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被柏氏族人知道了,可是一件不小的祸事。
“阿娘放心。”阿一把狍子扔在灶台边上,蹲下身去把背篓里的柴火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角。一边解释道:“这狍子不是我猎的,是我在山上从一只狐狸的嘴里夺过来的。”说到狐狸,阿一微微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忙又掩饰了过去:“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二少爷,他发现了狍子,说我违背村规。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阿娘,快收拾了狍子给阿爹补一补吧。”
“你阿爹今天感觉好多了。”听完阿一的解释,阿一娘才放下心来,脸上带了喜色,道:“多亏有那些药草,你阿爹喝了今天这剂药汤,就出了一身痛汗,你回来之前就嚷着身子轻快多了,说起这几年你阿爹吃的药草,我们家又欠了大少爷一份情,多亏有大少爷一直以来的帮忙,我们才能过的松快一些。这些恩情你都要牢牢记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人家。还有就是,二少爷毕竟是大少爷最疼爱的兄弟,你就是看大少爷待我们家的情分上,也不能忤了二少爷,让大少爷忧心。”
“知道了,阿娘。这些话阿一都可以背下来了。”阿一码完了柴火,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去陪阿爹说话,这只狍子就拜托阿娘了。”阿一知道要是再在厨房里待下去,还不知要听多少唠叨,忙找了个理由要躲了出去。
“去吧去吧。”阿一娘已经挽起了衣袖,抽出一根柴火,又抓了一把干草点燃,塞进灶底:“跟你阿爹说会儿话,我的饭菜就做得了。”
姜马头已经病了好些天了。他这病由来不是一两天。那还是他在做柏氏族长家护卫的时候,一次上山围猎,被山上的一只剧毒寒晶狮虎兽所伤,寒毒入体,虽经及时医治亦无法将剧毒完全祛除,才落下了这个病根。每年的冬天,总要折腾这么一回。
“阿爹,我回来了。”阿一进了屋,直接走到土炕前,伸手到炕上摸了一把,那热烘烘的感觉让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又跟人打架了?跟二少爷?”姜马头倚着炕头坐着,脸上的精神明显见好,看来这个冬天的发作又熬过去了。
“没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要是哪天他突然不找我的麻烦了,我才觉得奇怪了。”阿一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坐在了炕沿上:“阿爹,看来你的病大好了,这毒又被压下去了吧?!”
“是啊,终于又熬过了一个年头。”姜马头有些黯然。要不是因为这个毒把他的身体拖垮了,他又何至于要去做屠宰猎物的活计。他可是十里村出了名的好猎手,以前每次的柏氏围猎,都会请他作为帮手的,那样得来的财帛,可比他现在这一行来的多。若是他的身体好好的,家里也会比现在过的充裕一些,阿一也便能少吃很多苦楚。
“阿爹,你有没有发现,今年的冬天越发的长了,天也比去年冷了些。”阿一的脸上带了些愁容:“要是这样下去,明年的冬天怕是要更长更冷,阿爹的寒毒发作起来,恐怕也会愈发厉害。要不然我们还是想办法筹钱去山下的城里请一个郎中来看一看吧,能除了毒根就好了。”
“傻孩子,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姜马头苦笑着:“能留一条命直到现在,阿爹我已是心满意足,能让我多陪你们娘儿俩几年,已经是我莫大的福气了,指望不得更大的造化。”
“阿爹说的这是什么话?阿一现在已经长大了,必然要赚多些钱请最好的郎中一定要把阿爹的毒连根拔除,也让阿爹免了每年的这些折磨。”
看着阿一一脸的坚定,姜马头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孩子真的长大了,高了,也壮了,一张脸上少了些稚气多了几分坚毅,有子如此,他便是毒发而死,亦可以瞑目了。阿一看着姜马头的神情,便知阿爹对自己的话不以为意,心底更暗暗发狠,无论多么困难,也一定要把阿爹的病治好,想到治病,他的心里突然一动,却是他愚笨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想到他,说不定他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阿爹的毒呢。一念及此,阿一的心情雀跃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找那人问上一问。
姜马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闻到一股热腾腾的浓浓的肉香从屋外传来,不由得抽动鼻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便看见阿一娘端着满满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肉汤走了进来。
“肉汤?我们哪里来的肉?”姜马头看着肉汤疑惑的问。阿一娘已经将肉汤放在了炕桌上,肉汤炖的很到火候,汤水上面还飘着一层清亮亮的油。
“是阿一从山上带回来的狍子。”阿一娘轻声说道:“趁热吃了吧。你这身体正该补一补。”
“从山上带回来的狍子?”姜马头皱紧了眉头,质疑的眼神转向阿一,问道:“又是从别的野兽嘴里抢下来的?”
“是。”阿一低下头,不敢直视姜马头的眼神,嗫嚅着答应着。
“啪”的一声,姜马头狠狠拍了一下炕桌,炕桌震动,那盆肉汤也被震的洒出来一些。看的阿一娘心疼不已,却又不敢过去收拾。随着这一声,阿一也从炕沿上滑了下来,垂着手站在地上,眼睛看着脚尖,头也不敢抬。
“你阿爹帮人围猎十几年,对这莽山猎区就如同对我们家一样熟悉,现在我虽然中了毒,身子是不中用了,可这眼还没瞎,心还没死,你这话骗得了你阿娘却骗不了我。”姜马头脸色发青,伸出一只手指指着阿一,颤声道:“这两年来,每年冬天我毒发,你总能从野兽的嘴里夺下猎物,你觉得我会相信这鬼话么?莽山之中,在这样冰天雪地中出来猎食的野兽,根本不会走出猎区,你只是在猎区之外拾取干柴,又怎么会遇见捕食的野兽?”姜马头把眼神转向阿一娘,又问道:“这一次他又是从什么野兽嘴里夺下的狍子?”说着,不等阿一娘回答,便冷笑了一声,自己回答说:“莫不是还和上年一样,是从狐狸的嘴里夺下来的?”这话一说出口,姜马头整个身体都发起抖来,声音也低了下来,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这莽山之中,狐狸只在一处地方出没,那就是在禁区。阿一,你跟阿爹说实话,你是不是进了禁区?”姜马头猛然坐直了身体,眼神中流落出深深的恐惧。
………【第三章 夜久针指冷 寒衾不可亲】………
姜马头很少动怒,除了因为体内的毒素,还因为阿一娘贤惠,阿一懂事,平时也没什么值得他动怒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怒了。这愤怒的源头并不是对阿一说谎的行为的失望,而是源自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姜马头的暴怒之下,阿一已经跪在了炕前。却没有立刻回答姜马头的话,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似的,紧皱着双眉,半晌,才仰起头来,说道:“阿爹,孩儿没有进入禁区。”
“真的没有进入?”姜马头脸色稍霁,心里对阿一的话倒也信了几分。那禁区是何等地方,别说阿一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是十几个好猎手,进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十里村村民虽然依山而生,可莽莽大山,连绵数千里,十里村村民们能进入讨生活的,除了山脚,深山中也只有十里的猎区。否则,柏氏也不必立下不许外姓与柏氏争利的规矩了。没有人知道是谁划立的禁区和猎区,只是十里村代代相传,深山中,除了猎区之外的任何地方,凡十里村村民都不许踏足其中。姜马头年轻的时候也曾亲眼见过有外姓人偷偷进入禁区,想要猎取猎物,可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一个。阿一第一次从山里拿回猎物是在两年前,两年前他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进入禁区,绝对是有死无生,又怎么能直到现在都好好的在他面前。
“那狍子怎么来的?不许说谎。”就算阿一没有进入禁区,那些他拿回来的猎物还是来历不明。只出没于禁区和猎区边缘地带的狐狸,怎么可能那么巧,每年冬天都会出来猎取食物,还每次都被阿一撞上。狐狸这种生灵,虽说力量没有狮虎豺狼大,可速度还是很快的,阿一虽然身体强健敏捷,却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从狐狸的嘴里抢到食物?除非,那猎物是狐狸自己送给他的。想到这里,姜马头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是狐狸送的。”阿一的回答让姜马头差点背过气去。还真是狐狸送的?那狐狸又为什么送猎物给他家阿一?这样的说辞姜马头完全接受不了,他打猎这么多年,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还有白送猎物给人的野兽。
“还敢撒谎?”姜马头的脸上泛起了潮红,显见得动了真怒:“狐狸为什么送猎物给你?难道你是狐王?还不快说实话?非要阿爹打你才肯说吗?”
“阿爹。”阿一勇敢的抬头直视姜马头愤怒的眼神,挺了挺胸,道:“猎物真是狐狸送的,阿一没有撒谎,不过,阿一答应了不对任何人说出原因,也包括阿爹和阿娘,那阿一就应该说到做到不是么?这不也是阿爹一直告诫阿一的么?”
“你答应?你答应了谁?”姜马头的脸色又变了,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得一阵兴奋,看向阿一的眼神也热切了起来。若事情真像他想象的那样,那他姜氏一族的出头之日终于可以期待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情,缓和了口气,对阿一道:“好了,你起来吧。重信守诺是对的,阿爹不问了。不过阿爹还是要嘱咐你,你是阿爹阿娘唯一的孩子,也是我们姜氏延续血脉的希望,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阿爹知道你孝顺,可你要记住,保全你自己,才是对阿爹阿娘和姜氏一族最大的孝。”
见姜马头不再追究了,阿一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又爬回炕沿,看着已经凉掉了的,结了一层白油的肉汤,小心的舔了舔嘴唇。
“去把这汤热一下吧。”看着阿一的馋样,姜马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对阿一娘交代着。
深夜,一灯如豆。
阿一娘坐在炕上,在灯下缝补着阿一被撕扯烂了的衣服。阿一已经睡着了。这样的天气,像阿一这么大的孩子,躺在暖和的炕上,一会儿就睡的沉沉的像一头贪睡的小猪。
姜马头也没有睡。昏黄的灯光一明一灭的,让他的脸色也显得阴晴不定。他俯身看了看躺在他身边的阿一,又抬头看了看在他另一边缝纫的妻子,蓦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还在为狍子的事烦恼?”阿一娘咬断线头,把手里缝补好的衣服叠整齐,摆放在炕头。
姜马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你还记得十年前你刚生下阿一刚满月的时候么?”
“你是说,那个奇怪的老神仙?”姜马头这么一提,阿一娘便想起了十年前的一段奇怪的事情。那一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天。阿一娘也刚在柏氏族长家里做了大少爷的乳母。柏氏族长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大热的天,那人却穿了一件厚实的袍子,一头白发全都挽在头顶,脸上却红通通圆滚滚的,一条皱纹也没有,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岁数来。那人的身份很高,阿一娘看见平时眼高于顶的柏氏族长小心翼翼的陪在那人身后,低头弯腰笑容满面,还口口声声喊他什么老神仙。他是来看柏家大少爷的。那时,柏家大少爷正在她的怀抱里。那人只是看了大少爷一眼,就把眼神转到了她的脸上,他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让她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她把大少爷抱出去的时候,听见那人对柏氏族长说等他从山里出来就把大少爷带走之类的话,她偷偷回头,看见了柏氏族长听了那话之后狂喜的神情。或许是为母则强,她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放下大少爷之后,她偷偷跑回家,抱了当时刚刚满月的阿一,在那人进山的必经之路上等到了他,请求他也看一看阿一。那人留下了一句和对柏氏说的一样的话,便翩然入山,一晃十年,渺无消息。
“我想了又想,你说阿一说的那个,会不会就是当初进山的老神仙?”姜马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能让柏氏族长那么恭敬的人,一定不是凡人,若说有人能从禁区里走出来,也只有那个老神仙有这种本事了。”
“若是他的话,当初他已经同意带阿一走,又何必躲躲藏藏不让阿一告诉任何人呢?再说,他不是还答应带走大少爷的么?”阿一娘从心里不愿意相信姜马头的猜测。那天之后,她很快就后悔了,身为母亲,想到儿子将被带到遥远的地方,今生还不知能不能相见,她的心就阵阵的疼的发紧。
“可除了他还会有谁?”姜马头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不能自圆其说。蹙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谁还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