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怡低声道:“五妹妹你到底是精是傻啊?她哪里知道是佟家姑娘送我们回来了,你没瞧她方才那架势,那是想一巴掌抡躺咱们好几个呢。”
金熙也来不及追进屋去抱怨,便高声的唤秋桂赶紧出来:“快叫个小丫头打些井水来,给佟家姐姐冰冰这脸!”
这话音传进堂屋里,堂屋里的人儿不由得慌张起来。老太太立刻皱起眉头看着金子琳,而二太太只听了一个佟字、心里就发慌,不会是自己娘家哪位姑娘被子琳打了吧?这还了得!
佟雅宁立在院儿里拿井水湃过的毛巾冰着脸,见堂屋门口走出来的果然是她族姐佟惠恩、金家二太太佟氏,不由冷冷一笑:“惠恩姐姐教的好姑娘!敢情金家迎客的方式就是大耳光么?”
她之前推了金熙一把,也并不是想替金熙挨这一下,她只以为自己立在前头,那金子琳就下不去手。
可她又哪里知道,金熙上楼去换衣裳时,数她对金子琳言语不留情,金子琳打那会儿就对她怀恨在心了。打不到金熙,能给她一下子也解了些许的气,因此就算那巴掌能收住,也根本就没想收。
二太太见女儿竟伤了佟家这位姑娘,心口一阵气急——整个佟氏一族谁敢惹这位佟雅宁,说是个姑娘家,倒比个爷们儿还毛糙,骂起人来从不带脏字,却叫人只想挖个地缝躲起来。
于是慌忙陪上笑脸请佟雅宁进屋坐:“姐姐叫你外甥女给你磕头赔不是。”
佟雅宁冷哼了一声,率先进了老太太的堂屋,先狠狠瞪了金子琳一眼,便给金老太太施礼。老太太忙不迭叫起,又叫春棠搬椅子请佟雅宁坐下。随后金熙姐妹几个也都进来了,给祖母请过安,便纷纷坐在了佟雅宁下手。
老太太也不说话。金熙一进来,她就瞧着身上那衣裳不对,再加上方才门外闹的那一出儿,想必头午三丫头回来告的状,多半是添油加醋扭曲事实的倒打一耙了。
二太太这会儿就唤金子琳:“快给你雅宁姨母陪个不是!我早就说过,姑娘家家不能一阵风的跑跑颠颠,结果怎么着,冲出去就误伤了你雅宁姨母吧?”
金子琳是个拧脾气,你越那么说,她越不那么做,听了她娘的话,她也不吭声,只是低头立在她娘身后。
佟雅宁听了二太太的话,一脸的怒气变成了嘲笑:“惠恩姐姐教导姑娘倒是有一套,寥寥几句话,黑的抹白了,白的染黑了,有天大的错儿也变成无心的了。怪不得府上三姑娘这么有恃无恐,到哪儿都想拔尖儿欺负人。”
“也莫叫她给我赔礼、还叫什么姨母,我受不起,不认识她还则罢了,认识了她,好好的名声倒被她连累臭了。”
二太太被佟雅宁这一番话气得双手直打颤,“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我这么说话还算客气的!你问问你那宝贝女儿,当着众多世家望族的姑娘们都做了什么!她妹子尊敬她,泡了茶给她双手端了去,她一巴掌就将那热茶打翻,差点将她妹子的半条膀子都烫熟了!”佟雅宁也不气,依旧闲闲的笑着说。
“难道惠恩姐姐从来不曾教导过姑娘,到了外头收敛着些?在场那些姑娘们可都是有哥哥兄弟的……这么个模样落到人家眼里,啧啧,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当人看,将来还会好好对待公婆小姑子么?”
佟雅宁说了这些,便立起来对金熙道:“你慕盈姐姐不是给你一盒獾油了么,想着多抹几次,万万莫留下疤痕。”
又回头对金老太太道:“老太太,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外扬,我一个外人儿,就不多停留了,改日再来看您老陪您聊天儿解闷。”
老太太强挂上笑容,说了声劳烦佟姑娘了,今儿实在对你不住,家里一堆烂糟事儿等着处置,改日咱们娘儿们再找补……便唤秋桂陪着六姑娘一同送送。
第四十一章惹祸的根由
送走了佟雅宁又回到堂屋的金熙,被老太太叫到罗汉床上坐了,“给祖母瞧瞧你的胳膊。”
身上这覃慕盈的旗袍到底有些肥,袖儿微微一撸就上了肩膀。涂了獾油的手臂微微发红发亮,好在并没有起水泡。
老太太也不问金子琳,只低声问金子晴几个:“佟家姑娘方才说的可是真事儿?”
那几个哪里敢立刻回答,只拿眼睛偷偷瞄金子琳。金子琳被佟雅宁方才那番话气得一直发抖,到现在也停歇不下来,她娘正搂着她低声抚慰顾不得这边。金子晴几个见状,赶紧对着老太太点头。
老太太拍了拍罗汉床中间的小炕几,“老二家的,还有三丫头,给我过来跪下!”
二太太吓得一抖,便欲拉着金子琳往过走。不想金子琳使起了千斤坠儿,她娘死活拽不动她,只得松了手一人儿来到老太太跟前跪在地上,惶惶的替金子琳求情:“还请婆母看在琳儿年纪小的面子上,饶了她吧。媳妇今后必会好好教导她。”
老太太呵呵一笑:“年纪小?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何时多出了个八姑娘,恐怕比子萌丫头还不懂事吧?”
猛的又拍了下那小炕几:“一样是出去做客的,五个丫头里她排第二大,比她小的不是没有,怎么倒没哪个像她一样惹了祸?惹了祸也就罢了,打死不认错才是最最要不得的!”
“佟家姑娘说得好啊,当着众位世家小姐面前就敢祸害自己妹子,这样的孩子,金家养不下她了!”
“我看等老二回来你们两口子赶紧商量商量,快快将这三丫头送回东北老家去吧!否则咱们家这些姑娘,都得被她带累的找不着婆家了!”
二太太被老太太这些话吓坏了。送回东北老家去,这还了得?赶紧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求老太太饶了她,媳妇这就将她带回院儿里好生管教,管教不好之前绝不叫她去外头玩儿……带回院儿先打十下手板儿。”
老太太又笑起来:“你大哥大嫂的予豪,你们的予辰,可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予豪的亲事吗,他爹早有了主意,也不用我插手;你们予辰么,我之前可还想拉下老脸,去求覃家老太太挑个年纪合适的姑娘嫁给他呢……”
“老二媳妇你说,你们姑娘今儿在覃家闹了这么一场,覃家可还敢将姑娘嫁来?”
二太太闻听得老太太这话,立刻面如死灰。从她人想自身,若是谁家姑娘来自己家闹上一场,再叫她将子琳嫁给那姑娘当嫂子去,她也是万般不情愿的。
予辰的亲事,若单单没了覃家这个念想儿也就罢了,大不了再选别的人家儿,就算比覃家稍差些,又能差到哪儿去。可方才佟雅宁又说了,还有不少别的姑娘瞧着呢。
闹了今天这一遭儿,别的姑娘也不愿给子琳这孩子当嫂子吧?这些世家望族、高商巨贾可是盘根错节的,不是姻亲就是世交,一点风吹草动转瞬人尽皆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大丈夫何患无妻!覃家姑娘不愿嫁,我哥哥还不稀罕!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金子琳在一旁怒气冲天搭了话。
二太太被金子琳这话气扁了。就算她再疼闺女,又哪有儿子迫在眉睫的婚事重要。从老太太身前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金子琳跟前,二太太一个大耳光就抡了下去……
一声脆响过后,金子琳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不过是烫了个小匪婆子罢了,你竟然为了小匪婆子打我?”
二太太满眼满脸的泪。一巴掌打下去,心痛不说,更多的是心灰。事到如今,这孩子竟还不知为何挨了打……难道真是像佟雅宁说的那般,她是个不会教导孩子的?
金熙又一次听着金子琳当众唤她小匪婆子,再加上上午的一烫之仇,和方才佟雅宁替她挨的那一掌,心里这个气啊。本想冲上前给金子琳一些教训,打服了她算了,再看二太太那满脸的泪,忽的就心软了。唉,也许这金宅,她本就不该来的……
走到老太太面前半蹲半跪抱着老太太的大腿,金熙沉声道:“祖母,万事皆因熙儿而起,也许熙儿是个命硬的,本就不该呆在金家……熙儿若不来,可能金家还是以往那般和睦。”
“熙儿请祖母答应,叫熙儿搬出金家去吧。没了熙儿这个惹事的根由,金家也就不再会鸡飞狗跳了。”
老太太怒喝道:“胡说些什么!你将祖母当成那不懂事的老糊涂了吧!先是一个姑娘当众丢脸,又是一个姑娘搬出家门……金家就此败了算啦!”
“枉我高看了你一眼啊熙儿,祖母还以为你比别的姑娘懂事些,不想你也来祖母的心上浇热油啊。”
得,这老太太这到底是示好呢还是使坏呢?金熙连滚带爬的打地上起来,凑上前去给老太太抚胸口:“祖母莫气,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放了个屁。”
金子明扑哧一笑,转瞬就被金子晴给了一巴掌,连忙忍了笑低下头去。老太太被金熙这么混说着一哄,也就稍微好受了些,却还是白了金熙一眼道:“再敢胡说八道说什么搬出去,当心我叫你爹打断你的腿。”
老太太自小尝遍了亲情的炎凉,再加上这几十年的修炼,根本就没有哪个孙男娣女是她真心疼爱的。她看中的,不过是这个孩子能为金家奉献多少。
之所以对金熙好些,不过是金熙到了金家这一年来的时间,她也瞧出来了,几个孙女里可能还就这个堪堪拿得出手。这事儿她心里明白,金熙自然也是慢慢明白了——否则老太太对她的好毫无缘由。
就说前些天哭诉说丢了个白玉平安扣吧,当晚老太太就叫秋桂给她送到含香馆里一个,比当初‘丢了’的那个玉质还好些,是极温润又没有一丝饭渗的羊脂玉,多少填补了金熙空落的心和脖颈子。
这会儿见着老太太不大生气了,二太太脸上的泪痕也将干了,金熙就劝慰两人:“二哥哥的人品和学业都是没得挑的,哪儿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影响了婚事。如今世道儿又不比从前了……”
本来方才金熙跪着求去,就出乎了二太太的意料外——本以为她会不依不饶的。这会儿又听她说得在理,想着只要子琳能好好反省,传言什么的有个三五个月也就会叫人淡忘了,二太太那死灰一般的心多少也活了些。
第四十二章咖啡馆
这天才下了学,金熙便瞧见东墙那边有个极熟悉的身影,是加兰洋行的老板方千重先生?
金熙快步迎上前去,笑问方先生可是来催要柠檬草的:“估计再有三四天,也就攒够了十斤了,我这里上着学,又不方便去方先生那里告诉。”
方千重笑着摆手,又指着不远处一家咖啡馆道:“我不过是正好路过这里,想着正是你下学的时间,便想与你聊聊,不知孙小姐可方便到那里喝杯咖啡?”
金熙略犹豫了犹豫,便叫方千重稍等她一下:“我先去将我家的车夫打发了,省得他等我等得不耐烦。您先去咖啡馆里稍坐,我马上就到。”
打发罢拉车的老宋,金熙来到了咖啡馆跟前,微微打量了几眼。来到这个异世,还不曾进过这种地方呢,也不知里头是什么模样?
打开门进去后,便瞧见方千重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朝她招手。金熙笑着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缓缓环顾着四周。小碎花的墙纸,红蓝绿的玻璃窗,小方格子的桌布……很老派的咖啡馆,与旧上海小说里描绘的一般无二。
咖啡端了来,方千重便询问金熙奶糖如何加,又做出帮忙的架势。金熙连连摆手:“我喜欢黑咖啡。”
方千重笑道:“孙小姐真是不同寻常。我们家的女孩子,都喜欢双奶双糖。”
金熙端起咖啡来微微抿了口,久违了的味道。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都没喝过了?若不是那人喜爱喝咖啡,想必她当初也不会学煮、更不会喝吧。恍然间,却已天人永隔。
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金熙抬头笑问:“方先生是个好忙的生意人,我想您无论如何也不会毫无缘由的与我在这个咖啡馆白白耗费一个钟头。有话儿您就说吧。”
方千重用小银匙搅了搅才加完奶的咖啡,放下银匙之后笑起来:“孙小姐是爽快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想问的是,孙小姐可愿意与我合作,一同种植那些香料?”
金熙抿嘴笑了半晌,方才答话道:“我也知道方先生方才为何不愿开口了。之前您要与我买植株,我都不愿卖,何况这个合作种植?”
“其实,我产您销、没有利益冲突,不是蛮好的合作方式么?方先生又何苦非得要与我合作种植?若我今儿应了您,万一哪一日合作起了纠纷,你我如何相处又如何自处呢?”
方千重听了她这话,沉默了半晌。金熙见状便笑言道:“我的那些草,其实并不是只有卖香料的一条路,还有很多衍生的东西。比如,开个花草茶楼……”
“所以香料这一处,方先生不用顾忌我,会不会哪一日也开了家香料行。不怕方先生不爱听,我对这种直接买卖并不是很感兴趣。”
方千重眼睛一亮:“孙小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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