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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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女孩-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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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太狠心了。奶奶的病给我带来的惊喜大于惊吓,我甚至想,奶奶怎么不早大病一场呢,如果早这样多好,妈妈就不会动不动拿奶奶出气了,我也不会老顶撞妈妈了,也许妈妈就不会走了。尽管妈妈有她的苦衷,但我还是不能原谅妈妈抛下我和奶奶,一走了之。妈妈走后,村里人可怜我们,和我们家又恢复了以前的和气,慢慢的,我对村里人的恨意也消失了。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奶奶,病好以后,奶奶生活极有规律,该干啥就干啥,从来不提爷爷、爸爸、哥哥、妈妈的事,好像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和村里人也是有说有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伤痕。


 留守女孩(41)

 
别人家的玉米棵都砍倒了,我们家的玉米棒子还没掰完,有的还在玉米棵上挺立着,有的已经耷拉下来,露出半截金黄的玉米籽,玉米籽鼓鼓的,仿佛一串串排列整齐的金豆子,我没见过金豆子,这是奶奶曾经形容的,在奶奶心目中,粮食似乎与金子是等价的。奶奶满脸笑容地抚摸着一个半裸的大玉米棒子,喃喃自语道:“今年的棒子长得真好!”话音还没落地,她就一下子把那个棒子从玉米棵上扯下来。奶奶掰棒子时很用力,尽管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当她看到一个个大棒子时似乎病已经痊愈了。她说:“叶子,我的腿脚不利索,我往下掰,你往外背吧。”奶奶觉得她挑了轻活,给我派活时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实在的,从玉米地里往外背玉米棒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我背着一篮子玉米棒子本来都很吃力,每走一步,还要被玉米棵挡一下,总是被碰得东倒西歪的,我仿佛一个不倒翁,跌跌撞撞地穿行在玉米棵之间。最让我吃不消的是那玉米叶子,这时的玉米叶子又干又硬,拉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为了不让玉米叶子拉住脸,我只能一只胳膊挎住篮子,一只胳膊挡在脸前,趔着身子往前走。但是,几趟下来,我满胳膊都是血印子,像猫抓的一样,再加上出汗,那疼直往心里钻,我想喊,但又没劲喊,想哭,但又没泪。事实上,我也没时间去喊去哭。尽管奶奶手脚没年轻人利索,但她掰下的棒子足足够我背的。我实在干不动了,想休息一会儿,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更不忍心偷懒,我说:“奶奶,您病刚好,休息一会儿吧,别再累病了。”奶奶只管掰玉米棒子,也不看我,她边掰边说:“没事,阎王爷是个明白人,我走了,我们家叶子就没人管了,他还不收我呢。”我觉得奶奶的话让人难以理解,我说:“阎王爷不是专取人的性命吗,怎么还有善心呢?”

“有的,有的,再恶的人也有善的一面。”奶奶回过头看看我,又轻声说,“累了吧?”

我没说话,只点点头。奶奶掏出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汗液,并自责道:“都是我这双老腿不争气,让我们家叶子受累了。”我最不愿意奶奶给我擦汗,她那毛巾上老带着刺鼻的氨水味,我往外趔着身子说:“别擦了,别擦了。”尽管那味道让我很不舒服,但是,在奶奶身边,我觉得心里很踏实。

“你要累,就歇一会儿。”奶奶用毛巾搌一搌自己脸上的汗液,又扭过脸去。我看奶奶没休息的意思,就拽住她的胳膊说:“奶奶,你也歇歇吧,反正一时半会也干不完。”

“地腾不出来,怎么种麦呢。”奶奶很不情愿地随我坐到地上,又说,“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现在寒露已经过去了,这玉米还没收到囤里呢,再种不上麦,明年吃啥呢。”奶奶身体休息了,但心没休息,她一直唠唠叨叨,说的都是些关于农作物收种时令的事,我半懂不懂的听着,犹如沉浸在童话故事里。那童话讲的是秋的故事,我闻出了秋的味道,清清的,淡淡的,甜甜的;我看到了秋的空旷胸怀,极目难及的旷,没有杂质的蓝;我触摸到了秋的果实,那果实闪着金光,散发着芬芳。我一挥手,那玉米人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向我走来,他们笑呀笑,笑个不停。忽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我又从奶奶的童话回到玉米地里,我还以为起风了,心里一阵凉爽,但是,摇动那玉米杆的不是风,是王爷爷。


 留守女孩(42)

 

“叶子她奶奶,棒子还没掰完呀。 ”王爷爷的声音比人先到。

奶奶一开始没看清人,她巴眨着眼瞅一会儿,然后才搭上腔,“她王爷爷,是您啊,您咋过来了?”

“我看到地头堆的棒子了,想着你们在这里面掰棒子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你们掰掰棒子。”

“你咋没伺候你的地呢?”

“我那地里的玉米秆都弄干净了,只剩犁地了,现在地太湿,没法犁。”

“她王爷爷,这寒露都过去的,麦子还没种上呢,您说,麦子还能长好吗?”奶奶说罢重重叹一声。

“唉!农民是看天下种,看天吃饭呀,这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地太湿,即使犁起来也都是大土坷垃,也没法种啊。”王爷爷使劲掰下一个棒子,紧跟着又叹一声。

奶奶看王爷爷掰棒子,也不好意思再坐着,她缓慢地站起来。我看奶奶站起来我也站起来,可是,我的两条腿酸软无力,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根本站不直,我弯着腰使劲揉几下腿,一挤眼,挎起一篮子棒子。王爷爷夸我说:“叶子干活还真像个大人了。”王爷爷的话让我又有了心劲,很快,我又折回来,王爷爷夸我归夸我,但他看我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干这么重的活还是心疼,他说:“叶子,别往外背了,压不长了就麻烦了,你也掰吧,都掰快一点,下午我找几个人帮你们往外弄,然后,再套上我家的牛帮你们拉回家。”奶奶说:“她王爷爷,那咋好意思呢。”我知道奶奶不是拒绝,只是觉得这个人情太重了,王爷爷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呢。”奶奶说:“叶子,快谢谢你王爷爷。”我知道这是奶奶借我感谢王爷爷,我没吭声,奶奶又说:“看这孩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奶奶说我的时候喜笑颜开,看不出一点责怪我的意思。奶奶说的没错,我确实越来越不爱说话了,除非非说不可。除了干活和学习,我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我觉得世上的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把我的心都碰碎了,从心脏里泵出的血液太有限了,我觉得没力气说话。

棒子弄到家了,都堆在院子里,满地都是的,如果不及时剥皮晒干,一发霉,这玉米照样不能算你的。地里的玉米稞还没砍倒,季节不等人。靠奶奶一个人根本没法完成这些活,地里能进脚了,邻居也不可能扔下自家的活来帮忙了,看来,我又要请假了。因为奶奶病,我已经耽误了好几天课,再请假,我真有点不好意思,说心里话,我也不想再耽误课了,但是,我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请假。其实,不请假也可以,农村里的学生就这样,想去学校就去,不想去也就不去了,碰到责任心强一点的班主任还说你两句,碰到嘻嘻哈哈的连说你都不说,好像学校是个戏台,老师是戏台上的演员,只管演他的戏,学生是下面的观众,想看就看,不想看就回家,悉听尊便。但是,我是班长,学习成绩也好,老师很器重我,我要是不给老师请假就不去上课了,我觉得挺对不起老师的。我跑到老师办公室时听到吵吵嚷嚷的没敢进去,各年级的老师正在向校长诉苦呢,她们说不来上课的学生都快占一半了,这课还怎么上呢,校长也很无奈,她说有多少学生就上多少学生的课吧。


 留守女孩(43)

 

接着,吴老师要请假回家种麦子,校长说:“我们学校一共才两个男老师,李老师的腿还有毛病,你再一请假,我们学校真是塌半个天了。 ”吴老师看校长不愿意准他的家,说话一下子急了,“我在这儿教学就是为了家,要不是为了照顾我那有病的老婆和那两亩地,我也早出去打工了,也不会为了这两毛钱在这儿熬日子。”祁老师半开玩笑地说:“吴老师,你生来就是农民,就没城市人的命,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吧。”接下来,所有的女老师都把他当成攻击的对象,你一言我一语的,像一群发疯的蜜蜂向他袭来,那蜂刺既有点刺疼又带点甜味,他想发火又发不出来,他窘着脸说:“你们这些女同志,头发长,见识短,不跟你们说恁些。”吴老师名叫吴农民,是恢复高考前毕业的高中生,恢复高考时有的同学考上了大学,他也壮志凌云过,但不幸的是,他高考差了几分,连个中专也没考上,再复读,家庭经济状况和年龄都不允许了,虽说他不是留福村的人,但和留福村一个大队,全大队也只有这一个学校,由于学校老师紧张,他就被聘为民办教师,接着,又娶个媳妇,按理说,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但更不幸的是,没过几年,媳妇得了慢性肾炎,弄得他筋疲力尽。后来,时兴出去打工,他几次都想出去打工,多挣点钱,回来给媳妇好好治治病,但是,媳妇不能干重活,一走就把地荒掉了,又加上校长一再挽留他,他实在放不下媳妇和这些孩子,所以,也就没走成。吴农民生性优柔寡断和善良,但是,一直没转为正式教师,他又觉得委屈,所以,他经常拿出去打工发泄心中的不满。老师们都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又加上他的名字叫吴农民,所以,经常拿这和他开玩笑。开玩笑归开玩笑,她们还真怕他走了,除了小学一、二年级,吴农民担着所有高低班的数学课,校长说的没错,他一走,真塌了半个天。李老师叫李苟全,是个瘸子,担着初中的物理和化学课,在学校里也是一个重量级人物,由于身体缺陷,他倒觉得这老师的工作最适合他,尽管只是一个民办教师,但他从来没发过牢骚。平常他也爱拿吴农民取乐,吴农民觉得他身体残疾,高兴的时候不跟他计较,要是不高兴的时候他也会拿他出气。几个女老师刚住嘴,李苟全又接着说:“吴老师,你知道为啥你转不了正,也进不了城吗,我觉得都是你的名字在作怪,你应该把吴农民改成吴城民,说不定运气就来了。”吴农民正找不到出气的对象,他一步跨到李苟全跟前,两手掐住他的脖子,半开玩笑地说:“李苟全,你这个苟且偷生的家伙,你信不信我敢把你扔出去。”正在他们笑的时候,祁老师一扭脸看到了我,她问我有什么事,我扭扭妮妮地说我要请假,她说老师都不让请假,你还好意思请假呀。这时,大家都静下来看着我,我感觉那眼睛仿佛一个个愤怒的火球,我害怕极了,把头压得低低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眼泪直啪啪地往下滴。校长走到我跟前,抚摸着我的头说:“别急,有啥事好好给老师说。”听到校长这话,我才敢抬起头,说出请假的理由。校长听罢沉默好长时间才开口说:“祁老师,让她去吧,回来你们好好给她补补课,这孩子学习那么好,可别把她耽误了。”

 留守女孩(44)

 

得到老师的允许,我几乎一口气跑到家,这不是说我多爱干农活,我是想早点帮奶奶干完活,早点回学校上课。 我猛一下推开院门,把正在侵略我家的麻雀吓得扑楞楞乱飞。我叫两声奶奶,除了唧唧喳喳的麻雀声,我没听到任何回应的声音,我知道奶奶已到地里干活了,但一进家就叫奶奶已成为我的习惯,这样我觉得心里踏实。我顾不上去看麻雀是在吃玉米棒子里的虫子还是在分享我们的劳动果实,说实话,面对那些不劳而获的贼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当成施舍了。我从窗棂上麻利地摘下一只头,直奔玉米地。田野里比村庄里热闹多了,有的在田里撒粪,有的将铡碎的玉米杆又撒到田里,有的已经开始犁地了。犁地工具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手扶拖拉机,有的是四轮拖拉机,还有用牛犁的,王爷爷就是用他家的黄牛在犁地,那黄牛拉着犁子很吃力,王爷爷扶着犁子也是一摇一摆的,后面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犁沟。奶奶砍玉米秸的动作很慢,头只能举到膝盖高,一棵玉米秸要砍两次才能砍断,虽说慢点,但是,动作没间断过,战绩也不小,在我去学校请假的这段时间,挨住地头的一大片玉米秸都被她砍倒了。我跑到奶奶身后,突然喊道:“奶奶,我来了。”可能奶奶砍玉米秸太专心了,被吓得哆嗦一下,手里的头差一点没脱掉,她直起腰说:“咦!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师准你的假了?”

“准了。”我边回答奶奶便弯腰砍玉米秸,可是,连续砍几次也没砍断一棵玉米秸。

奶奶说:“你胳膊没劲,得两只手握住头把,然后把腿叉开,这样既能使上劲,也不会砍住脚。”

我照奶奶说的做,一开始很兴奋,一下子就砍断一棵玉米秸,不过,一会儿就没劲了,一棵玉米秸要砍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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