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七长老带弟子入山试炼之时驳了雪域宗的面子——这天地浩瀚的,能凑到一块也真是孽缘。”
可不是孽缘么……游弋心想着,估计这其实是有预谋的,两家合作的日子应该不止这些时候。不过扶摇宗的恩怨与他干系不大,他这个形式对于鬼谷的重新崛起倒是合适……想到这儿,他不免记起关乎入魔之事来。
即使游弋有心多与季仲卿待一会儿,心中也明白——他的魔气已经快抑制不住了。入魔的日子不会太远,而且他有预感,已经有人窥视到了他的秘密。
不会有什么大能闲到窥视他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那么只能是传说之中的“万物皆透之净眸”了。
他想的出神,被点到名时才倏忽回过神来。游弋眨眨眼茫然地望向对面的林贺,对方被看的有些尴尬,复又重复了一句:“合欢宗大抵会把目标定在……这位……”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径直略去了,“合欢宗此次带来的同辈弟子是个初入旋照之境的,其靠榨取鼎炉生命力推进修为,虽然弱了些,但他的性子——好玩。”
大抵意思是,若是游弋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一战就免不了了。
游弋倒是不太在乎,他露出一个笑来,镇静应道,“无妨,战便战吧。”
他有很多的感悟,仅仅差一个陪他练习的木桩。而那位大抵要来讨麻烦的家伙,应该能给他带来很多惊喜。
游弋从来不认为他将被打败,那是来自血脉之中的傲气。
但唯有一个男人,是他不可掌控——且一直欲图掌控的存在。
第四十四章 比试
三人讨论后的最终结果是,先打了再说,若是赢得吓人,放出消息说二人属扶摇宗下界游历便解释的通了。林贺自然不允扶摇宗的十三长老和他家什么什么住进对头安排的陋房中,索性花了大力气将二人留下了。
季仲卿终于同意住在潭临居中。
当晚季仲卿简单安抚了唐林二人后归到潭临居,游弋方才被林贺伺候着沐了浴——对于用水洗澡,游弋还是十分享受的。这种时刻他懒得动用灵气烘干,于是坐在门外的走廊栏杆之上吹着冷风,*的黑发贴在脑袋上,身上薄薄的里衣也被沾湿。
季仲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他下意识走过去半环住游弋想替他挡风,却恍然想起——小师弟早已不是那个总被他护在怀里的凡人了,筑基巅峰,别说是区区寒风,即使是凡刀凡剑也无法伤及。但那种浸透的习惯蠢蠢欲动,季仲卿还在怔愣的时候,游弋便向后一倒落进了他怀中。剑修倒没有为自己被沾湿的衣襟感到不爽,而是被其面上的倦色给弄皱了眉。
“怎么?”季仲卿一手抚上少年的额头,神识探入。游弋放松戒备任由季仲卿的神识在自己体内转上一圈,除却气血虚浮,剑修倒也没看出什么其余的东西来。
游弋想起方才躁动起来的魔气,有些头疼。他闭着眼一幅拒绝回应地模样,让季仲卿无奈地长叹一声。
“今晚?”
游弋想了想,自己的境界似乎有些莫名的不太稳定,为了明日预感到的一场大战,他不得不多做些准备。
“打坐吧。”他偏着头拽住季仲卿的衣角露出一笑来,面上的倦色也不知被扫到哪个角落去了。季仲卿却感受得到自家小师弟不太对的情绪,于是一手环住人抱了起来,径直走向里屋。游弋倒在季仲卿怀里,余光瞥见转角处,面上不由得露出一分灿烂的笑意来。他故意转过头,撒娇似的往季仲卿的侧颜处蹭了几下,心想大师兄这是用隐晦的手段向扶摇宗的人们宣布对他的主权么?
角落处,林贺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望了望天——夜里的月色明亮,偏偏将方才那一幕照的清晰无比。
——真是多事!
……
…………
第二日茶会照常,游弋发呆了一夜总算将骨子里叫嚣的魔气暂且压抑了——他大抵明白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错,毕竟本体是一个魔物,以正道之法修炼至今实属不易,如今逼至旋照之境,想来那些魔气有些着急了。
这令他的心情愈发不好,这才惊觉原本“做一个厉害魔修”的愿望已经悄然改变……所有的选择,游弋说不定真有几分可能为季仲卿而改邪归正。不过可能也就几分,毕竟魔才是他的“正道”,游弋暂且还未打算做他人的附属品。
入了旧亭中,游弋特地回头看了眼在一夜之间窜的老高的绿顶荷,小家伙摇摇摆摆冲他打招呼,想来还没被雪域宗众人虐待过。
游弋很满意,摸了摸这个家伙,回身找到一方蒲团盘膝坐下。亭内的气氛尤为奇怪,昨日林觉还会与唐俞一同交谈,如今却一致保持了沉默。斗法一开始,两人就严肃直背地望向场地之内,也只有观战之时,他们的余光才不会不住地往季仲卿身上瞥。
而季仲卿注意到的则是合欢殿亭中的两人,一位是位居最中的男人,一位是立其身后满面轻挑的青年,两人一同隐晦地将目光投向己方,那模样显然是在观察游弋的模样。游弋倒是不大理会那两道视线,季仲卿却是警觉地稍挪座位,把自家小师弟挡住了。
该来的总会来。
接近午时,凛冽寒风渐渐地静了。游弋掐指一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调息一二,望向场中。果然不过片刻,那来自合欢宗的青年翻身上了台。游弋这才注意到此人穿着极为简洁,手持书卷腰悬一折扇如同锦衣书生一般。像这般打扮之人按照套路而言一般都是厉害角色,但此人的“厉害”显然是装出来的,毕竟那张面孔上的神情未有半分书生的清净。
不过这人大抵还算有些名气,上台那一瞬,众人都皱了皱眉。
按照暗地里的规矩,这种论道会上的比试双方得是同辈之人,打自个儿辈分之下的,人们觉得他好脸皮没实力,打之上的,人们嫌他装,不自量力,亦或是不重老。于是不由猜测让小辈也参与其中是什么意思。
雪域宗大抵没打算让众人瞎猜,径直给台上之人备好了演讲词,主要内容就是:大伙儿既然都带着自家后辈了,也不该忽视,也该参与其中来……这何曾宣愿做第一人,云云。
这话说的可有意思,游弋打量着这位何曾宣,一不小心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何曾宣露出探究的一笑来,再开口:“昨日扶摇殿剑修之剑令何某愧服,何某不才,欲与之后辈比量一场。”这话语间弥漫着诚恳的气息。场内有人看不过,却又无人挡之。游弋本以为这样快就该上场了,谁知隔壁右侧亭中传来一声冷笑,楚清秋不知何时自打坐修炼中醒来,瞥了游弋一眼慢吞吞道,“何曾宣你也不脸红。”
少女的声音有点大,响彻于亭廊之间。何曾宣倒无恼意,他一挑眉角,“若能与楚姑娘畅谈一夜,这张脸不要也罢。”语罢极为认真地一眨眼,其身后不远处合欢宗亭内传来一阵低笑。游弋最看不起老对付妹子之人,又因为他明白合欢宗大概会想办法让他与其弟子打上一场,索性和季仲卿说了两句话,起身荡开衣袖先是往楚清秋处感谢地一施礼,而后开口解释道:“世间坎坷者,不可避之不如引而上。”游弋特地咬重坎坷二字,潜意思为何曾宣此人不过是一道用被会踩下的坎罢了。
楚清秋淡淡地看着他,眼底显出几分笑意。
但偏偏其神色极为温和极为认真,教人分不出故意与否。游弋迎着众人目光,径直往台上走去——亭台之间空隙之处的绿色倏忽茂盛起来,柔软的草夜随着其抬脚踏出卷成一环稳稳地将人托住,不过几步路程,游弋便轻轻松松来到了台上。比作众人那些上台的法子,游弋这一手便显得有些风轻云淡了,不过却也提起了众人的性质——木灵根,还是难得的亲和体质,竟已能轻松使唤这些植物了,想来也有点手段。
游弋没去理会这些,他上了台,才感到那人的气势也是颇为不凡的,面上却没露出半分其余的神色。他大方地一行礼,看起来格外的严肃认真,仿佛未曾看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欲图打脸,而只觉得是切磋罢了。
“扶摇殿弟子游弋。”
那人也不由收敛了些笑意,回应道:“合欢宗何曾宣,请。”
游弋伸出两手后摊开,只见他掌心之中躺着各色各样的种子若干,而后其握紧拳掌心朝下垂下手掌先丢出了两枚种子。深紫色的花枝舒展,而后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开来——石灰花,无需土壤的花儿,是改变战场的好东西。何曾宣一怔,事实上他拥有的并非五行属性,而是罕见的“风”。
腰间悬着的折扇被取下,摊开,未窥见游弋战法的何曾宣一脚将一朵往他腿上缠来的花儿踏在脚下,而后持扇的手腕一转,一片风刃初现,将身边成片的花儿斩断。
游弋一笑,侧身避开一击风刃,眼见何曾宣身侧的底面上异变突现。
石灰花在折断后迅速凋谢——但它们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一片厚厚的尘灰般的东西粘在地面之上。何曾宣脸色微微一变,这才发觉不对来。石台的环境对木法修而言是一种牵制,这几日来的木法修者即使会栽种之术也无从下手,只能靠法诀对峙。但游弋这一手简简单单地将局势逆转,脚下的这片灰尘般的粘土仿佛有生命一般,踩于其上总令何曾宣心生不安。他放弃原本打算的挑/逗试探对手那一环节,肃着面孔打算速战速决。
游弋掌心再一动,四枚种子飞落进石台四个方向,长条状的翠绿色藤蔓爬满场间,虽然只能算作简单的阻扰,也是足够了。六枚黑色的种子落入土地之中,这一次它们的生长速度极为缓慢。游弋略过新生的植物们挡在逼近的何曾宣面前,一手附了灵气将逼近的风刃捏碎。何曾宣再前,狂躁的风集卷成束割裂而来,可知是法诀的一种,游弋便又埋下种子一棵,空桶铁壁般的大树将人护在其中,被狂风割裂了数层。游弋不免受了些伤,比起何曾宣那依旧干净的模样,他狼狈得多。
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弥漫着满满的自信感。
两人几次的交手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特别是游弋手中那各类奇异的植物,简直有种植物园的感觉。唯有些擅于阵法之人双眼一眯,瞧出了点端倪。
那些已经有半人来高的黑色树木隐约构作一简易阵法的模样。
游弋的打算,便是将已被无数植物弄花眼的何曾宣,逼进阵中。
第四十五章 心魔
合欢宗的合欢体现在修炼之法上,而不是打起架来挥舞小皮鞭或战场上实行色/诱。他们战时技巧并不比其他宗门差——当然攻击力总是比不上剑修们。好在游弋实际上也是个皮厚的,偶被风刃划过,也不过是擦出小道的血口子,还不至于魔气外泄。
一旁何曾宣已发觉了几分不对,却又难以得出是什么不对,一时也再不敢出神,密切关注四周植物的动静。游弋却仿佛被狂风压抑地动弹不得,毫无动静。
何曾宣心神稍稳,前进几步打算将那几株长相奇怪的家伙先消灭掉,谁知刚刚来到六树之前,一股凛然之意便从他的身后传来。
带着花木气息的灵气凝成螺状,裹着一片深紫色叶片逼近。游弋向来是以操纵花木的能力示人,卒不及防的一手法诀立刻将何曾宣蒙怔了片刻,下意识凝起一道防护阻挡在身前,后退几步步入六树环绕之境。狂风顿止,环绕着游弋的巨树已经重新化为一枚种子,露出被割得破碎的外衣来。游弋冲对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轻轻招了招手。
黑色的树木舒展开他们坚硬光/裸的枝干仿佛利剑成樊笼一般将何曾宣锁在其内。
游弋感受到扎在自己身周的那些神识微弱的悸动,心中堪堪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浑身紧绷。
“你以为你赢了?”他抬起头,看见何曾宣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不,你不能杀我,但反之却可以。”
狂暴的今日自他身周扩散开来,形成墙幕般密集的风网。男人的面色发冷,还有些苍白,透支而出的灵气将风网构建得更加强韧,而后向不远处的游弋罩去。
毕竟差了一个境界——游弋的身体开始发烫,仿佛血液都在沸腾——除非,除非……
游弋无法再顾及场外的人们,他明白合欢宗大抵会想办法绊住季仲卿,这一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