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己。
菜上桌时,优基悄悄说,我爸说我们生病了,要先把蔬菜分好在盘子里。
没问题。虾饺已经单独煮过的,全给你们,不用分了。平安跟紫对了一下眼神。她们尊重对方的宗教习惯。
比我爸爸做得好吃多了。我爸只会把所有东西倒在一起煮。优基露着吃不够的眼神。莫温柔的点着头。他们的爸爸在笑,在盯着他们不可以吃猪肉饺子。
这是那几天摩星岭最热闹的一餐。三个有着复杂国籍和语言的外国人与四个中国人坐在一起,吃着中国最传统的饺子,还有比较清淡的菜肴。
旁观者投来羡慕的眼光。包括那个永远对国人流露不满的玛瑞亚,那个喋喋不休的瑞典老太太。
那天晚上,平安洗了这一生最多的碗筷。紫是个勤快女人,几乎把摩星岭所有碗盘洗了一遍。两个混血孩子也在帮忙。
饭后的大厨房恢复成聊天或独处之所。
优基往女人们的嘴里塞橙子瓣。那是他父亲切好的。他父亲正安静的坐在对面上网。莫拿着平安的大家伙对着父亲拍个不停,然后很认真的回放。
优基父亲抬起头,瞅着他们哥俩笑。转而用英文问平安他们来自哪里,什么职业。那男人会说希伯来语,英语,法语,就是不会说中文。
当紫说出自己来自杭州时,那男人用英文说他去过。如天堂。我喜欢中国。有点想念内地了。
紫很开心,问他还去过中国哪里。
那男人眼神发虚,好象在回忆,数落着一个个地名。最后那个是西藏。
什么时候去的西藏。平安问他。
很多年以前。我还没结婚,还没有这两个儿子的时候。
感受如何。
天堂。与杭州不同。是另一种天堂。那信奉*教的以色列男人眼神再度渺然。
漂泊了那么多国家,还带着一家人。
那个男人的那句“有点想念内地了”,照平安理解,他可能是在想自己的故土。他对于家园和精神自由的理解,不是我们这一族人所能知会甚至揣摩的了的。
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还不是很懂祖国与血脉,种族、宗教与派别等以及纠结出的诸多复杂。这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是难题,就算是成年人也是难题。他们只能跟随父辈选择适合待的地方,来成就个人游历式的成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五)爱的颇瓦法(2)
平安回宿舍前,优基老爸仍坐在饭堂里看电脑,大毛二毛没用父亲唠叨主动回外面的帐篷就寝。就寝前,兄弟俩穿着秋衣秋裤还在厨房过道里追赶打闹了几分钟。
两个黑色的精灵。黑夜的精灵。
平安想起一句话,是某本书上说过的:我们的主不是同一个,所以我们得仇视,甚至成为敌人。是吗?
两个小时前,优基老爸用公勺往她碗里盛西红柿炒蛋,直到她用英文说,谢谢,够吃了。
她想起另一句话,是自己在葡地construida大教堂写的:我们可能不是同一个主,但我们都是孩子,所以可以…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
那个海风嚣叫的深夜,平安记录完这一天所发生过的,最后落款: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女人。自由与爱。温暖与安静。哪个神或佛的手都该守护。
不告而别。这个晚上,还有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没有说bye或者take care的话。
平安在封航前从离岛赶回维港。维多利亚湾每年会在初二这一天燃放烟花。很多人专门跑过来占据有利地形等着拍摄盛景。她没有等下去。
天冷,人多闹腾,某些潜藏的死寂的小鬼皮。长大的孩子,背对着烟花,她想早点回去摩星岭的大厨房。
邮件的末尾是:已买好明天回海城的船票。
平安,终于决定回海城了。
之后平安一直不与我联系。打电话。不接。发短信,只回病了。再发,便不理我了。什么病。还是借口。我怀疑她回了上海,不想见我。没有整理好,或者无法整理。
又是两周。我想该差不多了吧。我发短信给平安。
来我家吧。
我第一次去平安家。她正躺着,很憔悴,仿佛又去过西藏,而且是去做苦力似的。
怎么了。我摸了她额头,不发烧。去医院了吗。
不能站,也不能坐,看什么都晕。手指麻痹得敲不了键盘。想事情也晕。医生说可能是颈锥问题。也有说什么美尼尔。老天还真是垂青,这样的,那样的。平安笑得很美,从来没有过那种美。
胡说,长期伏案的颈锥都有问题。我不能再问什么。不用述明。也难以述明。
几天后我看到平安新发的文字。那天上午上海飘起多年未遇的桃花雪。我想自己可以看望那个女人了。
海是苍黄色的。心是说不出的颜色。
船票到手那一刻,平安又问自己该不该回去。香港太冷。去海城缓解一下。这是唯一能肯定的。
那是别离整整七年的城。
离开了就是离开了。这是出卖过平安的师姐在她离开海城那年电话里说过的话。
是啊,离开就是离开。七年。一座城,一些人,可以改变多少。谁们重生了。谁们回归了。谁们在反反复复兜着圈子,并且没有意识。
码头。海城很冷。但没香港冷。晋带着老公和小孩子来接的平安。
拜年。年还没有过完。吃饭。算是接风洗尘。
晋没有什么表情,没怎么说话。平安也一样。虽说她们在一起的年轻岁月有过疯笑,也这般相互沉默过。
她跟她都老了。她跟她正在安于各自的生活。
平安裹着蒸汽走进房间,晋正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站在那里等她。厚被子,毛毯,小薄被。
不知道你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天气,所以都找出来了。晋又递过一件羽绒。这几天穿这个吧,你衣服太单。
都用得上。平安接过那些东西。
你想不想见他。晋突然问。
平安不回她。她背对着她铺被子,一层一层很仔细的铺。终于她钻进那被窝,看到晋盯着自己。
他知道你要回来。晋说。
沉默。晋肯定会告诉那个男人。可那男人未必想知道,或是未必希望她回来,或是一切对他从来无所谓。
先睡吧,这些天你也累了。晋灭灯掩门。
这房间是晋孩子的房间,到处是小家伙的玩意。关上灯,到处是这样那样的影子。平安和那些影子躺成了一团黑。被子很暖和。眼皮沉重。香港的无眠夜好象回到高原,连风声也相似。
回一趟小川吧。平安建议。
两个女人找不到12路大巴的站点。七年,公交公司把那个站点挪去三岔口的左首,不过百米之内。两个女人一个买了车,一个没有回来过,她们找了半个多钟头。晋奈不住要求打的。不行。平安强行拖住她。
小川是家老字号川菜馆。当初的老板娘越来越老。她原本就是老太婆。当初的女伙计们老了。她们原来可是群小姑娘。回到从前的只有两个女回忆者的饭量,面前的五六个盆碟全部一扫而空。
去唱K吧。许是花椒辣椒的刺激,平安想去K厅。
好啊,我朋友刚开了一家,去试哈。
孩子呢。
不怕,我妈在。还有,我爸说的那个国安局的,你见不见。
呵呵。干吗,是不是两年后可以写一本碟战书啊。
我们没开玩笑。你什么人都不见,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家伙。要不今晚喊他出来好啦。
今儿中午在你家阳台聊天,你妈说他是王老五,却舍不得给女朋友买礼物,还说怎么她不送他礼物。我跟你妈说他就是那号人,跟他身边的那群人待久了,算计惯了。
哈哈,他总是跑我爸的花木场,一泡一整天,跟那女的经常一两周甚至一个月互不联系,他那是谈恋爱吗。
你弟不也是这样吗。两个女人说的不是什么人,而是社会现象。
是啊,男的女的过了一定岁数再交往已经不是在谈什么感情了。真情热情都架不住岁月的熬磨。
呵。人们哪里会在考虑什么伦理和真爱,只知不断附加越来越多的条件,谁会纯粹的因爱而在一起,物质与肉体的适合不适合成为通用标准。
所以你有必要还放不下吗。要么见,要么忘。
平安又摸起下巴。
爱是爱。相爱是相爱。如同尘归尘,土归土。对于多数成年男女而言,不是为(wéi)爱难欢,就是为(wéi)欢难爱。只是,见或者忘,都容易吗。
有些人断了爱,如同从心里拔掉了一棵树,连根带树一块儿拔掉,心成了洞。日后有机会遇到合适的树还有空间再种。而有的人,心里那棵树砍断时好比把地表部分砍掉,最牢蹦的根留在心里。那些根将心占满,须长出了心皮,想铲除都难。除非一点点的剥,剥到最后,树根碎了,心也碎了。如果遇到合适的树可能也只好在表面嫁接,活得了活不了谁又知道。也许后者是最沉的心结。
(十五)爱的颇瓦法(3)
请问喝什么。服务生问。
皇太子吧,啤酒太凉太胀。平安看了看符合那最低包房消费的也就那种套餐了。
随你。晋忙着选歌。
那伏特加半个多小时后才送来。据说是店里现打发人去买的。
上海的经销商。呵呵。回来喝上海的酒?不会是假的吧。平安笑。
不会吧。好歹也是朋友,不会坑我们吧。
反正兑苏打水和冰块儿,喝不死人。平安边勾兑边说。
我上个洗手间哈。
别做没用的事儿。平安提醒晋。厕所?已经第几遍了。无非是打电话给某人。
平安。平安。
好象有人在叫自己。是幻听。懒得理。好想睡啊。有点累。
平安。醒醒,看的见我吗。不似幻听。好象是晋。
睁开眼睛。依稀是晋的脸。模糊是白茫茫的世界。还有一个白帽白衣的小丫头在喊,不要乱动啊,刚刚已经扎穿一只啦。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平安问晋。
医院。晋轻轻回答。别乱动,你有一只手血管已经穿了,再忍一忍,第二瓶(点滴)快完了。
医院?怎么会这样。不是在音乐匣子嘛,那首《断点》还没唱完呐。针口好疼。浑身发冷。听见牙齿又在打架。
有的针不能乱打。我有什么什么症,抗生素和磺胺好多都不能用。平安有气无力的喃喃。
小护士慌忙往楼道里跑。晋念叨着,应该不会吧,之前问过医生。
如果有人只剩很短的时间,那人该怎么活,很多事情该做或者不该做。平安突然流起泪。
你又在胡说是不。晋洲皱起眉头。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确诊的。
人总要死的。咯咯咯咯。平安满脸泪水的乐。
第二瓶点滴始终没有挂完,针剂总在回灌。平安拔了那针头。她双手手背完全紫黑。
晋的老公开车送两个女人回家,打包了粥。平安根本没胃口,躺在床上浑身发冷。晋两口子叮嘱了几句出门办事去了。
下午三点平安爬起来开煤气热了半碗粥。她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着的除了酒气,还有其他难闻的气味。这才看到自己衣服的胸口领口全部是呕吐的污秽痕迹。
她又开始呕,水池里流起黄色的胆汁。
晋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见平安还躺着。吃饭了没。她问她。
嗯,还洗了澡。平安瑟瑟的说。为什么会去医院。
还说,那瓶酒差不多叫你一人干掉,连苏打水也不放。后来一直吐。我在隔壁酒店开了房,想着我们凑合一晚,可你拼命吐,而且怎么叫也不醒。我有点怕,把我老公叫来。他看了也怕出事,就call了白车。
那伏特加真有可能是假的。我没试过这样。平安没想通为什么醉得毫无反应。那首《断点》没唱完就什么都不记得啦。
好在送去医院了。以后千万别这么喝。尤其在旅途中,否则连渣都剩不下来。晋很认真。
哈哈。平安大笑。这也就是跟了你,才可以把所有防备卸掉,安安心心的醉死。
传统的Screwdriver(改锥)喝法,能搞定几个善灌小烧的韩国人,你用来对付自己不死才怪。我说平安。
冬柟问你好点没。
不吭声。
还说明天一起吃饭。晋又说。
我明天下海岛。几天后回来。
还出去?身体行吗。看看你的手。还有,你在医院刚清醒过来时说的那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又不吭声。
那当你那句是玩笑啊。知道吗,看着你从酒精休克到入院的全部过程是什么感受。人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