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因为如此,哪怕敌人还是那个敌人,结果却能完全不同?
当年初入警院时,爱国主义教育课可没少上。每次提及那个无耻的侵略者,男生把拳头握得铁硬、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女生眼里浸满了泪、眼眶里却像燃烧着熊熊烈火,那一幕幕,金熙至进也难以忘怀。
这一次,能不能不再经受那种耻辱?不经意间,金熙就尝出了唇齿间的铁锈味儿——舌尖儿被她咬破了一大块,腥甜的血流了满口。
把车停在巷子里的金宅门口,金熙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边,又平静了一会儿心情,这才下了车朝门里走去。才进了后院儿,却见蔡姨太太哭着奔出老太太的小院儿,又险些被裙角绊了个跟头。
金熙皱皱眉眨眨眼。蔡美珍最近两年老实得紧,尤其是那次,她借着子珊挑拨得小轩儿大哭了一场,也不知金文清如何惩罚了她,更是天天闷在自己的房里轻易不出来。
今儿这是怎么了?不单单跑到老太太院子里来,还哭着离开,甚至不忌讳满后宅的丫头婆子都瞧得见……该不会是因为金子怡的婚事吧?
快步进了老太太的堂屋,老太太还兀自生着气,映雪在一边正愁怎么哄也哄不好呢,见金熙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打招呼、一边给她使眼色。
使眼色有什么用啊,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金熙只管笑也不吭声。却听见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又喊她道:“六丫头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可惜一回来就瞧见祖母在这儿生闷气呢,这又是被谁气得啊?叫我猜猜看哈,是不是嫌我三哥那婚期定得太仓促,祖母唯恐怠慢了亲家冯家又怠慢了您那三孙媳妇?”
金熙本可借着这个机会给蔡美珍上个眼药儿,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何况马上就是三哥予晟的大喜之日,她何必乱中添乱。因此忙拿这话儿忽悠着老太太,想着兴许老太太心疼冯雪娟,也就顾不得方才那点子气儿了。
冯家真是一家老小都极其深明大义的,金熙最近几天每每想起来,都要赞叹两句唏嘘几声。
冯老爷听说他那未来女婿要去上军校,主动提出把婚期提前了五个月;冯学明这个做大舅哥的,给金予晟送来了一大摞兵法地图,笑言只差一点儿、便掏空了他就职的那家学校里的图书馆。
而冯雪娟更是用自己的黑发编了个同心结送来……若是这等深明事理的人家儿多些再多些,何愁打不死小小倭奴
老太太果不其然被金熙的话带着,转到了金予晟的婚事上来。可转来是转来了,却还是叹气又摇头:“都怪你那三哥早不说走晚不说走,偏偏卡了这么个时候儿。你瞧瞧这满京城,有几个大户人家在大夏天办喜事的?”
“那听荷堂一大早儿就来了个二掌柜的,跟你二嫂念了半天儿的殃儿,一会儿说各种肉类不好存放吧,一会儿又说现采买的花销高利润薄吧,其实还不是趁机来敲竹杠?”
“我就说,不如还把喜宴办在翠华楼。可你们几个小的又说,听荷堂的环境好幽雅又凉快喜宴都摆在荷塘两旁,吹着凉风看着荷花,又暗含了百年好合的预兆……”
“得,就为了这么一个好口彩,每桌席面又被那酒楼多赚去了几十块若不是冯家那姑娘招人稀罕呐,我真得心疼死了这些钱喽”
“还有你个六丫头,你还好意思说时间紧这离着婚礼那天还有几天了啊,家里又没几个能干的,你不在家帮帮你二嫂,又大清早的就跑了出去,日头到了正中才回来?”
“你二嫂是个老实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在家帮帮她,多跟那听荷堂理论理论,何至于被那二掌柜的多敲走一千来块?”
映雪心里很明白,老太太这是才刚跟蔡姨太太生的气没处撒去呢,六姑娘回来的好巧不巧,正赶上当老太太出气筒。又怕六姑娘恼火,便又给金熙使起了眼色。
殊不知金熙本就在门外远远的瞧见了蔡美珍,多少也想到了这点,老太太唠叨了这一大套,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唠叨完了就算泄了火,再说正事儿也不迟。
老太太见金熙并不还嘴只是瞧着她乐,顿时泄了气:“映雪,还不给我倒杯茶来,我这儿说得口干舌燥,你只顾在那儿挤眉弄眼,当我瞧不见是咋着”
金熙与映雪顿时齐齐笑出声。金熙忙接过映雪端来的茶递到老太太嘴边儿:“祖母啊,天气燥热本就容易上火,人家大夫可劝您不止一次了,不许您随便发脾气,您都给忘了?快喝些茶顺顺气。”
“其实呢,翠华楼的菜是好吃,可总吃也腻了不是?再加上那婚宴上一成不变的菜名儿,听也听烦了。”
“人家雪娟姐姐进门儿就要守空房,咱们家能做的也只是多讨些好口彩。就说那道最简单的红枣莲子汤吧,人家听荷堂不但用的是新鲜莲子,还把菜单上的名字专门换成了早生贵子……多收些钱也值了,您说呢?”
“您可能还会说,大不了我多疼她些可您疼她和三哥在家能是一样儿的么?”
老太太吃的一声笑,伸手就给了金熙脑门子一下儿。这鬼丫头,可真是什么话儿都敢说怪不得当初这丫头非得主张把婚宴放在听荷堂,看来这是想讨了口彩,叫小三儿临走前给他媳妇留下个孩子呢
冷不防被老太太嘿嘿笑着点了点额头,金熙捂着生疼的脑门儿纳闷儿——我这又是哪句话惹了祸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是告别还是永别
覃慕枫走的那天,金熙未去相送。覃慕妍挺着大肚子,还不忘低声唠叨说、没想到小熙是个这么无情无意的人。
直到被她大嫂郭姝玉和覃慕盈紧着叮嘱了两声,说你若不怕被慕枫(四哥)听见后心里不舒服、你只管说,覃慕妍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心中却道,这覃宅,过去也是小熙常来常往的地方儿了,今儿多来一趟怎么了?就算小熙她不喜欢四哥,送送行又有什么为难
还不是瞧着四哥这一去,不定多咱回来……再懒得在这无常的事儿上花心思了
而覃慕盈从打嫁给白松涛做了人妇,方才知道当年硬生生撮合四哥和小熙是多么的不该。婚后接触的太太们多了,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却根本没有一个是小熙那种性子的,换句话说,小熙根本就不适合嫁做人妇
不是说金熙性格不够好,只是那丫头她根本就闲不住。覃家能娶进这么一个儿媳妇来,又甘愿任由她天天飘在外头做生意么?
就连她覃慕盈,虽说公婆不在京城,不用什么晨昏定省立规矩,她不也得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中打理家务,或是打着这个旗号闭门不出?
套用白松涛的一句话说,小熙与四哥啊,还是缘分不够。也多亏缘分不够呢,否则四哥这一去……覃慕盈瞬间就湿了眼睛。
其实金熙根本不知道今天就是覃慕枫离开的日子。帮衬着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嫂打理罢三哥金予晟的婚事之后,这些天她都长在西山的草药种植园里。
泥炭土、河砂与草木灰的配比,有一点差错就差了大事。这都得她和孙廷钧小武军几人不错眼的盯着不说,翻耕也是极重要的步骤,只有多翻耕深耕几次,各种材料才能混合均匀,才能把黏土层彻底改善,变得更适合植物生长。
又有萧炎不知打哪里收集来的孢子丝,前几天便打发了人送来,还专门写了个小条子,说是很多种草药都得有菌子帮忙才长得好,嘱咐金熙叫人把那些孢子丝拌合在浅表土层里——金熙也得过武德诚的交待,说若是想种天麻,必须得有蘑菇帮忙儿……
金熙看罢萧炎的条子,心头很是疑惑。这个萧炎,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就算前世专搞中药种植研究的,也不过如此了吧,难不成这家伙也是个穿越人士?可这种事儿,又该如何试探?
再一想吧,武德诚懂得也不少呢,不还是个土生土长的旻国人?金熙当时就被自己的一惊一乍笑得够呛,她这是把穿越当成了儿戏了,总以为动辄就能穿来穿去的,老天爷难不成是个调皮孩子?
就这么又忙了三天后,金熙大清早还没等出门,便接到覃慕盈打来的电话,“小熙,最近咱们两家都忙得团团转,也没时间见到你,眼下才轻松了半日,不如你来我家坐一坐,也当消遣放松了。”
这个邀请当然是难以回绝的。等问清楚了是去覃慕盈婚后的小家,金熙更是必须答应了,却还是问道:“你是只邀了我,还是你五嫂和宝洁也一起来?”
那佳期已经在春天嫁进覃家、做了覃慕淮的媳妇,叶宝洁也在去年秋天跟周孟哲成了婚。若是四人小集团再聚在一起,只剩金熙一人儿还是孤家寡人没着没落,顿时令她觉得压力甚大。
覃慕盈并没听出来金熙话儿里的意思,只在电话那头儿笑:“松涛昨天出门了,说是明天午后才回得来,我当然得趁机把她们俩也都喊上了,这就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金熙无声叹气。叹罢气就回道:“那好,我一个钟头后肯定到。可用我路上定些酒菜,介时送到你家里就好?”
“哪有来我家做客,还自带酒菜的?自打我成了家,我家里厨房做的饭菜你还没尝过。”覃慕盈笑道,“对了,你来时别忘了给我带些柠檬草,松涛很爱喝柠檬草炖的鱼汤排骨汤。”
金熙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低头瞧瞧自己的一身打扮,这是打算去园子里干活的行头,得赶紧换了啊,否则那三位太太还不笑话死她?一共就这么三个好朋友,还都做了人家太太……
到了白松涛与覃慕盈位于顶针胡同的小家,覃慕盈闻声迎了出来,上前挽住金熙的胳膊道:“还是你最利落,我给你打完电话就打发车去我娘家接佳期了,按说也该来了,却还是赶在你后头。”
金熙笑:“我能不利落么,你们几个都接踵成了婚,只剩我一人儿无牵无挂的……”
这话听起来倒像有些酸,她只说了一半儿,连忙住了口。不想早早成亲过小日子,是她自己的决定啊,她翻得是哪门子醋缸?
进得客厅坐下,无意间听得覃慕盈说她四哥已经走了,饶是金熙极力按捺住心头那说不清的滋味,还是有些惊讶:“怎么,覃四哥已经走了?”
从打在乔那里分别,两人再也没见过。覃慕枫把要去当兵之事跟家里捅开了当晚,金熙陪着金予辰和韩素芬去覃宅,也不过是只给覃慕枫留下了厚厚的一封信,当然里面大多数都是地图和各种布防和攻击战术。
“怎么,我四哥没跟你告别?”覃慕盈也很惊讶。
惊讶过后,又见金熙那神情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覃慕盈可就弄不明白了,四哥怎么能不跟小熙告别一声就走了?难道他……他也怕这一去之后再难回来?
见覃慕盈的眼里瞬间便噙满了泪,金熙一下子慌了手脚:“慕盈你怎么了?”
话音一落,她咻的一下子想明白了。慕盈一定是认为、与覃慕枫往后没有再见的可能,告别也许轻易便成了永别。
“我家里那两个哥哥也要走了,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咱们这些在家的,还是多为他们祈福、多往好处想一想吧。要不然,这漫长的日子又该如何打发……”金熙强忍着被覃慕盈带得、几乎要坠落出来的眼泪。
没办法,只要想到该死的战争,脑海里那些悲惨的画面就会蹦出来。昂头扬蹄扑向国人的东洋大马、呲牙咧嘴笑得极是狰狞的倭寇、滴着血的倭刀、冒着青烟的王八盒子,每一样都令金熙的眼中几乎滴出血来。
“我知道,我知道,”覃慕盈胡乱的点着头,“松涛也经常这么跟我说,说咱们的海军有几十万,战船武器样样精良,不愁打不死倭国人。”
“何况还有旻国千千万万的热血百姓呢,怎么能容那该死的倭寇踏上旻国土地半步”金熙握紧了拳头。
该死的倭奴啊,好好的聚会还没开始,就被它们搅得零七八落。覃慕盈一边咒骂着,一边擦掉眼泪,又招来小丫头道:“你去大门口看着,看看我五嫂和周家六少奶奶怎么还没到?远远地望见车来了,就赶紧进来喊我,我好出去迎着”
金熙连忙低头把眼泪忍了回去。覃慕盈这个小家并不大,里里外外也不过是个二进小院儿,若是那佳期和叶宝洁到了门口,用不了几步就进来了,等她们瞧见了她和覃慕盈两人这副模样儿,还不得以为她也在为覃慕枫担心?
若真是单纯的以为她在担心也就罢了。可她以前一直都在拒绝躲避,叶宝洁那个快嘴儿,还不得说她金熙装模作样装到如今、终于装不下去了?
“小熙你别说还有什么热血百姓,老百姓不借着边境有战争闹妖儿就不错啦松涛说,从打战争的消息一传开,各地的案子都比前阵子有增多了呢,一直藏在深山老林的土匪响马也猖狂了起来……”覃慕盈蓦然想起来金熙的出身,慌忙住了嘴,可话一说出难以收回,只能一脸歉意的看着她。
金熙不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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