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轩听他提起这个,不免神色怪异,半日才嘿嘿笑道:“培之又说笑了,廉御史既与你提起他的千金爱女,想来是中意于你,你可莫要胡乱牵到我头上来才好!”廉珢的爱女廉琚,他从前亦曾见过几次,只是却从没动过半分心思,此刻自然也不打算让林培之如愿。
二人皮笑肉不笑的坐在厅上,一面喝着茶,一面打着哈哈。里头季竣灏却已快步过来,见二人正坐着说话,便随口问道:“你们在说些甚么,竟说的这般热闹?”
林培之哈哈一笑,丢开话题,起身道:“只是说些趣事罢了!你已同伯父说了么?”有些事儿,其实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在福威伯夫妇身上下手亦是一样。
季竣灏点头一笑:“已告诉我爹了,我爹令我多谢二位。不过他又提醒了一句,说是兹事体大,切莫广为流传,免生不测之变!”他说着,便看了林明轩一眼。
林明轩点头道:“这事只我们几人知晓便也是了!先时我已使了你家小厮往请远清与超凡两个在状元楼为培之送行,季伯父既说了这话,那便连他二人也不告诉便是!”
消息乃是荼蘼托他传给季家的,季煊既不欲太多人知晓,他自也不好自作主张告诉他人。
季竣灏听见穆远清与闫超凡二人的名字,不觉微微犹豫,半晌却还是点点头:“如此也好!”他虽与穆、闫二人交好,但此事乃是荼蘼私下传出,为着妹妹的安全,还是不说为妙。
三人互视一眼,都是一笑。季竣灏才道:“走罢,我们这便去状元楼为培之送行!”
正文 19 伤离别
荼蘼有些烦恼的坐在床边。眉头轻蹙。足踝处已涂了药油,而且也推拿过了,如今若不动它,确是感觉不出疼来,但却使不得一丝力气,只略略一动,便觉出十二分的疼痛。而且足踝处已明显比先前肿了一圈,且微微泛出青紫来。
紫月在旁看着,忍不住道:“小姐,可要寻个太医来看看?”
荼蘼摇了摇头,伤在脚踝处,又是扭伤,便是请了太医来亦不会有甚么不同之处:“紫月,你替我去寻吴公公,告诉他,就说我崴了足踝,怕是要休息几日才得好!”
紫月应了一声,便又匆匆出去。紫月刚去了不多一会,红英便提了食盒入内,荼蘼讶然道:“天又已晚了么?”今儿这一天,过得还真是够快的。她想着。不由轻叹了一声。
红英听她叹气,不觉抬头对她一笑:“小姐有心事?”
荼蘼一笑,伸手一指自己的足踝:“心事倒谈不上,脚事倒有许多!”
红英听得抿嘴一笑,道:“不过是将养几日的事儿,说起来,倒可乘机偷个闲!”
她素来少言沉默,却是难得会说出这等近似笑话一般的话语来,倒听得荼蘼为之展颜:“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说着这句话时,心中却是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二人又说了几句,才见紫月从外头进来。荼蘼便问道:“吴公公可曾说甚没有?”
紫月道:“吴公公只说会将此事禀知皇上,倒并没多说!”
荼蘼点了点头,这才唤红英将食盒内的食物取出,又叫二人坐下同吃。自打她过来昭德殿,日日皆与二女同食,因此二人倒也习惯了,当下三人用了饭。荼蘼既伤了足踝,左右无事,红英便早早提了水来,服侍荼蘼盥洗休息。
因时候尚早,红英便取出这几日正绣着的一双鞋面,将房内灯光挑亮,在灯下细细做了起来。荼蘼见她在做女红,一时不由来了兴致,因问道:“这鞋样子可描好了?”
紫月在旁笑道:“她早说要做一双鞋,样子早都描好了。只是一直不得空儿。如今在小姐跟前服侍着,日里才算得了闲儿,偏她手脚又慢,做了这些日子,一只也还不曾做好!”
荼蘼闻言,便笑道:“是么,既如此,不妨拿来,待我也帮上一帮!”
紫月听了便笑,也不理红英在旁使眼色,便笑笑的起身,去翻红英的绣箧,不多一会的工夫,已将另一只鞋面取了来,荼蘼又叫红英将她手中正绣的那只鞋面取来,细细看了一回,还了红英后,这才闲闲的穿了针线,慢慢绣了起来。
红英见她动作竟比自己还稔熟许多,倒吃了一惊,讶然道:“小姐竟会做这个?”
荼蘼抬头一笑:“我母亲年轻时。绣工最精,我亦跟她学了几日,不过是闲时打发打发时间而已,其实学了不过十之一二!”
紫月笑道:“那小姐作出的东西该是极好的!我与红英自幼入宫,也不曾学过,不过是后来见宫里一些手巧的姊妹们时常做,便在一边学了些,其实粗浅得紧!”
红英亦在一旁点头,目光殷殷的望着荼蘼,似有向学之心。
荼蘼停了手,微微怔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会些皮毛,我母亲身边自幼跟的几个丫头学的都比我好,将来我若能带你们出宫,便请她们教教你们!”
二女互看了许久,红英才轻声道:“若有那一日,是再好不过了!”
荼蘼默然垂首,纤指微动,飞针走线,却不再开言。这些日子,她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出宫之事未必便能那般的顺利,若是事与愿违,届时能保全自己已是不易,又遑论其他。
她既不再说话,紫月与红英两个自也不好胡乱开口,只得各忙各事。
荼蘼的刺绣确是学自段夫人,她对这东西其实并无太大兴趣。但因无事,倒也下过一些工夫。加上她原就写得一手好字,绘得一笔不错的工笔画,因此刺绣倒也颇具神韵。段夫人便常常笑叹荼蘼不肯用心学绣,否则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她也只是口中说说而已,毕竟以荼蘼身份,便是学得再好,也不过日常自娱而已,能用得着之处,实在也并不多。
三人做了一会女红,眼见天色已晚,荼蘼便也无心再做下去。将手中已然绣完一枝牡丹的鞋面递还给红英,笑道:“今儿不早了,都歇着罢!等明儿得空,我再帮你作!”
红英忙接过那块鞋面,只见红花娇艳,翠叶欲滴,栩栩然若见实物,不由的叹了口气:“小姐若果真替我作了这个,我手上这个,却还怎么能用!”
荼蘼一笑,随口道:“那我便替你做完这一双鞋面便是了!不过你日后若学得精了,可要替我做个十双八双补偿我才是!”她自幼身边跟的便是段夫人房里极有体面的大丫鬟。从前的飞霜与她虽名为主仆。二人实如姊妹一般,一同说笑一同玩耍。故而她也早习惯了对身边丫鬟亲厚,这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之处。
红英怔了一下,默默看她许久,才轻声道:“多谢小姐!”紫月在旁亦是一脸错愕。
二女收拾好绣箧,捻暗了油灯,服侍荼蘼睡下。荼蘼折腾了这一日,又作了一刻女红,躺下后,这才发现自己精神净是极好。一时浮想联翩,竟是好半日也还是不曾睡着。
一边守夜的红英已沉沉睡去,鼻息显得匀净而绵长。她懒懒的翻个身,安安静静的看向窗外。窗外一抹月色明净,今年秋日的天气竟是出奇的好,这么些日子了,竟没下过多少雨。她正想着,忽见窗外有黑影轻轻一晃,竟是轻捷如狸猫,她悚然一惊,旋即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下一刻,门已无声无息的被人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入内。
指风嗤嗤声中,那人已笑吟吟的过来,神态是一如既往的悠然与闲散。荼蘼苦笑看着他:“这里可是昭德殿!”她道,心中既觉甜蜜又有些说不出的担忧。
林培之嘿嘿一笑,抬手一揭纱帐,人竟已上了床榻。他夜半穿门入户,已是常事,但上榻却还真是第一次,荼蘼震惊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林培之见她表情僵硬,不觉低声笑着提醒:“这里可是昭德殿左近,皇兄虽许我今夜留宿宫内,但坐在桌边与你说话,也还是太冒险了些!”原来他与季竣灏等人一道喝完送行酒后,便使人送了消息去宝亲王府,令府中人等打点明儿启程的行礼,自己却又返身入宫。
承平帝之所以这般着急的要打发他离京,为的本是他的安全,心中何尝舍得。见他将至傍晚忽然又回了宫,心中自是惊喜交集,留他用了饭后,眼看天时已晚,便留他住下。林培之之所以入宫,打的原就是这个主意,承平帝一留。自然正中下怀,当下顺水推舟的便答应了。在寝殿内陪承平帝说了半日的话,却是直到方才,才得脱身出来。
荼蘼见他一副老是不客气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沉默片刻,终究也没赶人。林培之和衣躺在床上,枕在荼蘼枕上,只觉幽淡清香阵阵袭人,只是在这幽香阵阵中,终究不免夹杂了有几分刺鼻的药油气息,虽说与荼蘼的体香混合后,并不觉得如何难闻,但终究还是让他在绮念之外,想起了荼蘼的脚伤:“脚上可好些了?”
荼蘼轻轻摇头:“怕是要将养两日才得好!”
林培之皱眉道:“早些时候我看着,似乎并不严重!”
荼蘼忆及抹药时的情状,面上不觉又是一红,好在房内昏暗,倒也不虞为人发觉。
她不愿将窘事细细道来,只敷衍道:“那时才刚伤着,还不甚显,此刻已有些青淤了,不动倒还好,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林培之呵了一声,张口想说让自己看看,却又知她必定不让,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只道:“那你便好生歇几日!我已使人为你留了一条快船,皇兄若放你出宫,你便速速往玉带河。春草亭边上,会有个带笠帽的男子在等着你。他叫向玖,你该记得他才是!”
荼蘼低头想了一想,点头道:“向玖,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侍卫么?”
林培之笑道:“正是他!他会带你沿水而下,而我,会在泉州等你!我们一道回南渊岛!”
荼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不是很介意我与林垣驰么?他很快便要登基为帝了,难道你不怕他做了皇帝,会因此而对你不利?”
他与冼清秋的事儿,她已无心再多想。但是她却不能不为家人考虑,若是她当真嫁给了林培之,那么会不会对父母兄长不利。而更重要的是,若是林垣驰决意计较,会不会迫使他以一岛之力而对抗整个大乾。这一切,都是她所不愿见到的。
林培之挑一挑眉,傲然道:“到了海上,便是我的天下,哪里轮到他来指手画脚!”
荼蘼苦笑,闷闷不语。林培之翻了个身,斜睨着她,戏谑道:“小娘子,你可真是太会替为夫操心了!说真的,你今年究竟多大了,四十还是五十?”
这话明明便是在嘲笑她年纪小小,却无一丝朝气,遇事总是瞻前顾后,思虑良多。
荼蘼气结,想也不想的随手自枕边捞起一样物事砸了过去,恼道:“反正就是比你大!”
林培之哈哈一笑,张臂连人带物的一把抱住她:“好好好,比我大,从今往后,岛内岛外都是你最大便是了!”荼蘼轻轻颤了一下,终是没有推开他,只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汲取着那令她深深沉溺的温暖,过了许久许久,才轻轻道了一句:“其实,我真的比你大!”
她的声音极低极轻,以致连她自己都不能听清。
林培之笑着抬手,揉了揉她柔滑如丝的黑发:“嘀嘀咕咕的说些甚么呢?这么小声,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听见?”
荼蘼含含糊糊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靠在他怀里,阖上双眸,不多一刻工夫已沉沉睡去。
正文 20 知己?怨偶?
这一觉居然睡的很沉。睡梦之中依稀感到足踝部有种奇异的酥麻刺痛感,好在暖暖融融的,似泡在热水中一般,倒也并不觉得如何难受,她轻轻咕哝了两句,便也不再去理它。
次日睁眼时,榻上早已人去,微感失落的轻轻叹了一声,她坐直了身子,这才觉出不对来,昨儿稍一动弹,便觉剧痛难忍的足踝竟似已好了许多。她屈腿,伸手试着抚摩一下足踝,却觉那里的肿胀也似消了不少。怔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低骂了一声:“该死的……”
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日。自己这脚虽只是单纯的扭伤,也断无好的这般快的道理,想来是林培之动了手脚。而昨儿睡梦之中那种异样的酥麻刺痛之感,想来便是他以内力为自己揉淤所致。只是……自己睡眠素浅,有这般大的动静,却不醒来,想必他又玩了甚么花招。
她想着。既觉羞赧,却又隐约有些淡淡的甜意。
靥边几缕零散垂落的发,挠得她有些痒痒的,她随意抬手想去掠一掠,皓腕微抬之下,这才觉出腕上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系了一块质地上好的白色绫条,上头似乎有字。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她极快的解下腕上白绫,打开看了一眼。
白绫上头以螺子黛写着简单的两句话:“本欲叫醒你,但见你睡的香甜,又觉不忍。宫中事态多变,凡事谨慎为上!”这两句话下头,竟是画了一幅图,并一种甚是繁复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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