所以主管接到于薇电话的时候,简直惊讶死了。
“你现在在哪个饭店?”于薇问道。
主管忙将名字报上,于薇开车就去了。
似乎是故意气何汝穆,于薇明知道身后有车一直在跟着她,仍旧横冲直撞地开着。
而到了饭店后,在里面跟客户整整聊了两个小时,还喝了不少酒。
等到局散后,自然是要请客户们去潇洒的,于薇也立刻要跟着去,唱歌喝酒叫小姐,这些套路于薇很懂。
然而于薇刚要跟着一起上车,突然眼梢看到一个人影,正向她冲过来,手上拿着的东西似乎还闪着亮光。
待于薇刚想仔细看清那个人影时,只刹那间,于薇就被人重重推开。
而再一抬眼时,看到的是何汝穆的保镖正追着一个人跑。
于薇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人,背影跟卜遥年简直一模一样。
“于总?还好吗?”
于薇回头,看了主管和客户两眼,终于不再胡闹下去了,抱歉地说:“我有点头晕,我先回去了。”
刚才那一幕,主管和客户都看在眼里呢,自然没有再强留,“是是,于总回去休息吧。”
而于薇刚要上车,何汝穆的保镖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没抓住。”又对于薇道,“于小姐,您喝酒了,决不能开车。”
接着不管不顾地就将于薇拉上了车。
于薇确实喝的有点多,上车后,就开始迷迷糊糊地睡觉。
而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汝穆那张暴怒的脸。
“我在哪?”
“我、家。”何汝穆咬牙切齿地说。
“呵,呵呵,呵呵呵。”于薇干笑。
何汝穆深深地瞪了她一眼,冷道:“头疼吗?”
“疼。”于薇实话实说。
何汝穆起身,“躺着,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于薇讪讪地点了头。
不作死不会死……这事儿确实怨她。
之后于薇喝了醒酒汤,终于舒服了一些,而何汝穆仍旧坐在她身旁,不走。
于薇咳了两声,低声说:“谢谢了。”
何汝穆深吸一口气,终于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哄着她一样说道:“以后别闹了,嗯?卜遥年刚从监狱里出来,几乎和亡命徒一样……我放你身边的保镖,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不是为了看着你。”
于薇点了点头。
“暂且住这吧。”何汝穆又道,随即起身,“直到抓到卜遥年后,你再离开。于薇,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71啧啧
“薇薇;有时间的话;能回来一趟吗?”
清晨;于薇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带着询问的话。
“爸?”于薇前一晚睡得并不太深;早上五点钟听到厨房传来的声音后;就再没睡着过,现在完全醒了,便掀开被子起身往客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