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座位上,他说:“你校男生都挺喜欢你,我看你可以招标招亲了。”她瞪起眼睛使劲掐他,他高喊:“救命啊!”一下子那么多人瞅他们。陈波也不好意思低下头。他看着她嘿嘿笑,小声说:“你跟谁结婚都会伤一大帮人的心,干脆别结了。”
“会伤你心不?”
“会。”
他拿出纸叠起船来,“现在你变得多才多艺了!”陈波瞅他叠得好看的大船说。
“那时你一踹我蹬子,就知道要问题,随后纸条飞过来,问几次给我叠一个东西,那时以为你那么巧,真聪明,敢情不是那回事,竟糊俺们傻老帽。秋天,发现这样书就买回来,叠半床。”
“你有病啊?”
“没病,挺正常。”他一本正经地说。
“看看现在我会叠的你肯定不会,咱后起之秀!”边说边拿出一本书撕下就叠。
“你啃腚?”
“我肯定。”陈波不禁失声笑起来,这使她想起初中山东藉的英语老师讲课时死死的咬着嘴唇说肯定句的‘肯定’这两个字的样子,同学们爆发出的一阵阵笑声。
“你笑什么?”还记得邓老师不,初中英语老师?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大笑起来。
看着窗外,虽然是黑天外面也如同白天一样,白雪皑皑的雪野让人心旷神怡。她说:“好长时间没看到这旷野,这雪景真好看,心里舒服极了。”
这火车到蛟河还得五、六个小时,觉着困了,穿上羽绒服趴在茶桌上想睡。他推起她,从玻璃丝袋里取出他的军大衣铺在橙子上,用自已的羽绒服盖住她的腿,并拢拢她的头发得意的笑了。她很舒服,也很喜欢他这样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暧和,觉得自已被这样暖阳阳的温暖包围着,他的大厚热手掌压在自已脸上,她喜欢和他这种没有距离的、随意的、温暧的、透明的情感。陈波熟睡时淅淅飒飒的鼾声传出,比音乐还好听,闭着眼睛的样子也很美,毛绒绒的睫毛,弯弯的眉,他的生活远没有陈波这样丰富多彩,一天三点一线的紧张学习,才使他赶到上等生的行列,相信会给她一个很好的未来,以后的日子会像现在一样美好。
一路看着他的书,车过老爷岭到大姑家子,刘旭感觉到腿上的陈波在动。到小姑家陈波睁开眼睛,刘旭捧起她的头吻吻温润的唇,车厢里的人都迷迷糊糊。陈波让他躺一会,他不干,怎么会让她一个人面对车厢的沉寂,满是腌渍的汗味,浑浊烦躁的喘息,爱却释放着和美的和弦。陈波躺着和他说着话,随着车晃晃悠悠一会又没动静,细细的鼾声又起了。他细心地给她盖盖,搂着她,怕车把她晃到地上,接着看自已的书,他觉得非常充实,如同拥有整个世界,全世界都这样的安逸。
火车后半夜三点多到蛟河,和他唠到天亮,送他上了客车。妈妈也搬到蛟河,而且买卖扩大了,连批带卖,生意很好。
晚上和妈妈唠到后半夜,娘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中午,刘旭来了,他这个人就像活驴似的,有使不完的精神头。“人家还困着呢?”
“出去走走就精神了。”
“真没办法,你简直就是魔鬼!”他笑。
吃点饭,穿上大姐给买的粉色羽绒服。他过来瞧瞧:“嗯,真跟花似的。”她斜了他一眼。他们延着大河往前走着,有冰的地方,她蹲着他拉,特舒服,有时来回很多圈,她还是不起来。他就把她拉到雪地里,把她埋起来,露个脑袋。趁他躺在雪地印雪人,陈波赶紧手挠脚蹬雪把他埋起来,连脑袋也没给他留。他们并肩躺雪地上,心和天空一样开阔,只觉得这冰雪掩盖的世界好美,白皑皑的连着天,她躺着不愿起来,他掀她也不起来,躺着特舒服,看着蓝蓝的天,多么高远啊,人多么渺小,忽然头上一只鸟飞过,落在大雪的枝头特别凄凉,忽然想起爸爸孤零零的坟头。
她忽地坐起来,“明天有事吗?能和我一起上山吗?,妈妈已经不孤独了,她有了新伴。”
他手抚在她冻得冰冷的脸上,“我没事!”她空落落的心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单眼皮下不小的眼睛,很亲切的一张脸,很原意看,心里也特别依赖,他总是能理解自已。此刻刘旭拥住她,是这些柔弱的双肩承担了本来应由他们承受的痛,这份悲壮一直在他们老少心底深埋着。
他说:“你回家歇歇,明天早点起来坐车到我家,我骑车带你去。”
陈波到大姐店里走一圈,大姐这些年生意一直很好,必竟苦孩子出身,能享了天堂的福,也能吃了地狱的苦,曲轴、电机拆呀,装呀,一干就是天亮,为了白天能卖上,因为这是季节性的东西,也许差一天就剩下没人买了;再加大姐的聪明劲,按旁边几家买卖人讲,正常人脑袋转一圈时,她已经转一圈半了,各条渠道让她算得,别人不挣她挣;什么黑道白道不在话下,文的、媚的,而且她一听到机器的声音就知道哪出了毛病。看着大姐开着拖拉机去库里提货,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大姐找到了自已的价值,不断地把新的设备引进来,服务蛟河农民。大姐人圆好,人长得也亮,与客商相处非常好,农民来买也非常相信她,跟谁都像老乡,可亲了。也有确实困难的,大姐借他机器,挣完钱再付机器钱,农民大哥说,大姐够讲。
第二天,陈波7点多就到了立井,见到书记,“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是陈志明的三女儿,我想下去看看爸爸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
“这可不行,底下非常危险,一个小女孩还出这怪念头。”
“叔,这是我一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想感受一下爸爸曾经的生命,他灵魂深处所快乐、生活过的地方,这件事已经想过几年了,现在我是成人了,会对自已行为负责,也会照顾自已的。”
书记没办法,派一个老同志照顾她安全,穿上别人埋汰的衣服,带上矿灯帽,从洞口轰隆隆被车送到深深的地下,害怕、紧张不敢睁开眼睛,但想到爸爸每天都是这样过的,所以才使劲的睁着眼睛看着一闪而过的坑道,落地时在想:自已钻到地球里了,头顶上将是多厚的地面。曲里拐弯的坑道,自已只身在狭小如迷宫的地道里,三块铁夹一块肉的工作,有多少人在这失去了生命,干着阴间的活,挣着阳间的钱,这一路迷漓的灯光,从一个撑子面到另一个撑子面,爬过一坑道又一个坑道,不见阳光的忽明忽暗神奇的世界,路在这里的学问大着那。看着一车车煤缓缓不断从井下运出去,大姐的话不时在耳边盘旋,“你为什么让爸爸选择下井?”只有在此时她理解了爸爸,和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会是那么快乐,他们用智慧挖掘地球资源,这是智慧与自然的较量,不由得对这弯弯曲曲矮矮的撑子面也充满了情感,是因为爸爸的缘故吧。然而眼前的场面振憾了她,泪也随之流下来,由于撑子面太矮,工人们趴在地上往车里装煤,爸爸以前也是这样工作的吗?真实的觉得这里是一个大课堂,同学因为吃饭排队夹塞而打掉两颗门牙,受到学校处分;会因为邻床之间鸡毛蒜皮的事,朋友之间大打出手,和这里生命的神圣是大相径庭。学校有两个大食堂,只有一个高锋期,错过时间打饭不是一样吗?碍不过老同志一再嘟促,只好上来了,这时已是中午。煤是大自然赐与人类的宝藏,二等的无烟煤是由于有像爸爸这样一群人,才从地壳深处挖掘出来,才能这样堆积如山的在地面上,被一节节火车运到祖国各地。这时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热忠于自已的工作,这是他的事业,在地球脉搏里穿行,把地下的宝藏移到地面,看到自已造福于社会而欣喜。也正是今天的一行,身临其境,困扰自已多年这些不见阳光的人们,团体合作精神,改变了她从小对煤黑子的看法,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带妈妈离开这埋汰的世界,跟石头打交道的日子,不愿看到这些喜欢不见天日的人们,如同耗子一样整天钻进地球里的这种生活,到她们这一辈停止吧!直到今天才彻底的醒悟,看到自已的狭隘,他们金子般豪爽的心,是跟煤一样热的。
等她到刘旭家,已是一点多了,他家里人正在炕上吃饭。“又起来晚了,才来?”刘旭问。
“没有,我七点就到了,到井下去看看,才上来。”陈波说。
刘旭的爸爸、妈妈愣了,“你怎么能下去呢?一个女孩子家。”
“没事,我很早就想下去走一趟。以前总是不理解爸爸,这一次改变了我对爸爸的看法,也理解了何红爸。”她真的佩服男人的坚毅,挑起一边天的勇气,如那高大配货车的车主三十小时内从北京赶往延吉,而且这一路高山峻岭,还要在限期内赶回北京,是她望尘莫及的。
在他家吃了一顿饭,刘旭妈非常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问这问那,“你大爷那天远远看见两个人在大桥上武武扎扎的,走近一看是陈杰打她男人像提个小鸡似的,肚子里鼓鼓的塞满了什么东西?以为不能是怀了孩子,要不能那么灵活。过两月看见她真抱孩子出来,才知道确实是孩子……”刘旭喊她快走吧,刘娘知道要干什么去,说没有下午去的。“我已经来了,去吧?”就坐上了他的车。
妈妈生气嘟哝,“这傻小子,她说什么都听,干脆给她们老陈家算了。”爸爸笑笑没吱声。 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趴在他身后挡风。上坡骑不上去就走,一路风潲得张不开嘴。不知不觉到了,他往四周洒酒,摆上猪头肉。陈波在墓碑前划个未满的圈,意思留个门,爸好来取钱。把纸铺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着,蹲着烧,眼泪控制不住的掉,刘旭把手绢递给她,眼看着黑黑的灰烬被风刮跑了,钱被爸爸取走了,又蹲了很长时间,拉着她下了山。坐上车,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到他家门口,他跑步把车送回家,又一路小跑追上她,“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不,送你到家,明天我们看电影?”刘旭拥着她,知道她心情不好。
妈妈店里,下午就让那些打工的回去了,因为要过年,人家也有老小的。刘旭在家呆着也没事,反正妈喜欢他,就跟着打下手,而且做得很好,手脚也勤快。妈回家取东西,这时来买猪手的,“刘旭,那价格表哪去了。”
“我不知道?”
陈波找了一会,顾客还着急。“这么吧,你买多少,先多收你钱,因为你走了,我没地找你,但你能找到这来,我给你留条,你看行吗?”陈波甜滋滋地说。
陈波拿出复写纸,写上:
王丽艳姐:
买猪手二斤,收伍十无整,如有余额半个月内来取,不得过期。
卖货人:陈波 买货人:王丽艳(她本人签字)
盖上店里的印章
“ 不能时间长了,票该丢了。”
就这样卖了八份,刘旭也笑她。妈回来了,陈波把一小沓纸和钱给妈看,“他要拿和这一样的,你就把剩下的钱给他。”
妈笑了,“我这老姑娘就是能别出心裁?要是你二姐,今天就不用卖了。”
晚上就是三十了,叔叔的儿女们又来了。刘旭没有回家,陪陈波没有目的的在街上静静的走,不是因为他,她就不回来了,可现在她无家可归,真的剌伤他的心,她的手被带进他的衣袋里。已经告诉妈妈他们和同学在一起。当午夜钟声响起,他们吃的方便面,这一夜在店里他们相拥而眠,她喜欢他手的温度,那温度会让她忘乎所以,觉得生命里很久没有这样踏实、温暧,感受着男女之间奇特神秘的爱恋。她喜欢和他的默契,走到门口,穿上鞋没等她哈下腰,他就会给她拉上拉链。
假期,过完初一,这些同学挨家走走。几乎都是一对对的情侣东家串到西家,到何红家走走,她又没回来过年,大妹妹在厦门大学念大一,小妹妹过年高考,这个家何红挑起来了,两个妹妹上学钱用不了。刘老师心情、满脸喜悦是陈波以前没有见过的,她告诉陈波:“这个家,多亏大丫头,否则我都不敢想啊。”小妹妹不断地问刘旭题,他没有不会的,不自觉陈波也有点崇拜他了。天天在一起,越来越想他,他虽然不说,肯定也想她,寻思他来,不超过一个小时他准到,真想,天天是假期多好啊!
陈波定初六返回,还有好多事要做,刘旭觉得和她一起走吧,还有好多功课没弄完呢,自已得加油啊!他们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