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白都谢过了帅盂雄,随即吩咐董十三娘和圆海二人送史红英先回六合帮总舵,留下青
符、焦磊二人跟他。六合帮的人在北京的还有丁彭等人,住在分舵,这些人因为职位较低,
不够资格给萨总管拜寿,所以今天没有随来。史白都准备先回北京分舵居住,等候帅孟雄养
好了伤,与他商谈。
帅孟雄急于入京廷医,骑马先走。史白都在临行之际,悄悄叮嘱董十二娘、叫她好生看
守史红英,有些话他不方便和妹妹说的也交代了董十三娘。
董十三娘心领神会,笑道:“帮主放心,女孩儿家谁不愿意嫁得一个好丈大?英妹子一
时糊涂,受人迷惑,总有一大会明白过来的。”史白都道:“我就是怕她执迷不悟。”董十
三娘道:“待我晓以利害,善言相劝。想来应该可以劝得她回心转意。”史白都道:“好,
那就一切拜托你了。”
史红英根本不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心中只是思念着金逐流,想道:“但愿他早日知道我
的消息,赶在我哥哥回来之前,先来救我。”要知六合帮中,只有史白都胜得过金逐流,其
他四大香主都不是逐逐流的对手。因此。史红英对金逐流是充满信心的。
如此一想,史红英倒是觉得她哥哥这样安排——让董十三娘与圆海押她回去,自己则留
在京中。——对她来说,倒是不幸中之幸了。
史红英穴道未解,无力抗拒,董十三娘将她抱上马背,便即登程。史红英由于怀着一个
希望,希望金逐流能趁着六合帮空虚之际前来救她,也愿意先回总舵。她本来是最讨厌董十
三娘的,现在也懒得骂她,让她摆布了。
按下史红英不表。且说李南星人马均已受伤,坐骑负痛狂奔,李南星紧紧抓牢马缰,就
似腾云驾雾一般,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已经跑了多少路程?
李南星越来越是支持不住,想要找个地方养伤,但却控制不住这匹负痛狂奔的坐骑。李
南星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连忙咬了咬嘴唇,心道:“不行,不行,我不能睡着。史姑娘还
要我设法救她呢,我一定要挺住、挺住!”李南星是个武学行家,知道在自己受了内伤之
后,倘若精神一松,忍不住倦意而昏睡的话,只怕就不会醒来了。
李南星记挂着史红英,以为史红英也一定是在想念着他,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全凭着
这一点精神力量,又支持他跑了一程。他却怎知史红英此际想的并不是他,而是金逐流呢。
坐骑好像跑得慢了一些,可是李南早已经支撑不住了。正在神智迷糊之际,忽听得蹄声
得得,前面来了一骑,骑者是和他年纪相若的少年。这少年见李南星伏在马背,似是受伤的
模样,不免好奇心起,对他格外留神。两匹坐骑几乎是擦鞍而过之际,少年又发现了插在李
南星马背上的那柄匕首,更觉得奇怪,心念一动,便即拨转马头,追赶李南星。
李南星这匹坐骑,受伤之后,狂奔一程,流血过多,此时亦已是筋疲力竭。就在这少年
追上之标,李南星的坐骑忽地马失前蹄,滚下路基,把李南星摔跌。
迷糊中,李南星好似给人抱住,倾刻就失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南星才醒过来,眼睛刚一张开,就觉刀光耀目。在他的面前,有一
个人拿着一柄雪亮的匕首正对着他,口中喃喃自语:“咦,这柄匕首,这柄匕首……”
李南星神智未清,京道是敌人追来,意欲加害于他,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
一指戳出,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这一指点得又快又准,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少年
只觉虎口一麻,匕首铛啷坠地。
李南星刚刚醒来,身体还是十分虚弱,用了一点气力,登时又倒下去了。这才发觉自己
是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房间里只有他和那个少年。
李南星怔了一怔,渐渐回复了记忆,记得这个少年就是他在路上碰见的那个少年。帅孟
雄打伤他,史白都用那匕首掷伤他的坐骑以及他失足落马等等事情,一刹那间也全部记起来
了。李南星好生诧异,心里想道:“我不是已经滚下路上的么?怎的却睡到这张床上来了?
莫非就是这少年救我不成?”
这少年此时也是十分惊诧,心想:“此人受了重伤,有气没力,点穴功夫居然还是如此
厉害!幸亏他气力未曾恢复,要不然只怕我这条手臂已经给他废了!”当下拾起了那柄匕
首,笑道:“你不必惊慌,我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是六合帮的不是?”
李南星道了一声“惭愧!”说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你却怎知我的仇人是六合帮
的?”
少年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倒是同一仇人的了。实不相瞒,我与六合帮也结有梁子。
我认得六合帮所用的匕首。”
李南星又惊又喜,先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问那少年:“不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与六
合帮又是怎地结的梁子?”
这少年道:“小弟陈光照。光明的光,照耀的照。数月前我在冀鲁道上碰上六合帮中的
凶僧圆海正在劫杀客商,我与他交手,他给我刺了一剑,我也给他飞出的匕首所伤。他伤我
的那柄匕首和这柄匕首正是一式一样,刀柄都有六合帮的标记的。你瞧。”李南星一看,只
见刀柄刻有一个骷髅头,果然是六合帮的标记。
原来这个少年正是陈天宇的儿子。那次金逐流到他家之时,他已经养好了伤离开家了,
所以两人没有碰上。陈天宇曾经把儿子与六合帮结仇之事告诉金逐流。不过,李南星却不知
道陈天宇父子和他的义弟有极深厚的渊源。
李南星谢过了陈光照,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到这里已经有多久了?”
陈光照道:“这里是西山卧佛寺。卧佛寺的主持与家父是方外之交。家父是苏州陈天
宇。”
陈天宇在武林大大有名,不过陈光照说出父亲的名字倒不是要夸耀他的身世,而是要使
李南星免除疑虑。
陈光照以为李南星听了他父亲的名字,即使不肃然起敬,至少也得说些“久仰”之类的
客气话,哪知李南星却是说道:“原来这里就是西山卧佛寺么?我本来想到西山找个地方养
伤的,真是多谢陈兄了!”听他言语,他的惊喜只是为了发觉自己是在西山的卧佛寺养伤,
而不是因为知道了陈光照的父亲是陈天宇。
陈光照不禁有些诧异,心想:“他武功这么好,怎的竟不知道爹爹的名字?”江湖上禁
忌甚多,是以陈光照虽是对李南星有恩,也不便就冒昧的查问他的来历。当下笑了一笑,说
道:“这么说,吾兄倒是可以在这里安心养病了。这里的主持精于医道,昨晚他已经给你诊
治过了,据他说吾兄虽然伤得不轻,幸好内功深厚,只要再服几剂药,大约用不了十天,就
可以痊愈。”
李南星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我在这里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么?哦,还要十天才能
痊愈,这却是急煞人了。”
陈光照道:“吾兄身体要紧。主持昨晚诊过你的脉,说是你六脉不调,颇有郁闷之象,
大约是有心事愁烦,叫我劝你务必把心事抛开一边,养好了伤再说。请恕我交浅言深,冒昧
动问,兄台是否记挂着报仇之事?你的仇人是否六合帮中一个叫做史红英的?”
李南星面上一红,说道:“陈兄何以认为史红英是我的仇人?”
陈光照道:“史红英?嗯,你说的这个史红英是不是六合帮帮主史白都的妹妹?”
李南星道:“不错。但这位史姑娘却并不是我的仇人。”
陈光照笑道:“这么说是我误会了。你昨晚在昏迷中不断的在骂红英,我一时想不起是
史白都的妹妹,只道你是骂一个姓‘宏’,名‘英’的人。”
李南星诧道:“我骂红英什么?”
陈光照道:“你骂‘洪英俗流’。我以为你骂的这个人就是你的仇人,但又有点奇怪,
骂仇人何必骂他‘俗流’?六合帮的匪类岂只庸俗,应该骂他狠毒才对。”
李南星大笑道:“陈兄听错了。我不是骂人。我有一位好朋友名叫金逐流,随波逐流的
‘逐流’二字,想必是我所发的呓语是在叫他的名字,吾兄听成了‘俗流’了。”陈光照也
不禁大笑起来。但还是有点奇怪,问道:“那么你又为何把你好朋友的名字与那魔女的名字
联在一起。”
李南星道:“六合帮虽是在江湖为非作歹,但帮中人众却不可一概而论。比如这位史姑
娘就和她的哥哥并不一样。史白都甘心做萨福鼎的爪牙,这位史姑娘昨天却和我们大闹了萨
福鼎的寿堂,劫了他的寿礼!”当下将昨日寿堂之事,约略地告诉了陈光照,陈光照这才知
道李南星受伤的缘由。
李南星续道:“我们三人是一同逃出来的,史姑娘被她哥哥捉了回去,金逐流则尚未知
下落,想必是因为我记挂着他们,所以在梦中叫出了他们的名字来了。”
陈光照道:“原来如此。这样说,这位史姑娘倒是侠义人,我刚才却是失言了,嗯,你
那位姓金的朋友在北京可有很熟的人,要不要我给你打听他的消息?”
李南星道:“金逐流的本领比我高明得多,他既然逃出萨府,想必是可以脱险的。不必
陈兄费神,待我伤好之后,再去寻访他吧。”
要知金逐流寄寓戴家,这是一个秘密,金逐流曾叮嘱过李南星不可告诉外人的。所以李
南星虽然急于要把史红英的消息告诉金逐流,但却不便转托陈光照去办。
李南星暗自思量:“反正红英已经押回了六合帮总舵,史白都一时不会回去,我在十天
之内可以痊愈,若是不等完全伤好,过了六七天,大约也可以走路。那时我再去约金逐流同
往六合帮的总舵,料想红英也不至于就有什么意外。”
且说金逐流在戴家等候李南星和史红英同来找他,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到了第七天,
兀是杳无音讯,金逐流只道他们二人已经远走高飞,哪里知道他们乃是一个被囚,一个受
伤?是以金逐流内心深处虽然不免有几分失望,却也暗暗为他们感到欣慰。
这一日金逐流如常的到地窖中看唐杰夫铸剑,唐杰夫在一个大水缸里把新陈成的宝剑拿
出来,笑道:“总算不负所托,这炳玄铁宝剑已炼成了。七日的淬砺之功稍微嫌少一点,好
在玄铁是稀世之珍,只要炼得基法,倒也无须千锤巨炼。老弟,你试一试这柄宝剑,看看我
有没有糟蹋了你的玄铁?”
金逐流接过宝剑,掂了一掂,沉甸甸的总有百来斤重,但剑锋隐蕴光华,恍如一枕秋
水,却又是薄得好似透明似的。金逐流随手一挥,把一个大铁锤似削豆腐似的削下了十几
片,金逐流大喜如狂,说道:“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我拿去给戴老前辈看去,让他也
高兴高兴!”
金逐流兴冲冲的拿着宝剑,走出地窖,正要大声叫喊,忽见戴均的次子戴谟迎面而来,
向他摇手示意,轻轻一嘘,说道:“襟声!”
金逐流道:“出了什么事了?”戴猷将金逐流拉过一边,悄声说道:“史白都和丁彭已
经来了,如今正在外面‘灵堂’和我哥哥说话。”
金逐流道:“好,我这柄玄铁宝剑已经炼成,正好请他试试这把宝剑的厉害!”
戴猷连忙说道:“金兄不可造次。家父是不想闹事才诈死的。只要我的哥哥应付得过
去,还是以不动武为佳。史白都除了丁彭之外,还带了他的两个香主同来。认真打起来,咱
们也未必能够稳操胜券。”
金逐流虽然不大满意戴家父子的示弱的作法,但转念一想,戴均年纪老迈,而且是在北
京有家有业之人,自己可以一走了之,戴家父子总是不容易弃家而逃的。
设身处地替戴家父子着想之后,金逐流只好把跃跃欲试的心情强抑下去,说道:“主人
家既然不想惹事,我这个做客人的应然该听从主人的意思。不过,咱们不想惹事,只怕他们
却要生事。有备无患,我和你到‘灵堂’侧面的那间厢房埋伏,窥察他们的动静,万一闹出
事来,也免得你的哥哥吃了眼前亏。”
戴猷道:“家父正是要金兄如此。”金逐流和他悄悄进入那间厢房,只见戴均早已躲在
那里了。
鼓均招了招手,金逐流走到他的身边,戴均在他耳边说道:“看来这宗灾祸可以避过
了,他们看不出破绽,现在已经准备走了。”
金逐流从门缝偷看出去,只见戴均的长子戴谟披麻带孝守在灵前,史白都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