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照光用力拍拍他的肩,因为情绪激动,说不出别的话。
夏侯逊也和他换拍臂膀,道:“大哥,我明日启程回宣同。大哥可有什么要交待?”
顾照光微微颔首,道:“路上多小心,到时我们兄弟几个再喝酒。”
两人又交握重拍肩臂,夏侯逊回府,顾照光携女上马车。一路,顾照光还在深思今日所受之辱,神色愈发地糟糕,忍不住捏碎了一块车板。
顾家琪状似吃惊,摇着顾父的脖子,问道:“爹爹,为什么生气?”
顾照光敛了怒火,解释道今天他们是来谈她的婚事:“夏侯家提出要阿南入忠肃公府由她们管教,方肯应允;夏侯公夫人性情坚吝寡义,比之池家的老夫人更难相处。为父拒绝了。”
顾家琪微点头,道:“爹爹不必为难,这亲事本就是夏侯家强求的,他们既不欢喜,那就赔些财礼给夏侯三叔,阿南也省得和赵家小姐争。”
“也好。”顾照光从另一处说自己的看法,“为父看夏侯俊一身修为,急切冒进,境界未至,难成大器,非良配。”
“顾伯伯,那个老夫人是不是功夫比您还高?为什么她能这么牛?”谢天宝百思不得其解,忠肃公夫人也太有恃无恐,不给人脸了些。
顾照光解释道,忠肃公夫人架子端得高,并非她武艺高超,而是夏侯一族先辈曾给族人挣得一块丹书铁券,萌荫三代。
丹书铁券,亦称免死券。
顾照光想给女儿多份保障,是以打从夏侯雍开始逼婚起,就未拒绝;并携厚礼,亲自登门与忠肃公一府谈婚事,他姿态放得低,反而助长了忠肃公夫人的气焰,平白地受了一顿窝囊气。
谢天宝想了想,道:“顾伯伯,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南的,那个叫阿俊的男人不是好人。您别把小南许给他。”
听小宝说起夏侯家两兄弟在后花园的玩闹,顾照光哈哈笑两声,对京中大少的游戏,他并不以为意,想来当年顾府的人玩得比夏侯俊更狠更猖狂吧。
“爹爹,阿南还没游过京城呢。”顾家琪转了个话题,和谢天宝一道眨巴眼瞅着顾总督。
顾照光又笑,道:“好,爹爹就带你们两个瞧瞧这京里最有名的金麟池。”
傍晚,仨人兴尽回到行馆,听管事说,顾侍郎等候多时。
夏侯府的确没有意向与顾府结亲,顾照光走后不久,忠肃公府就对外宣布亲事不成的消息,第一时间表明态度,坚定立场。
顾侍郎听说了这事,他是来接顾家琪住回侍郎府的。他劝道:“远山,你既能去求别人,如何不能到我府上?”
“大哥,侄子侄女的前程要紧。”
“若仅是因为如此,那你可以放心了。三公主重新接纳你侄女。国子监那头我也打过招呼。”顾侍郎道,“大哥府上,虽然不如你这做爹的亲厚,也不会让顾家人受气。”
顾照光甚是感动,顾侍郎见状,捶了小弟一肩窝,逗逗小姑娘,塞了封红包:“你伯母包的压岁钱。”
顾家琪露齿而笑,道:“谢谢大伯,大伯母。”
“早搬早省心。”顾侍郎再嘱咐一句,顾照光点头,回头吩咐众人打点行李。
这晚,顾家琪重新往回侍郎府。
放置好行李器具,青苹青菽又回到小姐房间,侍候她睡下。
琼园的对面,乌漆抹黑。顾家琪坐在那儿,平视,脸上毫无睡意,两丫环神情一凛,紧张而问:“小姐有何吩咐?”
“你们可有心仪之人?”
青苹青菽猛地跪下,磕头道她们绝不敢与人私通,请小姐明查之类的。
顾家琪也没多说什么,道:“那你们去侍奉爹爹。”
两丫环趴跪在地上,半晌不出声。顾家琪疑惑,低问道:“你们不愿意?”
“不,不是。回小姐,婢子愿意。”
“那就起来吧,打扮打扮。”顾家琪想了想,又说道,“爹爹要问起,就说我这儿有新丫头侍候了。”
“是。”
丫环倒退,轻合门。
当夜无话,隔天一大早,青苹青菽来给小姐梳洗打理时,都已换上妇人打扮。
顾家琪从镜子里打量她们几眼,轻淡地问道:“都侍候了?”
两丫环互看一眼,面红如朝云。青菽毕竟性子强些,她道:“这种事,这种事不好小姐来提的。”
青苹懂得个中规矩,尽管羞郝,还是尽实相报。昨晚,顾照光见两丫环去而又返,果是问过话的,她们依言而答;沐浴时,由青菽侍候;休息时,是她在侍候;顾照光并未生厌不喜。
顾家琪微点头,道:“爹爹在京这些日子,你们要多用心。”
青苹青菽同应声,青苹跪下,垂头问道:“不知小姐可要、可要婢子饮药?”
“你们多给爹爹添些孩子才好,以后这种药不药的,就不要问了。”
“谢小姐。”青苹青菽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顾家琪摆摆手,道:“去挑两个丫头。”
三十回 两岸人家对愁眠 不知死活(上)
话说夏侯府以无理要求变相拒绝顾府亲事,夏侯俊不解其意,急欲追回顾照光。
忠肃公夫人叫住孙子,反而说顾照光没风度,她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他还以为自已女儿有多抢手,哼,也就我们忠肃公府能保那条贱命。”
夏侯俊见祖母搅和了铁定的婚事,语带埋怨:“奶奶,国舅那孙儿没法交代了。”
“俊儿,这桩亲事是福是祸,你该好好想想了。”
“祖奶奶?”
忠肃公夫人看一眼堂内,族里长辈纷纷出言告辞,夏侯逊携乌氏告退。正堂里再无旁人,忠肃公夫人出声问道:“俊儿,除夕宴那一出天仙配,你也是亲见的,以为如何?”
夏侯俊笑回道:“祖奶奶,顾家齐是个榆木脑袋,顾家小姐还有几分主意,孙儿以为假以时日,堪为当家主母。”
“你就没瞧出别的?”
“圣上、太后对顾家的态度,让人捉不着头脑。”夏侯俊谨慎地说道,“莫非还是因为那池顾旧事?”
忠肃公夫人颔首,道:“俊儿,你是太子身边的人,圣上不待见顾家,你就不能犯忌。”
夏侯俊不以为然,但也没坦言反驳,他道:“祖母所虑自有道理,可眼下太子人选未定,若能得郦山侯府相助,孙儿也是大功一件。待大皇子上位,孙儿就想法子把这恼人亲事退了,岂不好?”
“若是这样容易,圣上、太后哪里会如此忌讳顾家。俊儿,你还太年轻了。”忠肃公夫人态度坚决,拒绝。
夏侯俊脸上显出不满色,忠肃公夫人又笑劝道:“奶奶知道,你见二叔家那个妾生的奴才与赵家结亲,又得陛下青眼,急了。”
“等他做了郦山侯府的孙女婿,”夏侯俊冷着脸说道,“奶奶该高兴了。”
忠肃公夫人笑,道:“急什么,奶奶早给俊儿相准了路阁老家的孙小姐,国子监祭酒兼东华阁大学士的门弟,也是正正好的。”
“那孙儿先和国舅通个气。”
“早些回来,今儿个下午,路阁老会来,俊儿要好好表现。”
夏侯俊随意应了,匆匆离府。
却说顾夏婚事不成,夏侯俊探明其中有“池顾旧事”作梗,想起府中那个碍眼的家伙,遂心生一计,佯装失意布局算计夏侯雍,让他自己送死。
来到春香楼,夏侯俊那票公子哥儿损友早已搂着艳姬美婢胡搞一气。他大喝一声,叫那些妓女滚,抓了壶酒,仰脖猛灌。
洛江笙敞着衣襟,随意打着扇子,道:“阿俊这是欢喜过头了?”
另一人打趣道:“郦山侯府的嫡孙女婿,当朝太师的亲外孙女婿,岳丈掌北疆重兵,岳母乃京城第一美人,小舅子是太后的心头尖,圣上的乘龙快婿,啧啧,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即使是做景泰宫的主子也是够格的,阿俊,你白捡这样好便宜,还在这儿喝闷酒,成心气我们不成?”
“莫非是要我们想折子哄那小姑娘,哎呀呀,五岁小娃欢喜什么,亲小嘴儿?”
夏侯俊做势将酒壶砸到地上,怒喝道:“我家老太婆,要我娶路阁老的孙女!”
“什么?路家那个,不是吧,连我都看不上,俊少,这也太掉身价了。”
“洛少,老法子,俏书生夜会闷骚小姐折子戏,阿俊的前途、人生就靠你了。”
“停,”众人静,洛江笙让夏侯俊把话说清楚,铁定的亲事如何中途变卦?夏侯俊恶狠狠地吐了口水,道:“说是池顾旧事,怕影响大皇子前途,不让我娶。”
洛江笙轻点桌案,道:“顾家小姐这样的助力,可遇不可求。纵然有问题,也值得冒险一试。阿俊,你先到东宫探探口风。”
“别提了,早有人把话递我这儿,”夏侯俊状似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除非我能解开池顾两家的恩怨,求到皇帝陛下那儿,赐婚才有可能。”
洛江笙一惊,这话从何说起,根本讲不通么。
其他人也要反驳,却见夏侯俊抱着酒壶,耷眼微笑,那笑分明是在算计谁。
这班人都是打小一起使坏长大一起逛窑子的,瞧他这般做派,总算明白他今日这怪异的举动由何来。
“那你打算从哪儿着手?”洛江笙配合地问道。
夏侯俊笑得更坏,道:“到宫里,问八年前的旧宫人,有钱还怕问不到真相。”
“那你既然有主意,还发什么疯啊,把小红她们给我叫回来!”
“难道你们不气吗?我要是查不到,老太婆就要我娶路阁老的孙女,那个傻子,整天笑嘻嘻地流口水,摊谁身上谁不发疯?”
洛江笙压低声音,道:“喂,也不至于这样抹黑路家的姑娘嘛。”
夏侯俊佯装醉酒,和他撞下头,道:“要不那傻子还不肯立马动手。”
过了一会儿,窑姐儿们陆续回到房间,夏侯俊的贴身小厮跑到少爷旁,附耳低语:成了。
“好,大家尽情地玩,本少爷请客!”
夏侯俊大乐,京中大少们也乐呵快活。
要说这被算计之人,正是那自以为要与顾家结亲却不成的夏侯雍。
此人是庶子妾室出身,在忠肃公府地位还不如给夏侯老夫人捶脚的洗脚丫环;与夏侯俊年纪相仿,地位待遇却天差地别,心下早有不忿。两人在府里常生龌龊,夏侯雍以为那丽娘是夏侯俊的宠姬,耗费心血将她哄上手,却喝到夏侯俊的洗脚水。
又,顾照光上门议亲,他方知自己争来的婚事也要被人抢走。
夏侯雍大恨,铁心要报复夏侯俊,一路尾随,买通春香楼龟奴,在旁探听。
所谓池顾旧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能够左右夏侯俊的人生?
夏侯雍在宣州是听过池越溪如何虐待亲生女儿的事,深觉这里头有问题,但他胆大心细,也不鲁莽,他决定先探探风,要借机把夏侯俊身后人一并端了,才是真正报仇雪耻。
夏侯雍回府问话,夏侯逊听儿子打听的事,摇头、别沾,要死人的。
“爹,富贵险中求,不冒险,你怎么知道大皇子就一定是下一个皇帝?”
如此大逆不道,夏侯逊脸都青了,夏侯雍却笑道:“爹,仗你在打,命你在拼,代表忠肃公脸面的却是夏侯俊父子,功劳全归他们,你就甘心这么过一辈子?!老子可不愿意!是老子的就是老子的,吞下去,也得给老子照样吐出来!”
夏侯逊颇有感慨,儿子这股锐气傲气霸气他也不打压,便吐露当年事。
池越溪有池太师这个靠山,又与皇帝青梅竹马,还不是皇帝的景王略美无数依然留着景王妃的位置,就等着池越溪长大好娶入门。
岂料选妃期间,一日宴后,顾照光醉酒,闯入玉轩宫里把池越溪给办了。
八年前的郦山侯府权倾朝野,功盖天下,比这现在更气盛,先帝、李贵妃、景王根本不敢将这践踏未来皇帝尊严的顾家九子怎么样,反而逼使池越溪、沧州李氏等各方妥协,成全池顾之事。
“雍儿,你若要查,只管往瑞王那边查。”夏侯逊提点道,顾照光就算被池越溪迷晕头,也不可能夜闯禁宫做出那等丑事,这里头必然有问题。
若能证明现在的刘皇后曾与瑞王合谋,陷害顾照光毁池越溪清白,打皇帝耳光,刘皇后的后位定然不保,皇太子么,自然也要换人。
“顾家为何放弃瑞王?”
夏侯逊用力拍拍儿子的肩,笑道:“雍儿,这个问题不止你想知道,天下所有人都想知道。”
夏侯雍就带着这些个问题找上二皇子,双方一拍即合。
二皇子很欣赏这个敢横的新投诚者,问题是,他的小谋臣们不见得钟意。
夏侯家有两位姑娘和刘皇后家结亲,夏侯俊的姑姑更是刘国舅长子的正室,忠肃公府是铁打的大皇子派死忠,谁能保证夏侯雍是真心效忠二皇子,而不是打入己方阵营的钉子。
“你要如何证明?”
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邱庭复,浅笑,冷然,道:“那是你的事。”
夏侯雍拨出匕首,众人惊,夏侯雍邪肆地一笑,手起刀落,一根小指头落地,鲜血喷溅。
“够了吗?”夏侯雍平静地问道,眉头都不皱一下。
二皇子这边都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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