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夕阳- 第21部分

　　　　这样也好，就当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吧。在这个安静而冷清的病房里，还能想起曾经的心情，多好啊！

　　　　妈妈说那位经验丰富的专家来看过我，他用了一切能用的电子仪器将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最终也是能摇头叹息。

　　　　若是只伤一处，还能挽救，可惜我的五脏六腑几乎都没用了。就算有人肯捐器官给我换，我的身体也经不起那样的手术了。

　　　　医生说，其实我能活到现在的是一个奇迹，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妈妈直接晕了过去。

　　　　他怎么愿意相信呢？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先不行了呢？

　　　　“最多三个月了。”这是医生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当然，随着脑中淤血的减少，我能记起来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比如说八岁之前，我其实住在青市，和千千万万个同龄女孩一样，喜欢一切美丽可爱的东西，甚至还养过一只名叫托尼的狗。那天，妈妈牵着我去邮局寄我画的漫画，迎面而来的汽车因为速度太快，直接将我撞飞了出去。

　　　　急刹车的声音伴随着妈妈的惨叫声一起印入我的脑海中，以至于后来什么都不记得的我，一旦听到尖锐地声音，就会陷入恐惧之中。

　　　　那是一种面临死亡时被烙入灵魂的恐惧，到造血泊里的我，望着妈妈的脸，只觉得很可怕。妈妈满脸都是鲜血，他的脸其实是在那场车祸中划伤的。

　　　　后来，我奇迹般的活下来，却无法在大城市里生活下去。因为一旦停贷汽车的刹车声，我就会陷入疯狂之中。我甚至不能听见妈妈的声音，不能看到妈妈的脸。

　　　　最终，爸爸和妈妈找了一个心理音声对我进行催眠，他们让我忘记了那些可怕的东西。

　　　　爸爸因此带着我从喧闹的青市搬到了江南平静的小巷子里。

　　　　可惜一切又转回来了。

　　　　中间过去的那些年，哪怕流过泪，也美的好像做梦一样。

　　　　其实我并不觉得剩下三个月的日子里会有多麽难受，因为这中间偷来的十年时间，如今想起来，都是能让我开心的回忆。

　　　　除了那个肇事司机逃逸了，一切都还算圆满吧。
第八章　掌心与心脏的距离（四）
　　　　【四】

　　　　方晓和夏栀子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顾浩宇仍旧两天来一次，每次来都会带一大捧花。

　　　　“不用再换了。”我看着他将花瓶里的花拿出来，再换上新鲜的花，有些不忍心的说道，“其实换再多的花也没有意义了。”

　　　　“不会的。”顾浩宇的眼眶蓦地一红，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让花瓶里的花枯萎。”

　　　　“为什么？”我无法明白。

　　　　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明明什么意义都没有，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若是因为愧疚，实在没有必要这样下去。

　　　　“因为。。。。。。苏南，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冲我笑了笑，“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隔了这样久的时光，顾浩宇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苏南，我喜欢你啊~

　　　　“当我女朋友好不好？”顾浩宇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一丝玩笑，“苏南，我和夏栀子已经分开了，我要我们在一起。”

　　　　“顾浩宇。”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顾浩宇脸色一变，说道：“我只想在你最后的时间陪着你。苏南，就当你给我留下一段回忆。我害怕将来想起你的时候，只有满心的痛。你知道吗，苏南？我才发现，原来一开始我喜欢的就是你，只是那时候的我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呢？”

　　　　我陷入了沉默之中，为什么他终是要慢一步？

　　　　“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看不到我的存在；在你终于看到我的时候，我的视线早已移到别处。顾浩宇，我只能说曾经喜欢过你。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顾浩宇的眼神彻地黯淡下去，像是永夜的黑，再也没有用气等天亮。

　　　　

　　　　………

　　　　

　　　　…

　　　　…
第八章　掌心与心脏的距离（五）
　　　　【五】

　　　　我想回家，可是爸爸坚持让我待在医院里，他总说在医院方便照顾我一些，万一难受能很快找医生来。只是过了短短几个月，他却迅速的变得苍老，以前还只有几根白头发。而现在望过去，耳鬓已经灰白了一大半。

　　　　我真不是一个省心的女儿，成绩糟糕也就算了，还要让他们这么伤心。

　　　　我将木盒子拿出来，里面的信已经拆开的一小半，曾经的心情透过这小小的纸张重新回到我的心中，竟然也能将我空寂的心填的满满的。

　　　　只是陈弥生，你为什么再也不来看我了？

　　　　你来看我的话，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我有多麽想念你。

　　　　“我想回家，我想去一次学校，我想再做一次木马。”我看着妈妈，再次恳求她，“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在这里。”

　　　　妈妈眼眶一红，一声叹息着离开了。

　　　　最终我的坚持凑效了，在我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的日历开始撕掉的时候，爸爸终于同意让我回家。因为长久没有走动，加上身体急速的变差，我已经无法走路了。

　　　　爸爸妈妈扶着我上了车，我手里仍旧抱着那只木盒子，车窗外的风景飞快的往后退。

　　　　爸爸给我准备了一张轮椅，我便以此代步。我去了陆阿姨的诊所，从巷头走到巷尾。我努力的看清这里的每一个地方，虔诚地在心里说着再见。

　　　　轮椅停在方家的铁艺大门外，我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找他。

　　　　这样的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最终没有敲开方家的大门，只是将轮椅调转了头，然后回了家。妈妈正在替我收拾房间。因为太久没有住，所以需要重新铺床叠被。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将头靠在她的背上。

　　　　我很想去找陈弥生，很想见他，可是我不敢。

　　　　陈弥生有那么远的未来，而我没有。我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走到头了，这样的我怎么去找他呢？

　　　　“是不是心里很难过？是不是想去却又不敢去？”妈妈蹲下来，将我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柔声说道，“记住这种心情，孩子。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证明。”

　　　　“可是我真的很难过。”我哭声说道，“妈妈，为什么是我呢？这不公平啊，妈妈！我想画画，我想谈恋爱，我想结婚，明明都还没有开始，为什么都要结束了？”

　　　　妈妈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只能抱着我哭。

　　　　“没关系，苏苏。”他忽然又想是充满了无限活力，擦掉眼角的泪水，强笑着对我说到，“你还有哪些愿望，我们一件一件地去完成，好不好？”

　　　　“我想去学校看看。”我轻声说道。

　　　　妈妈就推着我的轮椅从小学到中学，但凡我生活过的地方，都一寸一寸的去回忆。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很害怕，我怕有那么一天，全世界的人都会忘记我，忘记这世上曾经有个叫苏南的女孩。

　　　　我指了指初中二年级教室外的走廊，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背课文背不出来，被老师喊出来。就是这里，当时就站在这里，一站就是一节课。”

　　　　“傻孩子。”妈妈温柔的笑着说道，“真想看看。”

　　　　“你要是在，绝对会被我气到吐血吧。”我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谁会喜欢像我这么调皮的小孩呢？”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推着我的轮椅继续向前走。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全都开了，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还好，还能再看一次春色。

　　　　你看，我看过了大雪，我度过了有妈妈在的新年，吃过了妈妈做的汤圆，暗恋过一个男孩，喜欢过一个男孩，有两个要好的女朋友，这样的人生其实也称得上完美吧！

　　　　我现在就读的学校的路程要远一些，妈妈将轮椅推到一年级四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些眼神有同情，有淡漠。只用顾浩宇，他有血错愕的看着我。

　　　　班主任从教室里走出来，妈妈和她客套的寒暄着。

　　　　他唏嘘的说道：“唉，苏南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孩，怎么就。。。。。。”

　　　　“因为活泼过头了。”我朝他笑了笑，“当初一定让你很头疼吧！”

　　　　班主任再次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

　　　　妈妈和他道了声“再见”，然后继续推着我向前走。

　　　　我远远地从窗户上看了陈弥生一眼，他人仍旧坐在原先的座位上，只不过右手边的座位已经空了，那里没有安排其他同学坐，依旧是我的座位。

　　　　不知道是谁远远的看到了我，惊呼了一声，“苏南。”

　　　　于是整个教室的同学都站起来看向我。

　　　　“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苏南？”不知道谁冲我喊了一句。

　　　　我努力的笑着，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去。

　　　　我因该回不去了吧！

　　　　“苏南。”正在上课的老师走出教室，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想不想进来听课？”

　　　　我难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的点了点头。

　　　　曾经那么讨厌的数学公式，英语单词，在现在看来，都是这样可爱。

　　　　妈妈推着我进了教室，一个好心的同学递了本书给我。妈妈将我安置在教室的后面，然后就出去了。

　　　　老师说了一句“好了，继续上课”，我憋了很久的眼泪就快要流下来了。

　　　　人总是到最后才知道珍惜，总是嫌弃生活平淡没有波澜。可其实他们都不明白，仅仅是活着，就已经令那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羡慕无比。
第九章　恋之心永不停靠（一）
　　　　旋转木马，日光剪影，你在雾霭丛生的绝望中向我投来一眼，那花满枝丫的昨日早已谢去。笔尖湛蓝的晴空，你卷起的白衬衫，我珍藏的同心链。假如我能拥有再多一点儿时间，我想我大约会站在最高的山峰，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你。

　　　　…摘自《苏南曰记》

　　　　【一】

　　　　老师仍在讲课，我坐在教室后面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讲。

　　　　不知道哪个女生终于忍不住“呜”的一声哭了出来，顿时，整个教室的人都哭了。

　　　　人对于将死之人总是特别宽容，不管最初的时候是不是有过嫉妒和埋怨。

　　　　就像班上的女生们，曾经羡慕我可以和陈弥生同桌现在都在为我哭这。

　　　　我勉强笑了笑，老师背对着我们，低着头，偷偷地擦眼角，显然心情也不平静。

　　　　我将书放在旁边一个同学的桌上，然后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滚着轮椅出了教室。而妈妈旱就趴在墙壁上，哭得不能自已。

　　　　“走吧，我们回家吧。”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其实我说谎了，明明这么舍不得，我却说没有留恋了。

　　　　妈妈点了点头，努力对我笑了笑，答应道：“好，我们回家。”

　　　　走在大门的时候，陈弥生从后面追了上来。也诨因为跑得太急，他有些气喘吁吁的。

　　　　他绕到我的面前，大声地跟我道歉：“苏苏，对不起！”

　　　　“你真的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抿了抿唇，笃定地说道，“真的，我没有生气。”

　　　　假如他这声‘对不起’是因为夏栀子而说的，那真的没有必要。

　　　　他从妈妈手上接过轮椅，缓缓地推着我向前走。妈妈走在一旁，没有说话。

　　　　陈弥生对妈妈说道：“阿姨，我可以将苏苏节借走一会吗？”

　　　　妈妈点了点头，然后，陈弥生推着我缓缓地向前走。

　　　　长长的一段路，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我没有问他要将我推到那里，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会来学校。

　　　　“苏苏，医生有没有说你还能活多久？”半晌后，陈弥生终于按捺不住，迟疑地问道。

　　　　“恩。”我点了点头，“最多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