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扩大养殖的想法和对销路的担忧说给他,他说:“你们的想法是好的,关键是要创出自己的品牌,只要创出自己的品牌,就不怕没有销路,有销路了,再扩大养殖就好说了。”
我不解地说:“创出自己的品牌,这鸡蛋还有牌子。”
“有啊,当大家都知道你刘兰叶的鸡蛋是真正的土鸡蛋的时候,大家才会相信你,买你的。自然而然,你的鸡蛋销路就有了。再扩大养殖也就容易多了。”
“怎样才能做到您说的那样呢?”
留守女孩(129)
“这个嘛,你先不用操心,我来帮你们办这事,你现在养好你的鸡呀、鸭呀、猪呀就行。 ”
韩叔插话说:“既然乡长出面,我看这事一定能干好,叶子,你还有啥担心的呢。”
王博士走后,我天天都盼着省城那个商贩来拉我们的鸡蛋,可是,等了一个多星期也没等到他来。我正在沮丧时,韩叔看到一辆小车向我们开过来,他赶紧把我和雪梅叫出来,“你们看,有车过来了,是不是你们联系的那一家买鸡蛋的来了。”雪梅说:“那是一辆面包车,能拉多少鸡蛋呢,我看不像来拉鸡蛋的。”
韩叔说:“会不会是王乡长的车?”
雪梅说:“哪个王乡长呢?”
“就是叶子的老师。”
韩叔的话音还没落地,车子已经开到我们跟前,王博士先开门从车上下来,接着,鲍淑娜和另外一些人也跟着下来了。鲍淑娜下车就攀住我,说这说那的,很是亲热。王博士把我从鲍淑娜怀里拉出来,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那个女孩,为了照顾瘫痪在床的奶奶,自动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为了给奶奶治病,又想方设法搞副业赚钱,她的事迹很值得你们宣传。”然后,他又给我们一一介绍那帮人,他说他们都是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还有县委宣传部的,除了鲍淑娜,我一个人名也没记住,不过,他们和我握手的亲热劲倒像是老熟人似的。王博士介绍完又说他们这次都是专程为我来的,要采访我,把我的事迹通过电视台播出去,要我好好配合他们。这突如其来的采访让我晕了头,我说啥呢,我心里没有一点数,我愁容满面,说话吞吞吐吐。鲍淑娜说:“你不要担心,在拍摄的时候,你只要按照稿子上写的说就行了。”我接过稿子看了看,一下子松弛下来,稿子里的绝大部分话都是记者说的,也就是说,都是鲍淑娜说的,关于我说的只有几个“是”。鲍淑娜问我:“有问题吗?”我说没有。她说:“那就开始吧。”
摄制场景是先从我家开始的,村民听说后都跑过来,我家院外人山人海,嘻嘻哈哈,热闹非凡。但是,摄制组的人都很严肃,一开始,他们让我装作学习,对着摄相机,我紧张死了,握笔的手直打颤。但是,我用不着费脑筋,不但我说的话都是他们写好的,就连我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们设计好的。接下来,拍我做饭,拍我给奶奶洗脚,拍我给奶奶按摩。再接下来,摄相机对着高中录取通知书照一会儿。在拍摄的时候,鲍淑娜不停地讲解,说了我很多高尚的话,她问我,是不是我自动放弃的上高中机会,到这时我才说了一个“是”字,然后,她又做了很多解释,发表了很多评论。后来,摄制组在村民的簇拥下又来到养鸡场,他们拍一会儿我喂鸡的场景,然后又把镜头对准鲍淑娜,她把我办养鸡场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讲解一番。最后,鲍淑娜剥开一枚煮熟的鸡蛋,把它一分两半,让摄相机对着拍一会儿,然后,她品尝一口,很风趣地说:“叶子,你这鸡蛋味道好极了!”
留守女孩(130)
没过几天,我们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我的光辉形象。 这可成为爆炸性的新闻,外地的人有什么反应,我不清楚,但是,十里八村的都知道留福村出了个刘兰叶,我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拦住问,“你是留福村的刘兰叶吗?”从电视台播出之后,来买鸡蛋的也多起来,他们还指名道姓地要“叶子鸡蛋。”弄得我们哭笑不得,我想不通,我们的鸡蛋啥时候冠上的“叶子鸡蛋”呢。管它叫啥鸡蛋呢,只要能卖出去就行。问题是,不是能不能卖出去的问题,而是根本没那么多鸡蛋可卖,我不得不一边扩大自己的养鸡场,一边劝村民多养些鸡。这时,村民看我养鸡富起来,他们不用我免费提供雏鸡,家家都买了大量的雏鸡。甚至,有几家还像我一样办起了养鸡场。
王博士知道情况后,说:“刘兰叶,你们不能这样无序的发展,家家户户必须把品种统一起来,这样才能创出品牌。再者,你们也不能单一地发展养鸡业,这样风险太大,万一遇到禽流感,那损失可就大了,你们还得养点其它的才行,最好把种植和养殖统一规划起来。”
我说:“他们会听我的呀,再说了,每家就那么点地方,养这就不能养那,有些地都变成养殖场了,也没法种粮食了。”
“想让他们听你的也容易,你来当村委主任吧。”
“我,不行,不行。”
“你要想让全村都富起来,你必须当村委主任,要不然,你把大家捏不到一块去。”
我仔细想想,王博士说的在理。在他的提议下,我顺利地当上了村委主任,在选举的时候,我几乎全票通过。韩雪梅也顺利地当上了村委会计,我们村没党员,所以,也没有村支书,我这个村委主任就是村里最大的官。不过,也有个别村民在背后议论纷纷,说我们这两个毛丫头,养养鸡鸭还可以,当村干部简直是笑话,看我们能干成啥事。但是,我们的第一个举动就让他们惊呆了,我们想把全村的地集中到一起,把它化成三大块,一块用来种植果树,并兼作养鸡场和养鸭场,一块用作养猪场,一块种植粮食。可是,有些村民不愿意把地集中起来,原因是,有的家地多,有的家地少,有的家地肥沃,有的家地薄,地多的和地肥沃的都觉得吃亏;还有的怀疑我们干不成,别说富起来了,恐怕到时候连粮食都没吃的了。我和雪梅商量过来商量过去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后来,还是王博士给我们出的主意,他让我们把地算成股份,以后按地多少分配利润。我们破口苦心地没少费口舌,最后,就马高阳家没说通。不过,他也没少遭村民的糟践。在开村民大会时我还想最后争取一下他,可是,他说:“当着全村老少爷儿们的面,你能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同意把地入进去。”他这是有意糟践我,想着我一个小女孩家,根本拉不下脸面这样做。说实话,我确实很气愤,气得我都想哭,但是,我还是忍着说:“这可是您说的。”我跪到地上连续磕三个头,然后,一下子站起来,我看全村人都愣在那儿,一片寂静。我说:“你不会返回吧?”村民看马高阳不吭声,七嘴八舌地喊起来,“马高阳,你要是再不同意,你可就不是个人了啊。”
留守女孩(131)
在我和雪梅忙着扩大养殖和对全村的土地进行统一规划的的同时,王博士也去县里做了好多工作,把我们学校翻然一新,原来的土房子变成了结实的砖瓦房。 赵校长为这事还大发一阵感慨,她说她几十年没办成的事让王博士一、两个月办成了,真是不可思意。
学校翻新后,我又想起了办幼儿园的事,说来也怪,这事刚定下来,就有家问幼儿园啥时候开始收孩子。我刘兰叶还是那个刘兰叶,只不过手里多点钱和权,人们就不再说我是灾星,也不再说没钱让孩子上幼儿园,由此看来,手里没钱没权,想办点好事也难,你想为人家服务,人家还不买你的账呢。我正发愁让谁来管理这个幼儿园时,张惠贤带着她的一对双胞胎找到我,意思是想把她的两个孩子放到我们村幼儿园里,我说:“你不准备回婆家了?”她说:“我丈夫去外地打工了,在婆家住着没意思。”我说:“你有耐性,干脆你来管理这个幼儿园吧。”尽管她担心自己干不好,但是,她还是答应下来。
当上村委主任,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村里的事上,在家里呆的时间也少了,那棵老榆树啥时候被那头老母猪啃断皮的我都不知道。为这事,奶奶还伤心一阵子,她还老自言自语地说:“这都是天意啊。”我弄不明白她说的天意是啥意思。不过,第二年,那棵老榆树再没长出来绿叶,但是,那棵老榆树的根系太发达了,满院子发出来的都是小榆树,看上去像个小森林。
树发芽的时候,我们赊人家很多果树苗,把它们全部栽到麦地里。麦子快熟的时候,王博士说,他再去帮我们跑跑贷款,让我和雪梅去考察一下孵化机,等割完麦子,就把养殖场建起来。我和雪梅又去一趟省城,我们办完正事又到菜市场考察一下肉蛋市场,当我们来到菜市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市场上到处都是卖“叶子鸡蛋”的,我很纳闷,哪来的那么多“叶子鸡蛋”呢,我想肯定有冒充的,我问雪梅该怎么办,她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回去问问王博士,看他有啥好办法。”我俩急急忙忙地往回赶,没想到的是,时隔两天,事情会变化那么大,真是世无定事,吴农民说:“上午过来一辆小车,还有两个人,他们把王博士带走了,听说是让他到别的县当副县长去了。”他递给我一封信,又说:“这是他给你留的信。”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信的开头写道:“刘兰叶,我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恐怕以后再帮不上你了,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我感到身体一下子失去支撑,眼泪刷一下就流出来。雪梅说:“别哭了,他不是说了吧,以后的事要靠我们自己了。我们已经把孵化机定下来了,果苗的钱还没给人家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赶紧去弄钱。”
第二天,我们去了银行,但是,银行的人说,不能把款贷给我们,因为原来说好的是王博士给我们当担保,他走了,就不能当担保人了。我和雪梅回到村里马上召开了村民大会,把实情告诉给大家,我对村民说,等我的鸡场赚够钱了再按照规划发展村里的经济。没想到的是,村民不但没埋怨我,反而,他们说,这本来都是我们村自己的事,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大家的事,哪能让我一个人出钱呢,他们都愿意把家里存的钱拿出来,作为村里的发展基金,这让我很感动。村民说得对,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别人的帮助都是有限的,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身上。我心情很复杂,我又想哭又想笑,但是,我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刚走进屋里,就听到有人喊我,“叶子,叶子。”
“谁呀?”我边应着边朝外看。
“我是你妈。”一位穿得破破烂烂的妇女站在屋门口,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愣好长时间,才看出来她真是我妈,她的确是我又恨又想的妈,我说:“你不是我妈,你走吧,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干啥去了。”
坐在凳子上的奶奶连叹几声,然后说:“叶子,她可是你的亲娘,是她给了你生命,她能抛弃你,你不能抛弃她,就像人不能抛弃土地一样,你不能抛弃她。”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到奶奶怀里,哇哇地哭起来。妈妈看我哭了,她也搂住我和奶奶,痛苦流涕地哭起来。奶奶闭着眼坐在那儿,就像那棵老榆树,一动不动的,对我们的哭声无动于衷,就像她说的,刮风下雨再和她没关系,天塌地陷也再和她没关系。但是,我觉得奶奶就像那满院的新绿,陪着我哭,陪着我笑,陪着我……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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