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无比的泥泞湿滑,每迈出一步都得踩实了,当然就显得极其艰难;倾盆大雨之前似乎有过要停止的迹象,这会儿却突然又大了起来,打得脸庞生疼不说,眼皮也几乎无法睁开。
之前翻滚的那几次,已经令她裹了一身的烂泥,就像穿了极重的盔甲;脚上穿的虽然是双圆头平底鞋,却由于灌满了雨水,亦是沉重得要命。
就在冲过那辆汽车边的一霎那,金熙眼角的余光极敏锐的发现,火光突然大盛起来。而对面似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一群人,是闪电和疾风带来的救兵么?
“站在原地不许再动车马上就要爆炸了往后退,都往后退”金熙高声呼喊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却不敢回头看一看、她到底跑出来了有多远。
只要自己的亲朋不受伤害,还有疾风和闪电都好好的活着,她马上就跑出来了不是么。
金熙来不及再看看伙伴们到底站住没站住,轰的一声巨响已经在她身后响起。伴随着这一声轰鸣,还有很大的一片火光冲天。
她身边的院墙和各种景致,还有漫天的雨丝,立时被这火光辉映得明亮灿烂。而随着响声和明亮火光一起的、还有一股灼热的空气,直朝她背后涌来。
这股热气的力量真大啊,推着她踉踉跄跄又奔出去很远,金熙只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很轻很轻的羽毛,忽忽悠悠就离开了地面升上了空中……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得要命。身边好明亮啊,是雨停了么?身下的烂泥好柔软啊,柔软得就像温暖的床铺。
金熙才要撑起身子来,立刻被一双柔软的手按住胳膊:“小熙你别动,你后背受了伤,又涂了烫伤药,最好还是趴着为好。”
“小幽?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金熙微微抬头,就看见了那双手的主人,而她自己处身之地也根本不是花圃后面的烂泥地,而是一个干净明亮的屋子里,她正趴在一张床上。
若是小幽不告诉她后背受了伤,她还不觉得什么,也许是敷了药的缘故,伤处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所以她苏醒之后并没痛楚的感觉。如今听小幽这么一说,她立刻呲牙咧嘴起来:“我肩胛骨好疼”
小幽一脸的埋怨:“你后背伤得不轻,能不疼么?过去我总以为你再冷静不过了,昨儿怎么突然就犯了牛脾气。那几个倭奴和汉奸那么追你,你怎么不说开车去找我们家老孟,司令部要兵有兵要枪有枪,还救不了你不成?”
“这里是程老先生府上。你受了伤之后,路川和华彩找不到萧炎,就把电话打到我家去了,我又赶紧打电话找人,结果还是你草药园子那边的肖长海说,你跟萧炎来了这里。”
“我又把电话打到这边来,萧炎一听就觉得不对头,赶紧喊上白警长和我们老孟一起去花圃。那辆车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了,大架子还在,再跟最近这些天倭国细作们在京城的行动一对,一下子就对上号儿了”
“这都是你受了伤的第二天上午了,你一昏就昏了一个晚上外加半个白天啊。”
金熙咬唇笑起来,不免震得后背又有些疼,慌忙止住笑:“倒跟我想象得差不离儿,还真是倭国小鬼子。你埋怨我不去找你们家老孟?我连疾风和闪电都舍不得叫它们受伤,怎么能把危险带到司令部去呢。”
“我后背伤成什么样儿了?是萧爷爷给我看的病上的药吧,他说没说我几天能好啊?花圃里的那几个孩子和疾风闪电都没事儿吧?那个汽车爆炸的时候,把院墙炸塌了没有,有没有烧坏了哪里?”
小幽呆了一会儿没说话,见金熙的神情越来越急切,赶紧安慰她道:“我说了你可不能伤心啊。疾风……疾风死了。”
“它迎到华彩他们几个,咬紧了华彩的裤腿死活不松口,它平常很听话的,那会儿却突然那么反常,华彩就知道,它准是不叫她们朝前冲。”
“那辆车的火光挺大,路川又隐隐约约听见了你的喊声,说你准是叫疾风去拦他们,怕爆炸伤到他们。疾风的肚子中了一枪,强挣扎到华彩他们把你抬起来,就……”
“小熙,小熙你别哭啊。老黑大哥说了,说疾风和闪电都老了,就算这次不那个什么,也活不了三两年了。等我叫老孟再给你寻两个好犬还不行么。”小幽见金熙的眼泪噼里啪啦朝下掉,立刻慌了手脚。
“狗命也是命血债就得用血来还”金熙倔强的擦了把眼睛,“那车里一共有几个人啊?都死了没有?”
“有两个不是早被你打死了么?”小幽笑道:“你离着那车有好几丈远呢,都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了,背后还烫成那模样,剩下的两个还能活得成,那可真是见鬼了。我们家老孟说,多亏昨天那场大雨了,你又糊了一身的泥,否则你的性命……都不好说。”
“你知道吗小熙,那四个人只有先被你打死的两个是倭国人,另外两个都是汉奸。烧死在车后座上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林所长”
“我们家老孟说,搞不好就是姓林的和万二搞得鬼,他们不定在倭国细作面前说了你什么,这才找上你了。”小幽沉着脸说:“虽然姓林的死了,万二可是还在呢,老孟已经跟司令说了,司令一大早儿便派人去抓她了,等抓到她就给你报仇”
金熙皱眉。她遇险的时候千想万想,想着那敌方不是万美琪就是倭奴,却万万没想到,两边儿竟然滚到一起去了真真是畜生找畜生呢
小幽端来杯温开水喂金熙喝了两口:“萧老先生说因为眼下是夏天,你的伤不大容易好,你不要想那么多,只管好好养着吧。虽然灼伤的片比较大,却挺浅的,只要好好治疗,留不下什么疤痕。”
“华彩陪了你一晚上,早起我过来替她回去歇着了。萧炎本来想陪你,可你这伤处在后背,涂了药又暂时不能遮盖,他想到你们两人还没成亲,就跟着我们家老孟一起忙活善后之事去了,你可别埋怨他无情无意呀。”
金熙扑哧一笑:“我说我后背怎么凉飕飕的,原来没有遮羞之物。善后,是要修理我那后院墙去吧?怎么好叫你们家孟主任做这种事呢?”
小幽摆了摆手笑道:“院墙塌得倒不严重,你不用担心。萧炎说有一个上午就能都垒起来了。”
“倒是养殖场里被那爆炸声惊吓的牛羊不少,老黑大哥说,牛栏差点没被两头疯牛撞烂了,一生气干脆给杀了卖肉了。”
“老孟出马的原因,是想由军方出面,把昨晚那场爆炸和大火解释解释,不能叫村子里的百姓胡思乱想是一,更得小心不能走漏风声,省得再有什么细作汉奸找上你。”
金熙一脸担心:“这算不算叫你们孟主任为我以权谋私啊?”
小幽不由打趣她:“你是个英雄啊,为你做些事又有什么呢。何况那是司令下的命令,只不过由于老孟跟你熟悉,这差事才落在了他身上。”
“按说他的公事我不能打听也不能插嘴,可是他还是跟我说了,说昨晚白警长跟他一起去了司令部,之后白警长也不知跟司令说了些什么,司令就对你赞不绝口呢。小熙你是不是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别的英雄壮举?”
金熙笑。白松涛这是跟司令给她表功去了吧,司令知道了上次藤田一众细作落网之事也跟她有关,当然就得夸夸她、又派了孟宪伟给她善后不是么。
呃,白松涛既然被萧炎找到了,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覃慕枫受伤之事?覃慕枫昨天断骨接骨,如今又是怎么样了?
小幽听金熙问起覃慕枫,不由失笑:“你这一醒来不问这个不问那个,怎么倒想起来问他?放心吧,他好着呢多亏萧炎不在啊,否则得被你气翻了醋缸……”
第三百零二章金熙与叫花鸡“萧炎可不是那种随便乱吃醋的人……”金熙虽是这么说,却有些底气不足。
可不是么,萧炎平日里再会做人,他们俩已经要定亲了不是么。若叫他知道她受了伤才睁开眼,这个也不问那个也不找,先惦记起了覃慕枫,好端端的男人不吃醋才怪。
“放心吧,这点儿小事我可不会学给他听,”小幽笑着说:“你先躺一会儿,我去问问程老先生,能不能找个大纱布什么的、先把你后背微微遮盖起来,你家里一会儿就该来人了,叫她们看见你这幅惨样子可不大好。”
“我能进来么?”门外响起了一个怯怯的声音,似乎是陶伊曼。
小幽忙望向金熙,见金熙笑着点头,便走到门边掀开帘子:“陶小姐啊,快进来快进来。”
陶伊曼的眼睛有些红肿,也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为谁哭过。走到床边再见到金熙后背的伤,眼圈不由又是一红。
这陶伊曼可是正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即便跟着程之鹤学了几年中医,也不过是兴趣使然。何况她见多了的都是骨折等外伤,哪儿见过烫烂了的后背,尤其金熙又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家?
金熙假装没瞧见陶伊曼的神情:“陶小姐来了,快坐下说话儿。程爷爷那里忙不忙?”
陶伊曼回过神来,忙笑着摇头:“我不坐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看看这边要不要我帮忙。程爷爷说,你要觉得后背那般露着不雅,就叫我给你找块透气的干净纱布遮上。他这会儿在覃团长那里呢。”
听小幽笑着接话说正要去找纱布呢,陶伊曼忙应声说这事儿她来做,临出门前又告诉金熙:“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叫孟太太去叫我。”
金熙想问陶伊曼,既然程爷爷在覃慕枫那里,覃慕枫会不会已经知道她受了伤,若是不知道呢,最好不要告诉他,省得影响他养伤。
可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何必操这种心呢,尤其是当着陶伊曼的面儿说这些,未免也太……了些。她“抢”了萧炎还不够么,还要“惦记”着覃慕枫?
金熙又跟陶伊曼客气了两句,便由小幽将陶伊曼送出了门。等小幽折回来,不等坐下便叹气说:“你这个伤还好,还能去告诉家里人来看看你,覃团长那边可就难受了,那么严重的腿伤,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
金熙咬着唇趴了一会儿,喃喃道:“是啊,要不是回了京城也就罢了,回来了,近在咫尺却见不到。”
“昨天你们孟主任和萧炎不是见到白警长了么,跟他说没说覃慕枫这事儿啊?”
小幽摇头:“萧炎说,覃团长不想叫家里人知道,老孟也就没敢说。覃团长这人还真是个倔脾气呢,白警长又不比他家里别人,如果能来看看他,还能解解心宽不是么。”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陶伊曼把蒸过的干净纱布送了过来,又细心的帮着小幽将金熙的后背盖好。
忙碌完了的陶伊曼笑道:“药效已经管用了,灼伤没有再起更大的水泡,等多换两次药把原来的水泡都拔干了,也就能穿上衣裳遮一遮了。也多亏萧爷爷在,若指望程爷爷,他老人家捏捏骨头还就罢了,治烫伤这种细致活儿可干不来。”
又一次送走陶伊曼,金熙只觉得很累,才想闭着眼歇一歇,没片刻工夫、门外话语声又起。
“是我们家老太太和我娘来了吧?”金熙睁开眼问道。
小幽忙起身去迎接,没一会儿就带进来一群人,金熙失笑。何止是老太太和她娘,大太太、大嫂和二嫂都来了,三嫂也无声的跟在众人身后。
见金熙有些要起来的意思,韩素芬忙上前按住她:“你只管趴着歇着,起来做什么。难不成老太太大太太还能挑你这个理儿么。”
孙樱娘才一进来就瞧见了女儿那被纱布盖着的后背,纱布很薄又极透气,当然也就把下面的伤处看得一清二楚。眼眶里立时含满了眼泪,冷气也不知倒吸了多少口——小熙这么年轻的姑娘家,把后背都烫烂了,这可如何是好
屋里并没有足够坐的椅子。小幽悄悄出了门,喊了两个仆妇送椅子进来,再回到屋里来时,就看见金家老太太也在抹眼泪。
金熙过去不是说,她们老太太是最坚强的一个么,原来这老太太心底也是很柔软的?
小幽哪里知道,金老太太这可不是心疼,这是后怕。眼下瞧着金熙的后背是伤得不轻,可任谁知道她是捡了条命回来,都忍不住冒冷汗、外加默念阿弥陀佛吧。
一个姑娘家被四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追了十几里路,若不是当年在射马岭学了一身功夫和枪法,又分外的冷静强悍,小命儿早就没了十条八条了,还能躺在这里笑吟吟地跟家里人说话儿么?
金家老太太这么琢磨着,对孙樱娘也就格外和颜悦色起来,连声嘱咐说椅子都搬来了,你们几个也都坐下吧——之前只有老太太和大太太坐下了,只余一把空凳子摆在金熙床头,不单孙樱娘站着,几位少奶奶也都立在老太太身边。
“我真的没事儿。”等金熙瞧见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赶紧笑着说道:“萧爷爷配的烫伤药一门儿灵,我被烧伤之前又糊了一后背的烂泥,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所以没烫得那么严重。”
老太太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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