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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不二醒过来，已是次日天光见亮。张成朝屋外大喊：“恩公醒了！”丁不二下了地，从屋里出来。张成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不一会，张成媳妇端了水盆过来，伺候丁不二洗漱。丁不二在女人面前倒更为拘谨，忙道：“有劳……”只吐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叫小姐不妥，叫大嫂也不合适，索性住口。丁不二草草洗了两把，擦了脸，想起昨日酒醉失态，实在没有脸面再停留片刻，便要告辞离去。张成道：“恩公哪里去？”丁不二道：“事已至此，再留五台山，未免白添闷气。”这时听张成的媳妇说道：“找不到那个寺庙，随便从哪个庙里请个师父，他们还能认出来不成？”说着端了洗脸水倒进菜园里，便去张罗饭菜。显然是张成已经把昨天的话对媳妇说了。张成应和道：“是啊，和尚脑袋上也没写着是哪个庙的，都是光头，念一样的经，凭他眼力再好又如何辨别。”又听张成的媳妇在屋里说道：“大不了让那师父一口咬定，就是那寺里的和尚。旁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丁不二笑道：“让和尚说假话，那不是逼他犯戒条了。不妥不妥。本来就没有佛光寺，我却弄出个佛光寺的和尚，岂不是更让人耻笑？”
“佛光寺？”张成的媳妇从屋里出来，“恩公说的是佛光寺？”丁不二看着她，点头道：“是啊。”张成对媳妇说道：“不去做饭，又出来干什么？”张成的媳妇走到张成面前，小声道：“相公，你还记不记得，前年……我们俩……后山……”那声音越来越小，倒似要一头扎到张成怀里。张成恍然大悟，高兴得一跺脚，腿上一阵剧痛，疼得差点倒在地上。媳妇急忙将他扶住。张成道：“恩公，有，确实有佛光寺。”丁不二一怔：“有佛光寺？怎么我走遍了山上寺庙也没有看到，莫非改换了牌匾？”张成道：“这五台山以台怀镇为中心，附近自然是寺刹林立，香火极盛，已然是天下闻名。而在外围的一些山峰，其实也有寺庙禅院，只不过地境偏远，往来不便，因此便香火冷落，也很少有人知道。前年，我和娘子……”说着看了一眼已经面带羞红的媳妇，继续说道：“我们经过那里，看到一处大的寺院，叫作‘佛光真容禅寺’，想必是恩公所说的佛光寺了。”丁不二大喜，急忙问道：“从哪里可以去？”张成的媳妇回过头说道：“恩公先不急着去。我这就准备饭菜。”说罢又转身进了厨房。
第三章 闹庙
从台怀镇折北而行，入山约两个时辰的路程，便隐约看见一座幽静古朴的寺院，那便是丁不二要找的佛光寺，也就是佛光真容禅寺。佛光寺位于五台山五峰以外，由于地处外围，寺刹散远，往来甚为不便，所以上五台山祈福进香的人，大多不会注意这里。与台内金碧辉煌的寺院不同，因为没有历代贵官富贾布施重修，所以佛光寺香火冷落，寺僧贫苦，修装困难。而正是这一点，才使得这座古刹更显得幽静神秘。
通往佛光寺的山路上再无人影，寺院门口也无人出入。丁不二笑道：“看来这的和尚不会做生意，寺院没什么香火。今日终于有人光顾，却不是送香油，反是来偷和尚的。哎呀，和尚祖宗的面子都让他们给丢尽了。”而后，展开轻功，便朝古刹奔去。
寺内的庭院中，十几个小和尚列队耍着棍棒。一个矮胖和尚背对大殿，空手站着，观看小僧们演练，偶尔开口指点几句。一个小僧忽然愣住不动，被旁边的棍棒打中肩头，叫出声来。矮胖和尚走前两步，高声问道：“一行，为何分心失神？”叫做一行的小僧右肩受伤，整条右臂不能动弹，左手指着大殿上面，叫道：“上面有人！”矮胖和尚一惊，急忙转身，向大殿上方看去。众小僧也各自收了棍棒，抬头看去。丁不二懒散地仰卧在大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右腿搭在竖起的左膝盖上，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和尚拿着棍子不去烧火，倒来学猴子耍弄，好笑啊好笑。”矮胖和尚后退了两步，离大殿稍远，才看见屋顶有人，仰脖高声叫道：“施主置身琉璃瓦顶，恐玷污圣殿，请下来讲话！”丁不二看了看他，斜眼问道：“你是无涯？”矮胖和尚摇头道：“不是。”丁不二伸了个懒腰，依旧仰面看天，不再理他。矮胖和尚大怒：“施主便要找无涯师叔，也该先行下来。这般傲慢无礼，我……”丁不二大声说道：“你怎么样？你已然犯了嗔戒，小心方丈老和尚打你屁股。”有小和尚忍不住笑出声来。矮胖和尚被他当着众多小僧的面戏弄，早涨红了脸，一时按捺不住，便跳起脚来，大声喝道：“休再胡言！快快下来！”丁不二又问道：“你是无涯么？”矮胖和尚盛怒之余，仍不忘“出家人不大诳语”，摇头道：“不是。”又有小僧怕笑出声来，急忙自己捂住了嘴。矮胖和尚更大声喝道：“再不下来，休怪贫僧无礼了！”丁不二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怕你无礼，所以不敢下去。你也不必生气，请无涯大师出来，我自然下去。”众和尚在下面大喊大叫，丁不二不下来，他们也无可奈何。丁不二心中暗笑，佛光寺的和尚居然愚笨若此，也不知那位无涯大师是怎么教出来的。
早有小僧进去报告师父。一个身材瘦小、须眉皆白的老僧从大殿左首绕出。矮胖和尚和众小僧登时噤声不语，垂手站立。报信的小僧指着大殿顶上，报道：“师父，那位施主就在上面了。”老僧并不急于抬头观望，依旧稳步来到众僧面前，见矮胖和尚气鼓鼓地喘着粗气，脸通红发紫，遂抬起手掌在他面前轻轻起伏两下，示意他心平气和。矮胖和尚闭目吐纳，呼吸渐平，脸色也渐渐恢复。丁不二从下面众僧的动静知道无涯大师已经出来，不再大剌剌地躺着，坐起来仔细观看。老僧身材瘦小，身上披的袈裟便略显宽大，不过从他的举止气质一看便知，其内在威德武功决不会像外表这般薄弱。老僧对丁不二说道：“施主既要找老衲说话，你我高低相隔，多有不便。烦请施主移架殿内如何？”丁不二明明知道老僧便是无涯大师，仍故意问道：“这位高僧倒比那位胖师父和气得多。敢问可是无涯大师？”老僧道：“老衲便是无涯。请施主下来说话。”丁不二两手扶着琉璃瓦慢慢站起身来，趔趄着往前檐走了两步，脚下不稳便坐倒在琉璃瓦上，咧嘴叫道：“哎呦！不行了！你让他们把梯子架好，我好下去。”无涯大师命人去搬梯子。矮胖和尚气哼哼地问道：“施主是怎么上去的？！”丁不二想了想，说道：“我也奇怪，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怎么就在这里了。”
有小僧架好梯子。丁不二小心翼翼地一格一格往下挪移。降至中途，忽然脚下一滑，竟失足跌落下来，大呼救命。众小僧不禁失口惊呼。丁不二四脚朝天，眼看离地只有两尺，断无翻身可能，此一落地那脊椎骨势必要断裂不可，就算不死，也是残废。忽然身下红光一闪，丁不二身子竟又抛起，再次下落之时，有人在他左臂一托，丁不二两脚落地，一个踉跄，扑到矮胖和尚身上。无涯大师原本不在梯子旁边，也猜想丁不二定是假意跌落，因此并未急于出手。但见他真的即将坠地而无逃生余地，才猝然栖近，用袈裟将其兜起，并顺势一揽，令其双足落地，总算逃过一劫。无涯心中暗叫：“好险！一时大意，险些在这佛门清净地酿出惨祸”。矮胖和尚“哼”了一声，两手将丁不二向外一推。丁不二就势站稳，转身对无涯大师躬身行礼：“多谢大师！”
无涯合十还礼：“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寻老纳有何贵干？”丁不二道：“我只是一个迷途的香客，本不知五台山还有个佛光真容禅寺，无意间听到两人议论，一时好奇，便走近多听几句。谁料竟遇到歹人，不知怎的就被他们下了药，醒来便在这大殿顶上了。我想，他们既是歹人，又在暗中议论，定有对宝刹不利的阴谋。恐说了这些小师父们不信，只得请大师出来，当面告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涯大师又是合十以礼，不紧不慢之中，猛然出手，擒住丁不二的手腕。丁不二刚才佯装跌落，就是要表明自己不会无功，消除老和尚的戒心，以便寻机下手。他断定老和尚定然会出手相救，因此放心一摔，竟无破绽。没想到老和尚也甚是狡猾，丝毫不露声色，却又突然出手。丁不二反应也真叫快，登时大叫起来：“哎呦！好痛！大师！大师！”丁不二身负两项绝技，一是轻功，一是快手，此刻深知无涯欲试其武功，便索性全不施展，且由他去。他的功夫都重在轻快，内功着实不济，自然也不怕老和尚试探。无涯一怔，急忙松手，料定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自然也就放下心来，口中念道：“多谢施主良言相告。”丁不二先是自顾揉捏了一阵手腕，才说道：“大师好手段。谈笑间，我这一条手臂就要废了。”无涯心怀愧疚，忙合十道：“老衲不知轻重，多有得罪。”丁不二借机打诨道：“我七岁习武，先后拜了五位师父，自以为武功已经不弱了，没想到还有大师这样的高手，佩服佩服。”矮胖和尚听了又气又笑，不屑地“哼”了一声，心想：也不知他拜的都是什么样的师父，狗屁不通还敢自称武功不弱。有小和尚便把持不住，笑出声来，急忙掩口。无涯毕竟持重，只微微一笑，又道：“施主说笑了。敢问施主如何称呼？”丁不二正要编个说法应答，忽有小僧跑了禀告无涯：“师父，有两个人上山来了，身上似带有兵刃。”丁不二叫道：“来得好快！一定是他们。大师可要多加小心！”无涯大师稍稍一怔，便又似无事一般，缓缓说道：“暂请施主到客舍歇息。”丁不二煞有介事地嘱咐道：“那二人可是厉害，大师千万小心！我留下来助大师一臂之力。”无涯面带微笑，轻轻拍了拍丁不二肩头，说道：“多谢施主，老衲自当小心。施主请吧。一明，给施主带路。”
报信引无涯来的小和尚原来叫做一明。小和尚一明领命，对丁不二道：“施主，请。”丁不二遂跟着一明绕过大殿朝客房走去。丁不二心中纳闷：“究竟是什么人上山来？莫非是天山恶鬼他们跟着来了五台山？难道老和尚和他们是一伙的？”丁不二心头一紧，暗自叫道：“不好，天山恶鬼骗我前来，定然是和老和尚早就熟识。他们此刻赶来，定是要和老和尚一起对付我。须得赶紧走人，不如就携了眼前这个小和尚一起下山去。”想到此，丁不二贴身靠近一明身后。一明并无防备。丁不二快速出手在一明身前身后连点了十几处穴道，嘴角露出微笑，四下查看从哪里将小和尚扛出去。一明转过身来，惊讶的看着他，问道：“施主在做什么？”丁不二猛地一惊，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十指，心中纳闷：“点穴怎么不灵了？竟然连个小和尚都制不住。噢，是了，这小和尚一直跟在老和尚左右，定是吃了小灶，武功比其他和尚强得多。还须赶紧找个由头遮掩过去。”于是做出无奈的样子，说道：“我本要留下与大师同仇敌忾，共退强敌。大师不肯，定是心中认定我武功低微。我便要展露两手给小师父看看，谁知真的连小师父也不如。唉，难怪大师看不上眼，惭愧惭愧。”一明知他惯于吹牛，也不多想，只客气地说道：“师父自有安排，请施主放心歇息便是，不用担心。”
走了几步，丁不二忽又叫道：“糟了，糟了！”一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施主，怎么了？”丁不二紧张地说道：“那两人诡计多端，狡猾的狠。无涯大师是得道高僧，菩萨心肠，难免被小人算计。我亲耳听得他们议论。他们先会造谣诬陷，说寺里私藏大盗丁不二，问大师要人；大师交不出人，他们便借口发难。当然，有无涯大师在，论武功，他们未必能赢。可是你想，我一个大活人，他们都能半夜放到大殿顶上，难道不能在寺里预先埋伏了人手，在井里投毒，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