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半,陈先生和林先生都回去过年了,古萧就放了假,兴奋着几乎天天腻在公风院,空闲了没两天,李老夫人就打发他跟着亭伯,去古家在
上里附近的几个庄子散年货去了,直到腊月二十七,才赶了回来。
隔天,早上请了安,吃了早饭,古捧着画,呈给了李老夫人,李小暖和碧莲拉着画,李老夫人仔细的看着画,满脸笑容的点着头,古萧指着边
上的题字,笑着说道:“老祖宗,林先生也说这画画得好哟,这字,是我请林先生题的,老祖宗看好不好?”
李老夫人仔细看了看,重重的点头夸赞道:“才学了这么些时候,就能画得这样好,先生自然要夸你!这字好,这画更好!”
李老夫人往后靠了靠,转头看着周夫人,笑着招呼着:“你也过来看看,萧儿这画,一年里头可是长进了不少,这菊花的风骨跃然纸上,画得
真正是好!”
周夫人站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转头看着李老夫人说道:“比起去年那幅,是长进了些,萧儿往后在这字上也要多下功夫才好,过几年下场
考试,可少不得一笔好字。”
古萧忙躬身答应着,李老夫人眼底闪过丝黯然,微笑着没再说话,只咐咐碧莲将墙上挂的古萧去年画的那幅画取下来,换上了菊花图。
李老夫人看着碧莲换好了画,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往后祖母这屋里的画,一年换一回!老祖宗要看着咱家萧儿成了咱元微朝一
代书画大家!”
古萧脸色红涨着,重重的点着头,点了几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挠着头,“老祖宗放心,我一定好好跟着先生学,用心画,往后当个
书画大家!”
李老夫人哈哈笑着点着头,周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古萧。
过了年,出了十五,古云姗和古云欢总算空闲了下来,叫了李小暖,发愁的商量着八月乞巧节的绣品。
古去欢半躺在榻上,摊着手说道:“我是没有法子,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一年多,要从那么多人手里争头筹,也太难为了些,我看我还是算了。”
古云姗斜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摊着手,干脆的说道:“魏嬷嬷不是早就说过吗,咱们三个的针线,如今做得最好的,就是大姐姐了,大姐姐一定要用心准备着,要不……”
李小暖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让魏嬷嬷帮着绣上一幅?”
古云欢失笑起来,古云姗伸手敲着李小暖的头顶,“小暖又胡说了!这是什么事?能这样做假的?”
李小暖笑着往后躲着,“我就是随口说一说,大姐姐且住手,我倒有个想法。”
古云姗又敲了李小暖一下,才住了手,李小暖笑盈盈的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绣花做针线,自然是以清雅为主,可咱们平日里用的那些绣样,就没个好的,又俗气又呆板,不如咱们自己让人画绣样,绣样好了,绣出来的东西看起来自然也就好了。”
古云欢直起身子,眼睛闪着亮光兴奋起来,轻轻拍着手说道:“小暖这主意好,那些绣样子,就没个好看的,咱们干脆拿古人字画做底子来绣好了,或者,干脆让古萧画上一幅画,就在白绫子上画,然后咱们再绣出来,必定是好的!”
“就是啊,魏嬷嬷教的锈法,本就讲究不露针迹,不显线痕,绣字画必定好!”
李小暖兴奋的挑着眉梢,声音高了起来,古云欢满脸笑容,赞同的点着头说道:“小暖说得对,这样的针线,绣了字画,必是好的!用丝线绣字画,多么雅致!咱们就绣字画!我最喜欢墨竹图,我就绣那个!”
古云姗仔细想了想,点着头笑了起来,“这法子倒别致,就是拿不到头筹,也能显得咱们古家姑娘不落俗套,回头我找找,要找个有意境,又要好绣些的画出来,回头让古萧也画上几幅,一起挑拣挑拣,看看哪个最好!”
古云姗迟疑了下,接着说道:“这事,倒要先和老祖宗说了,问问这乞巧节上的规矩,咱们平日里做针线,一向是讲究照着绣样绣东西的,也不知道这样破例行不行呢。”
“要悄悄的打听,可不能让人知道了!”
古云欢拉了拉古云姗,认真的交待着,古云姗扫了她一眼,“这还要你说!”
隔天,三人和李老夫人说了,又让孙嬷嬷出去仔细打听了,才放下心来,各自挑着喜欢的字画,描了样子出来,开始绣起乞巧节的绣品来。
转眼,又到了清明节,李小暖和去年一样,要乘了古府的画舫,还是在刘管事的陪同下,回去下里镇田窝村祭扫父母。
启程前,冬末叫了兰初,春俏等几个三等丫头过来,一一分派着差使,春俏垂着手,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冬末分派完了差使,笑着说道:“出门在外,自然是要辛苦些,大家路上要用些心,好好侍候着。”
几个丫头曲膝答应着,冬末挥手遣退了众人。
春俏了了门,微微有些出神的呆着站住了,秋叶拉了拉她,“春俏姐姐怎么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要起得很早呢!”
春俏甩开秋叶,勉强笑着说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找冬末姐姐说。”
说着,春俏转身重又进了屋里,秋叶怔了怔,不再理会春俏,自顾自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春俏掀帘子进了屋,冬末正弯腰收拾着东西,听到动静,急忙转过身来,见是春俏,舒了口气嗔怪道:“是你,也不打个招呼,倒吓了我一跳。”
春俏陪着满脸笑容,不安的咳了一声,曲了曲膝,低声说道:“冬末姐姐,我想告个假,这一趟不能跟过去侍候着了?”
冬末怔了怔,转过身,看着春俏,关切的问道:“身子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什么事的?”
春俏急忙摇着头,又急忙点着头,“不是,是,是家里有事,我娘捎信让我回去一趟。”
冬末若有所思的看着春俏,想了想,笑着说道:“那你就回去吧,姑娘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大事,有我和兰初她们几个侍候着也就够了,明天一早,我和管事嬷嬷说了,你就回去住两天好了。”
春俏舒了口气,感激得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除服
和去年一样,李小暖在船上住了一夜,半夜里,就下起细雨来,雨丝密密的敲打着船蓬,散发出一丝阴冷凄清之意来。
第二天一早,众人簇拥着李小暖穿过泥泞的田地,在雨中拜祭了父母,回到船上,船娘急忙解开缆绳,启程往回赶去,冬末和几个丫头忙着侍候着李小暖换了干净的衣服鞋子,李小暖捧了杯热茶,舒服的靠在船舱的榻上,慢慢看起书来。
船娘们披着蓑衣,索性将船撑得极快,午末刚过,就早早的就进了云浦镇,在云间客栈码头停了船,准备在客栈歇上一晚上。
冬末撑着伞,兰初扶着李小暖,一行人下了船,从客栈后门进去,直奔刘管事事先租好的小院落。细雨中,云间客栈的码头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迹。
突然,栓缆绳的石柱后飞快的闪出个人影,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光着脚,紧紧跟在古家几个粗使婆子后面,微微低着头跟着婆子们进了客栈,守在客栈门口的伙计,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紧跟在最后面、衣服湿透的女子,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却没敢质疑。
小李暖进了客房,小玉和秋叶急忙到院子后面准备热水、收拾东西去了,冬末侍候着李小暖去了外面的油衣,换了鞋子,兰初泡了热茶端上来。
李小暖刚刚坐下,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浑身湿透、光着脚的女子闪身进了屋,回过身急急的关了房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仓惶着、不停的磕起头来。
李小暖唬得一下子站起来,兰初和冬末急忙挡在了李小暖面前,见进来的女子跪倒在地,只一味磕头不已,两人松了口气,身子微微放松了下来。冬末指着女子呵斥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闯到这里来了?还不赶紧出去!”
女子抬起头,脸上清茶是污渍,声音紧张的哀求道:“求求姑娘,带我回去上里镇吧,求求姑娘带我回去吧,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上里镇的?”
冬末惊讶的追问道:“姑娘下来的那船上,有古家的徽记!”
李小暖伸手拔开兰初,探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见李小暖探出头来,急忙又磕起头,往前挪了挪,抬起对,恳切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上下打量着她,瓜子脸,浓眉大眼,眼睛极清亮,脸上虽脏,皮肤却水嫩细致,生得极是明艳美丽,手指细长白嫩,衣服虽湿透且污秽不堪,可都是质地上好的丝绸料子。
“你是谁家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侍候你的丫头婆子呢?”
李小暖声音细细的问道,女子微微怔了怔,咬了咬嘴唇,直直的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不敢瞒着姑娘,我叫画媚儿,是上里镇飞红楼里的姑娘,前儿被人包着到这这云浦镇踏青玩耍,不想媚儿鲁莽,顶撞了恩主,就被脱了鞋子,去了簪环首饰,推到了岸上,媚儿只好躲在这客栈码头上,希望着能遇上好心人,带媚儿回去上里镇。”
冬末眉梢挑了起来,转身看着李小暖,着急起来,“这样的人可不是姑娘应该见的!我去叫人来,把她拖出去!”
“等等!”
李小暖伸手拉住了冬末,“不过一个女孩子罢了,你先等一等。”
冬末顿住脚步,李小暖转头看看满脸紧张的画媚儿,微笑着问道:“带你到这云浦镇的,是哪个?”
画媚儿微微迟疑了下,低声说道:“是越州府张府丞张家大公子。”
“你得罪了他,他让人脱了你的鞋子,去了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再赶下船,这样成心要难为你,是不是他要你做什么事陪礼道歉,你不肯做的?”
画媚儿脸上红涨起来,看着李小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咱虽是娼家,可也不是全没半分脸皮的!”
李小暖怔了怔,想了想问道:“那张公子的船,如今泊在哪里?”
“在离这一两里路的停云码头。”
李小暖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张府丞家,倒也无碍,只是她这船回到上里镇是直接泊到古府码头的,这画媚儿从古家出来,若让人看到,只怕与古府声誉有碍,李小暖想了想,打定了主意,笑着说道:“我不是不愿意带你回去,可实在是不方便,这船离了这客栈码头,就直接泊进古府内院了,要不,这样吧。”
李小暖顿了顿画媚儿失望之下,眼睛又亮了起来,李小暖笑着看着她说道:“你在我这里洗个澡,我给你找一身婆子们穿的干净的衣服鞋子来,换换上,我这里还有几两散碎银子,你拿着出去雇条船,让船娘连夜送你回去上里镇,你看好不好?”
画媚儿舒了口气,急忙磕头谢着恩,李小暖转头吩咐冬末:“姐姐亲自带她去净房淋浴吧,把嬷嬷的衣服取一套过来给刀,鞋子你找双合适的给她穿,再取二两碎银子给媚儿姑娘拿着,嗯,咱们带的点心,也包几块给她带上,都收拾好了,你就悄悄送她到客栈后面码头去。”
冬末曲膝答应着,画媚儿又磕了个头,满眼感激的跟着冬末转去后面净房洗澡去了。
李小暖靠在客房床上,有些心神不宁的等着冬末回来。
过了半个时辰,冬末急匆匆的进了屋子,兰初让了她进来,急忙关上门,冬末笑着曲膝禀报道:“都好了,我送她到了这客栈后面码头,可巧有只船在,也肯去上里镇,我看着船开了才回来的。”
李小暖舒了口气,扔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伸展着腰身,笑着说道:“好了,这件事,任谁也别再提起,就当没有这事吧。”
冬末和兰初曲膝答应着,李小暖在房间转了转,轻松下来,悠闲的躺在床上继续看书去了。
进了六月,整个古府都忙碌起来,大覃礼后,就是除丧服,府里上上下下,各房各处的帷幔、陈设、窗纱、衣服鞋子等等都要更换,足足忙了一个多月,才更换妥当。
李小暖穿着身淡黄色柔绢短衣裤,裹着薄薄的碎花绉纱面蚕丝被坐在床上,伸手抚了抚床前挂着的绡纱帐,满足的叹了口气,我就喜欢这桑蚕丝做成的东西!“
冬末失笑起来,摇了摇头,兰初笑嘻嘻的说道:“我也喜欢!”
冬末推着兰初,“快去外面点艾条薰屋子去!”
兰初笑着出去了,李小暖拿了个莲青绸素垫放到身后,拿了本书,就着床头的烛光,舒舒服服的看起书来。
古府的丫头们也如夏天的花儿般,颜色鲜亮起来,出了孝,各院里已经到了或过了岁数的丫头,小厮们,也都要指婚,或是放出去自行婚配了。
周夫人坐在瑞萱堂东厢,和李老夫人仔细商量着几个大丫头的婚事,“……周嬷嬷求了我,想让我把兰芷指给刘管事的大小子,叫刘元海的,现在府里大帐房学着做帐,我看两个人的年纪相貌也都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