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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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恋残花-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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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生坐在东方皓身旁,却是闻风不动。东方皓遭人漠视,有点生气,铁扇越拨越有劲,隐含内力,凉风大得呼呼有声,令人生痛。幸有高、吴两老假咳几声,才收敛一下。

    右方次座的侠士一派正气,道:「爹、四叔,孩儿守住的应天府虽为南京,但该处长年太平,又非我帮的重地,实在不必由我来亲自监督,吩咐睿儿来办好了。反而扬州位於江河交界,是督运粮税要地,又是南北消息的集散地,每天都要接待江湖中人。孩儿没有其他好本领,就是江湖朋友够多,我来接管扬州,亦不错吧!」此人骄而不傲,正是东方义的长子东方炎。他年轻时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威名不输给在座各人。

    东方晧冷笑一声,道:「炎弟,三叔的工作,可不只是行侠仗义般简单呢。为兄怕你忙於交朋友,忘了正事。」东方炎哈哈大笑,却没有反驳。

    东方义奋力拍一下桌子,严色道:「放肆!危急之时,岂容你们内讧?你们别以为身居要职,便可以出言不逊,目中无人。没有好建议,就给老子闭嘴!」

    高老伸手示意,让东方义冷静,後道:「应生,你爹自帮会创立,一直费尽心神打理帮务。他早已打算年老力衰时退下来,让你继承他的衣钵。只是万想不到你剃度出家,白费他一番心血。不事夫母,此乃大不孝,你爹也走得不安心。你要超度你爹,光念佛是不管用,来继任扬州头领,统率帮会吧。」

    众人再议论甚久,周氏终按捺不住,哭道:「是娘不好,娘给你叩头,你回来继承家业吧!」东方秀跪在旁边,扶着老母,道:「秀儿还没服侍过大哥,大哥已出家。可是我们确是兄妹,你要成佛还是投胎,都改不了。秀儿当妹妹,就代娘亲向你叩头,求你回来当家,不要再让娘亲日夜牵挂了。」

    东方秀「噗」的一声跪地,但应生还是继续念佛,面不改容。

    倏忽,东方隆向应生弹出一个铜钱;应生亦及时弹出一颗念珠,两物碰个正着,当当落地。东方隆遂笑道:「应生,我们昨天一同联手,对付伤害三伯父的人,你不是已经踏入红尘吗?你虽然出家,但还出现於此处,又去救三伯父,不就是证明你凡心未泯吗?为弟不是有意挖苦,只是认为你不过怨恼你娘亲,才会毅然出家。况且出任统领,无碍你修行。行住坐卧皆是禅,再说当年佛尊传道,不是入世之举吗?总之拯救苍生,就是佛道;秃着头来当头领,非不可为之啊。」

    东方智道:「当年我四兄弟立帮,立誓四兄弟世代相依,共同进退。你们老三可不能就此退出,违背父辈约定。否则帮会只会四分五裂,让朝廷的魔掌祸延百姓。」

    应生双唇微动,众人以为他终受打动,要启齿答应,却张口竟道:「勉强变改,无补於事。」

    众人要放弃之际,裴衡回想起东方礼身先士卒,想起他临死所吟的《月下独酌》,想起诗仙李白,想起寂寞,想起怀才不遇,想起变幻无常,想起人生几何,想起对酒当歌,想起东方礼的剑法。他道:「应生前辈,请看。」他拔出长剑,在室内挥舞起来,上天下地,如腾云驾雾,如忘却尘俗,如神人飞天;虽然一手孤月剑法,不够潇洒,不够淋漓尽致,却足以教人想起东方礼的死前的豪言壮语。应生亦不例外。

    东方隆见应生动容,乘势道:「应生,看到吧?请你统领扬州分舵吧!」

    应生合什鞠身,道:「待秀儿诞下子裔,就是应生退位之时。」众人大喜,心想六个要府,皆有统领舵主,算是稳住帮政。

    话说当年东方家四兄弟建立帮会,迅即雄据四府,东方仁镇松江,自成一国。东方义镇淮安,东方礼镇扬州,东方智镇苏州,各领遭运要道的帮务。後来众人的儿子陆续成材,帮会亦日益壮大,遂遣东方炎入主应天府、东方隆入主杭州。由於东方仁早逝,东方晧继承父业主松江,而应生出家为僧,不沾俗务,故东方帮目前才於六府设舵而已;权衡四家的天秤,亦因此稍为偏移。

    众人喜见应生答应,东方晧却忽道:「难得大家聚首一堂,小侄就谈件要事。刚才听四叔所言,四家要共同进退,但咱的长家跟三家只统领一府,若论势力,始终比二叔和四叔薄弱。故小侄提议让昭弟和秀妹也提上来,分别到徽州和武昌当头领,兴办东方帮务。」昭儿是他的亲弟,留在松江,没有出席;秀儿即东方礼的女儿,正好在场,但是她向来养在深闺,不懂得江湖事,听见此番话,立时惶恐得怔住了。

    高、吴两老皱起眉头,心想学生此举急进突兀,定遭群起反对,但故意阻止又会落掉学生面子,甚感进退两难。东方义则皱起眉头,说:「皓儿,昭儿那副德性,你最了解。老夫绝不允准让他统领分舵,以免助长歪风!而秀儿是女儿家,除非有人入赘,否则与大夥男儿办事,总有不便。」

    东方晧鼻哼一声,道:「二叔,昭弟又哪副德性,担当不来?顶多只能说他不晓经义,但若论武功,至少不输炎弟呢。」

    东方炎即昂首大笑,道:「哈哈!昭弟的武功,炎弟可不敢恭维!可是上个月我们偶遇畅饮,才听他说只喜欢娶老婆和生孩子,娶得十个八个也不够,生得大宅容不下也不够。听说他的三儿子都廿岁,要成亲了!那天他谈得兴致勃勃,可是没讲过要当头领,多半是不愿担此重责,咱们不要强人所难吧!」

    东方达一直沉默,此时也按捺不住,窃笑说:「哎唷!就说昭哥好本领,我还不过娶得一妻,纳了两妾,大儿子还不到十岁呢。几位兄长,我们真要加把劲啊!」

    高老见面子丢光得差不多,便教训道:「咱让昭儿当统领,也该先让他学习,岂能一步登天?否则其他东方家眷定会不服呢。」吴老也认真道「对,就如你们每人当初,先到各府学习不同帮务,在江湖闯出名堂,才可擢升为头领。凡事循序渐进,才可长久。」东方智亦道:「晧儿要求并非无理,但两老亦所言甚是。二哥,我们就拜托两位老先生教导昭儿,如何才是本帮子弟,且看他是否有将才。至於秀儿方面,与其出嫁或是待人入赘,让她学点生意也没坏,毕竟女不中权,难以驾驭赘婿。」东方四老向来兄弟同心,东方义亦点头道:「四弟言之有理,二哥赞成。」

    东方智不愿纠缠内讧,不容别人接话,便说:「我还要与大家商量本帮与官府及其他帮会的事。话说今案牵涉王家帮首领的性命,东方帮与王家帮已经势成水火,唯望不要再添枝节。他们已是乌合之众,只要行事不太过份,就别管太多。目前首要,是捣毁朝廷的诡计,而不是鹬蚌相争。」

    东方隆很会接话,又道:「爹,他们不敢明来,大概是害怕惊动皇帝老子。近年朝廷平啺荨⒂帽剩枚扰哟螅一噬虾妥谑姨袄烦尚裕说澈吞肮俚钡溃⒍ㄊ侨氩环笾А6魅醣景锸屏Γ蟾攀且贾米ρ溃刂其钤耍比”├!

    东方晧却道:「嘿,难道我们要与朝廷为敌?当反贼可要抄家灭族呢。」

    东方炎鼻哼一声,冷冷道:「我们替皇上肃除贪官,不是有功麽?若然要怪罪下来,我们亦不会任人鱼肉,否则怎对得起帮中兄弟?怎样面对大伯和三叔?」

    高老伺机插话,道:「今年才举会试,而且朝廷奸党得势,要找人在朝廷中担当要职,必定要花很多手段。否则自行荐人入朝,并非花十数万两便可办成。」众人皆道当今朝中,并无一人可靠,而培养後生成才,也必须先觅得良材,又要疏通官府,并非易事。

    可是众人提起科举,裴衡便想起现在苏州,正好住有一位状元爷,便说:「各位,我帮与申时行老爷有交情,他老人家曾任首辅,在朝中定还有势力。只是他退隐几年,早就不问政事,不一定卖此人情。」

    东方炎心想终有一句管用的话,登时霍然站起,道:「我们就去请教一下,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叫有尽力!衡儿,来带路!」东方智见东方义点头,便道:「申老爷与我帮交情甚笃,说不定可以说服他帮忙。既然如此,炎儿就与衡儿去拜访申宅,待你们有消息才作商议。今日到此为止,也请三嫂和秀儿好去休息,准备回扬州,不必再来费神了。」二人允了,便先行离席。

    待众人散去,东方炎搭住裴衡的肩膊,道:「衡弟,咱们要准备些厚礼吗?」裴衡想了想,笑道:「炎兄,我们带一盒上等茶叶,应该足够了。」



………【第十四回 阁老 (下)】………

    第十四回阁老(下)

    两人骑马穿过繁华之地,进入幽静山林,太湖景色渐收眼帘,可是光看一个湖、一堆石、一群树、一堆田,始终略嫌乏味,两人认为还需要点人气。正好太湖甚多游人,尤其生了太湖娘娘的传说以後,不少人慕名而来,倍添太湖生气。

    东方炎忽然说:「衡弟,刚才你耍一套剑法真够潇洒,是三叔教你麽?」裴衡「啊」的一声,道:「非也非也。小弟只是在刑场看过三爷舞一次,而且这套剑法不大复杂,看起来像舞蹈,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不过我刚才运使起来,老是欠缺三爷的神韵,他好像很陶醉其中,像表演给别人看似的。」

    东方炎「嗯」一声,说:「的而且确是在表演,但我看并非演给我们看,而是演给其他人看。你猜到是谁吗?」裴衡摇首道:「请炎兄指教。」东方炎轻轻叹气,说:「如无意外,该是剑舞门掌门公孙玲,还好三婶不懂武功,否则定看得心酸。不过你还年轻,而且不是姓东方的,不知道那些往事,不会明白我的话。可是东方家中,不少人仍对此人的事耿耿於怀,而三叔和应生最为难受。」

    裴衡略猜到一二,无非是恩怨情仇,只漫漫道:「衡弟很想知道,不过要办正事,留待他日指教吧。」

    此时,他们眼前是一处偏僻的渡头,可是他们没有登船,皆因已到达申时行的「申酉山庄」。庄园有石墙围住,但石墙只有一丈高,而且有树枝遮掩,檐蓬至墙身若隐若现,埋於深山之中,彷佛无墙无壁;月圆正门常开,木影壁上雕有日落西山图,恰巧是门外之景。光是两个简美之作,已令东方炎叹为观止,道:「我在应天府看尽金碧辉煌的大宅,甚麽达官贵人的家,却远不如这苏州山野之居!不,申老爷本来就是状元爷,难怪难怪。」裴衡会心微笑,敲响影壁後的铜锣,待山庄的下人接待,再沿着蜿蜒小径,登上山腰的宅居。

    他们穿过一道山门,走进堂前亭院,听见後方传来乐声,裴衡便道:「申老爷又在赏崑曲吗?」下人微笑点头,招呼二人在客堂,道:「小人马上通知老爷,两位如不嫌弃,请先用清茶糕点,糕点全是少小姐所造的。当然两位亦可到前院观赏园景,随便散步。」

    裴衡喝一口浓茶,吃一块花糕,说:「当真味甘可口,要是暑热用冰镇,风味更佳。」

    东方炎拿起茶杯,依样葫芦做了一次,笑道:「难怪你说只带茶叶便可,假若带来两酲酒,真是大煞风景了!老兄向来只喝酒,从不喝茶,今次真要逼我破戒、破戒!」然後他又乾了一杯,啃两块糕点,说:「很不错、很不错!不过老兄一介武人,还是喜欢卤肉烈酒!话说回头,申老爷就是这麽优雅的人吗?」

    裴衡悠然自适,笑道:「文人雅士本该逍遥自在,申老爷领悟到前人真谛,堪称优雅。申老爷与师父是旧相识,数年前,我跟随过师父来拜访一次,当时他才刚辞官归理,尚有几份官威,但我已很久没有拜会申老爷,不知道他近况,但他隐逸多年,深居简出,善养身体,无足无缺,恐怕已是练得半仙了。至於他老人家膝下几个儿子,不是取得功名,就是殷实商人,与东方帮有点生意往来,只是他老人家没有沾手生意吧。」

    东方炎环视堂内,道:「原来申家是书香世家,难怪此山庄也显得气派不同。想我东方家也曾是出读书人,祖父亦中进士。可惜来到我辈,连一个举人也没有,当真惭愧啊。衡弟,趁乐声还没有停止,我们去前院走走吧!」裴衡一口答应。

    二人回身步至前院,在堂前望向山下,墙边都是竹丛,右方有山溪经过。申家在溪中间凿个小池,用太湖石围住,石上有青苔自然点缀,另外倚墙砌一堆假石山,种了几棵松树;树够老、枝干粗,气派非凡。二人步下石楷,踏上石块路,脚下绿草柔柔,走得多,脚也不会痛。左方都有水池,只有一端连河而已,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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