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问那个沉默的少年。
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越镜尘竟突兀地说:“我有事要办,离开几天,你在这里等我。”
直觉要说“我跟你一起”,但猛然醒悟对方的身份,怕是不方便……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冷岚冰还是从容回应:“萧公子几时回?”
“大会之前。”冰冷地笑了笑,薄唇中吐出这几个字,不欲再说。
“哪……就此拜别?”
“恩。”没有多看那一张绝世绝俗的容颜一眼,话语显得有丝随意,越镜尘调转马头,踏上另一条驿道,向西疾驰而去。
城前马欲催,风沙烟尽时。冷冷的城墙下,黑衣的人还在远目眺望,美极的眸里只有清澈,与三分失落七分迷茫。
“岚冰,你喜欢他啊?”
忽然,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寥落之气。
丝毫不惊,眼神骤变,收敛起脸上的动容痴迷之色,冷岚冰云淡风清地回过身,不意外看到一个紫衣男子斜斜倚靠在城墙上,微笑地望着他,颇有些轻浮之态。
“此竹。”他淡淡唤出男子的名字,空寂冷清的眼里无半分情感的影子。
“也不是不行啦~只不过那样你就要努努力了,”名为此竹的男子轻笑,继续调侃,“头一次哦,你的色相居然也没用,看来又是一个强人。对了,他怎么走了?这点怎么超出预料?”
“我不允许你对他下手!”冷岚冰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寒气直逼此竹。
“前提是我有那个本事……”举手做投降状,男子笑道。
“可以走了吗。”漠然说完,冷岚冰自顾自地下马,走进城,黑色轻衣显得他的皮肤尤其白皙透明,美丽不可方物。
明朗一笑,紫衣男子快步跟上去。“这样说起来……那人杀玄慈那老秃驴的手法够干脆啊!”
“哼。一年不见你话变多了。”
渐行渐远,直至两人声音再也听不见。
* * * * *
从沙漏里掬起一把沙,看流沙缓缓从指缝流下,最后手心空无一物,萧墨隐站在逐风殿上,柔若春风地微笑。
“主上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一旁恭敬立着的展说,声音里有隐隐的畏惧与钦佩。
将一缕乱发拂到耳后,魔教至尊柔丽的身型仿佛弱不胜衣,清雅的脸上只有盈水欲滴的温柔。“尘儿说,他很想看看赤泪。”他轻轻说道,随即继续玩弄着无法抓捕的沙。悠远的目光如同在回忆自己离家的儿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展猛然醒悟——连魔教都不知道赤泪的去向,一个小小的试剑楼楼主又怎会知道!除非……
他不敢再往下想,忽地单膝跪下,低头道:“请主上允许属下去相助少主!”
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下属,萧墨隐淡淡地笑,竟然又重复了一遍几秒钟前说过的话。
再不懂他的意思展就只好自杀以谢罪!
“主上、少主英明!”他恭敬地行礼,站起,退回一旁。从现在起,展心中对“那个女人”的儿子存有的怀疑全部消失,他,不愧是教主亲子!
原来少主和教主两人竟然早就看出那个冷岚冰的不对劲吗?
“可是主上,少主此番前去是为了根治旧疾!”这最后一点,他绝对无法放心。
“没关系……”迎着风走下长长的台阶,仰望浮云,萧墨隐轻轻说,隐含温柔笑意。
“他不会有事……”
“是的。”不敢再多问,展静静跟随那人的脚步。只是,到现在教里也查不出这个冷岚冰的来历!真金白银在剑神门下修炼了十余年,现任试剑楼楼主,也确实是本人……但,正因如此!才是身分成迷。
他,与天随府有何瓜葛?
十四
绕过空无一人的冷寂七重天前庭,入目是一片竹林。
“你就留在这吧。”柔声吩咐了句,萧墨隐独自走进幽深寂寥的林中,姿态怡静,人如莲高洁白衣安定纯和。
苍苍竹林,一地干枯的竹叶推积,无人打理。那双足踩上去,却听不见任何干叶碎裂的声响。似乎是不想破坏此刻平和的美好。
又或者,是不欲惊扰什么人……
循着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一片林中空地。只见这周围却一反常态种满了株株梨树,风一笔带过,落英缤纷,白华如雪,簌簌飞落的花瓣漫天撒下,些许飞到来人墨黑的柔顺长发上,景可入画。萧墨隐温柔地看着……中间那一方矮矮的坟冢。
爱妻闻人离之墓。
轻不可闻地走过去,背靠墓碑,他滑坐在地。透出树梢丝缕阳光,萧墨隐单手拂额,似乎想遮掩太过强烈的阳光。
“每一天、每一年都是一样啊……”他轻笑着说,“七重天,一样的楼阁一样的草木,死物。离,可是你知道吗,除了这个,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回答他,惟有漫天飞花旋舞的声音,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啊,对了,有四年没有来看过你,我忘记了,离会怪我吗?”
一分分合上眼眸,直至将那双温柔淡定的眼全部盖住。嘴角笑意不变。他仿佛沉迷于这片宁静。
回忆不分悲喜地袭来。
……
“为什么?”温柔如水地笑着,男子轻声问对面神色凄厉的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一系列的刺激让平素温婉的女子仰天狂笑起来,那笑声里却是浓浓的悲哀与不甘,“你到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到现在还笑的出来!面对自己妻子的背叛,你到现在还笑得出来!
那么还有必要象征性问我为什么么!?
“萧墨隐,”散乱的发丝下,女子疯狂愤恨的眼神如困兽,“你,不是人!”不!甚至连禽兽都是有心的……
“甚至连我……都只是……”
……
这个七重天果然是坟墓……踏进来的人,都会死。如同诅咒般,驱散不开。
就算他找再多的人来尝试,结果都只有一个。
睁开眼,那双眸柔和深邃。又见万年不变的日光穿竹,隐秘宁静,没有一丝生气。低头,纤细的发丝垂下几缕到胸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忽然愉悦地笑了笑。
“离,尘儿是个有趣的孩子……”
“你带给我的是背叛,告诉我,那一次尝试失败了……那么他呢,会给我什么?”
状似认真地思考起来,转瞬,他却摇摇头,柔柔的余光扫向无言荒冢。“离,但他和你不一样。”
言止于此。萧墨隐起身。一袭白衣袂纷飞,消逝在美丽独赏的落花中。
“他甚至不象我……”
“我想让他留下来。”
“离,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儿子我很喜欢……若你泉下有知,放心罢,我会代替你,好好宠爱他的……”
嘴角遗留一个不经意的笑,有一丝愉悦一丝了然。
* * * * *
闻人离。第二十七任教主夫人。温婉贤淑,貌美倾国。
为前代天随府主人爱女。
与当代剑神师出同门,青梅竹马,感情深挚。
卒于四年前。享年二十八岁。
只是从此,这个出身尊贵的迷样人物,彻底在魔教传奇中,结束了她不长不短的一生。
* * * * *
桂城分别的第一日,越镜尘在古道上策马狂奔,披星戴月,一路向西。
与此同时,武林盟主高羽华在万众瞩目下率着三百人的庄中高手抵达桂城。同日下榻武林盟据点。
“喂,岚冰,”刚于高羽华客套过的紫衣男子此竹走过来,轻佻地说,然而仔细分辨其中还有一丝担忧迷惑,“他的目标不是应该是高羽华?人来了,他倒跑哪去了?如果他一直不出现,计划怎么实施?”
被问的人双目幽幽,面无波澜,“我怎么会知道?也许真的是魔教中的事吧……”
“我们只能这样希望了。”紫衣男子爽朗一笑,掩去眼中骤寒,“只要他一日不对高羽华动手,就一日不能抓住他……那他可是永远不会属于你。”
冷冷扫了那格外欠打的人一眼,冷岚冰转身就走。
……抓到他,他就能属于我么?
第二日破晓时分,到达了他的目的地。行路幽谷。然而不急于进谷,他只是在谷外的城镇里找了家客栈入住。
这个城镇本是个极小的村落,只因行路山庄的入主,来往的武林人士多了,也跟着发展起来。
将马交给小厮,越镜尘缓步迈入门槛。
“茶。”淡淡吩咐一旁伺候的小二,他一下颓然坐倒在不怎么舒服的长凳上,疲惫地闭起双眼,运气逼退胸口中积聚的淡淡苦闷。再从贴身带的药瓶中取出一颗丹药服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具身体可能连两年都撑不下。纵然有太多虚假,冷岚冰这句话倒是正中红心。
这种状态,跟本入不了行路山庄。他或许疯狂,但不莽撞。
现在只有等,等身体恢复。
玄慈方丈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他,在那里也讨不了好!
乏力的靠在桌沿上,合上的眼却在下一秒睁开,锐利的视线瞟向一边,隐含被打扰的怒气。
那一边,三个身着绿衣的男子正横穿整个客栈缓缓向他走来,东倒西歪,一路上踢到不少桌椅,身上的臭气冲天,每人手上还拎着一大坛酒,撞到人,污言秽语还倾巢而出。
“嗝……美人啊……”被另二人七手八脚架稳的麻子脸眯着眼睛,仔细上下打量起越镜尘,恨不能当下上去摸两把。
“老、老大,他是男的……”头被摁下去的一人结结巴巴说到,但动摇的语气显然不觉得面前人的性别有问题。
“男的就他妈不行?”
“听您的,老大!”一声令到,两人毫不迟疑地答应。
眼眸里刚刚聚起的愤怒,已完全被浓浓的兴趣代替。越镜尘双手抱胸,目光闪闪,竟然满是期待。
……神,在人间呆了加起来也二十五六年了,还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
该感谢吗?
“嗝,美人……”麻子脸色迷心窍,踉跄上前,伸手,眼前却因为醉意而模糊一片,几次都对不准人脸。
“呵呵,”低低笑了声,说不出的邪魅,越镜尘抬起手,伸向那人胸口,“公子?”
修长的指尖几乎快要触到那令人生恶的衣襟……
咻……利器划破风的声音传来。
眼神一冷,越镜尘忽地手腕一转,扣住一双横空飞来的筷子。
不错的功力!值得赞扬,但是……
多事!
黑如子夜深如幽潭的眸里是毫不掩饰杀气,他转头看向“暗器”来处。
“你住手!”一个清亮低柔的嗓音喝到,红如烈火的身影转瞬闪到四人中间,将两方隔开。
这人干什么跳出来?双手不动,脚略一用力,越镜尘维持着坐着的姿势连人带凳子后退几尺,好整以暇地侧头看着跳出来的那人,眼眸里冷光暗涌。
第一眼看过去,有一秒失神。
美人绝色!肌肤白皙的瓜子脸,上挑的凤眼,眼波柔而媚,秀挺的鼻,殷红的唇柔软姣好,黑亮的长发直披,修长的身体,完美的绝艳!
然而,真正让越镜尘失神的是……
靠,那身红衣也太晃眼了!怎么就跟太阳似的!
十五
那人一双美丽凤目流光溢彩,恶狠狠的瞪着他,仔细一看,那人的眸竟然是罕见的琉璃色!然,只因绝色脸庞过于柔媚,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还显得勾魂摄魄。
他就这样横在越镜尘身前,用清脆低柔的声音恶声恶气地说:“我不许你随便杀人!”
“哦?”一挑眉,刻意拖长尾音,越镜尘颇有些轻浮地看着他,眼眸里却冰霜漫布。
朝天翻了个白眼,红衣人红唇一抿,嘟囔道:“世上总有这种人……”只是下一刻,他神色一变,冷凝起眸,猛地转头,狠厉地眼光射向犹自被惊住的众人,“还不给我滚!”
忽地,他长袖一甩,带起一股凌厉的风。
看了他一眼,越镜尘慢条斯理地把小二上的茶从桌子上端到自己膝盖上,他的手指刚稳下,“轰”地一声,木桌便自分五裂,再一秒,已完全化灰!
“……杀人了啊!”被瞬间惊醒般,三个人带头,众人连滚带爬冲出客栈。见识过不少武林人士,但何曾见过人甩一甩衣袖就有如此功力!况且,那人固然美,此刻一袭红衣目露凶光,却如修罗!
“呼,总算走干净了……”瞬间卸下气势,长长呼了口气,红衣人走到一旁,单手拎了张桌子,随手扔在被他打碎的那张远处上,悠闲落座,还顺势抢走越镜尘手上的壶给自己一倒了杯茶。而后者,手指放松,任他为所欲为。
毫无风度的灌下杯温茶,他忽然美目一转,直直看向越镜尘,若有所思的神情是种男女莫辨的惊艳,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喂,我说你啊,被叫句‘美人’那么生气?”
扯开嘴角,没有意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