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琪喝着暖胃补气茶,神情安然,吩咐道:“你们要安置好戴老板,不要让秦家看出来。”
鸳鸯珠玉不明,问道:“主子,戴老板和秦家素有交情,您在这时候请他来京,为何?”
冬虫夏草难掩气愤,不快道:“不能有什么事,秦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主子跳,不把秦家被祖业拿到手,他们岂会放过顾少爷。戴老板是这次说和的中间人。”
鸳鸯珠玉疑惑后回神恼怒,两人抓起主子的手腕把脉,什么喜脉,根本都是没影的啊。
她们羞愧难当,跪倒请罪。两人一直跟着顾家琪身边,姑娘月事上月才来过,如何能有怀胎足三月的理,当时形势慌慌,又急迫紧张,她们一时蒙了头,竟让人牵着鼻子走,弄出这等没脸的大祸事来。
“起吧,”顾家琪平平淡淡地说道,“我意如此,你们不知情反倒有利于事。”
照这话说,公堂上晕倒竟是顾家琪自己刻意为之了。四婢惊忧不解,姑娘在道上说一不二,就算是劫天牢也能救出顾家齐,做甚要做这种打自己脸面的霉事。
顾家琪拿茶盖划开浮茶叶,目色平淡,谁叫她不长眼。
魏景帝要夺军权,她早有觉悟,也定好应对之策。可是,她万料不到卞衡安会悔婚,娶秦家姑娘,当众给顾家难堪。后面又牵扯皇太孙的事。
不管秦家是否真心地捅破这事,还是仅仅要胁她的举动,顾家琪都不能逼秦家入死地,狗急还跳墙呢。
为大局,她必须忍,退让。
因此,她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打官司维护自己名声。魏景帝什么心性她再了解不过,睚眦必报和她不枉多让。她曾让他和池越溪当众难堪,魏景帝要不以牙还牙回报,那都见鬼了。
魏景帝不负她的期待,在她晕倒的事上大做文章。
现在,顾家名声再难洗干净,魏景帝找回了自己的皇帝体面,皇家依然是威严高贵的皇家。
皇帝满意民,秦老夫人才有机会出手救顾家齐。她若不和顾家琪来谈判要秦家产业,那就愧对这位秦家内堡主布局让自己的孙女与卞衡安成婚的深层用意。
顾家琪勘破这局中局计中计后,很干脆地承认自愧不如。
秦老夫人略施小计,就把她辛苦多年的成果抢回去,还不落口舌,比她高明太多。顾家琪不怕低头求人,只是她那点子可怜的自尊心,让她不能向秦家人低头。
她是宁可自损八百,把自己不要的垃圾扔回秦家,也不会自己找上门认输。
戴伯劳就是她安排好的一个台阶。
整件事看起来很蠢,但顾家五千门众宁死也不兴兵叛乱,忠君爱国至骨。她身为顾照光的女儿,怎么能在他死后抹他一把黑。
她也不能劫天牢救顾家齐让顾氏一族的牺牲变成真正的笑话,因此她再不愿也得如此。
好处是,她终于对那个男人彻底地死心了。
她不恨也不怨秦东莱,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若再见她会笑谢他救她于天山,并护她良多。
她也不会心里恨得要死,嘴里却矫情地说不介意。
这些心事就不好说给其他人听。
四婢见她不语,守立一旁,任由静默在房间里漫延。
夜尽,门仆戴老板拜会。
鸳鸯珠玉道来得好快,冬虫夏草嗤声,能不急么,再迟皇帝就斩顾家齐,秦家拿什么要胁主子;真要揭露皇太孙身份,也不怕其他皇庄股东联起手对秦家赶尽杀绝。
戴老板送上阿胶等滋养品,双方寒暄后,他切入正题,问她和秦家有什么难解的恩怨,他做个中间人调解一下。
他笑说,大概生意做大了,感触多。他和南边几个大老板,很认同秦东莱的理念,佩服他也打算追随支持秦东莱要做的事。
这是在暗示顾家琪伙同一群臭名昭著的黑心商吃下秦家堡,做得不厚道不说,还让大家都不痛快。顾家琪在公堂上出事,影响之迅速之深远也是跟她犯众怒分不开的。
众人推墙,墙易倒。
戴老板又说秦家根深叶茂,关中经营多年,朋友到处有。
要是这些人联合起来都给顾家琪使绊子,那就闹心了。做生意,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子;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犯不着如此嘛。
戴老板劝了小半个时辰,见四婢都帮他说好话,顾家琪神色也有些松动,他加把油,像自己人一样,关怀地劝导,她和秦家斗来斗去,还不都便宜外人。
魏景帝这会子大概做梦都会笑醒,他用了多少法子都没让秦家垮台,顾家琪一出手,就把秦家商业整得分崩离析,双方斗个天荒地老没劲头,最好了。
大概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敌人是皇帝,顾家小姑娘终于点了头,请戴老板疏通关系,纵使要她倾尽所有,也要救出兄长。
戴伯劳安慰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告辞离去。
数日后,秦家派出管事,和顾家琪接洽,接手秦家产业的事。
秦老夫人带着秦广陵、卞衡安周游于京中各大官邸,为救顾家齐奔波。
秦家出面斡旋的成效,并不显著。
皇帝铁了心要顾家齐死在天牢里,对外说法整肃纲纪严打不正之风。
月余,福嘉公主乘船进京,她身子重,无法承受舟车劳顿,轻得跟纸似的,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去。她摇摇欲坠地赶进宫,在兰妃、刘皇后、李太后前面哭求,又在景阳宫前跪了三天三夜。
就这么地,孩子跪没了。
兰妃抱着可怜的福嘉痛哭不已,刘皇后求太后开恩,福嘉这孩子多苦啊。李太后震惊加动容,前面提到因景帝独宠宁贵妃皇家已多年未有新子嗣,这种现象甚至波及魏景帝的几个子女。
不管是东宫太子,还是二皇子三公主等人,他们婚后都没有子女留下。
孕事有记,但少有生娩;就算生下来,也都夭折。
古时人们重视子嗣,无子无女就是大罪大难。
魏景帝认为是那鬼影在作祟,但其他人不这么看,暗暗嘀咕顾家世代忠良,皇帝却拿十二万官兵坑灭顾家,连仅余的两个根都百般折腾,鬼神都看不过去要景帝断子绝孙来着。
李太后老人家,特别信这个。这回一看福嘉的孩子也没了,心中那股忧愁劲儿就甭说了。她率着全后宫的女人都去求皇帝,当给他的后代积点福。
魏景帝不信这种无稽之谈,但架不住全京城的女人。
先是东宫的太子妃池文秋,成婚多年孩子总是怀了就没,心里早发毛,平日里烧香拜佛礼扫寺庙的无比虔诚,施粥行善也不落人后,就是求不来送子娘娘一记回眸。这回,听说宫里宫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管它灵不灵,都要说动太子去求情,给自己的要积福。
太子妃有这想法,太子其他的女人同样有这想法;二皇子本不想淌这混水,但他也没孩子,嘴里说不急,心里多急不知道,他的女人也跟他哭闹,顾家兵权都没了,留条命又怎么样。
皇家闹腾得欢快,人们相信顾家十二万兵的鬼魂在守护顾家后人。外面人听说给顾家齐求情可以积阴福,纷纷给自家老爷做思想工作,不能开口求情那也不要落井下石,积点福。
魏景帝能拿自己儿子的后代冒险吗?不能。
他再混账也还没到不要孙子孙女的地步。他原想借顾家齐的事揪出顾家后面的力量,揪出皇太孙,这回只好作罢。
顾家齐剥夺所有,被贬为庶民,再以过失杀人罪,流放三千里服刑。
为防他回北地生出事,魏景帝把人往南边发配,到苗疆那些蛮野之地。福嘉公主、顾家琪留京为质,若顾家齐敢煽动人闹事,皇帝就拿这两个他最重要的女人开刀。
魏景帝面面俱到,放人离京。
这年十二月年关前,福嘉公主迎风雪,含泪送顾家齐出京。
顾家齐没看到妹妹,问妻子。
福嘉道小姑去还秦家堡。
顾家齐急道,妹妹身怀六甲,如何还劳她辛苦。福嘉闻言顿时痛哭,顾家齐经历这么多波折,整个人都成熟,知道感恩体谅他人心意。福嘉对他情深意重,生死相随,他断不能如此不识好歹。
他抱住福嘉试泪安慰又道歉,他一时着急,绝非故意让她伤心。
福嘉哭得更厉害,呜咽她并非为这事伤心,而是小姑根本没有孕。顾家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福嘉抽抽噎噎道都是她害的小姑。她当日不给小姑定亲事,就不会害小姑若斯。
若放在从前,顾家齐必然大怒大斥大恨。
如今,他终于深切地明白自己肩上重任。什么保护妹妹,什么永远在一起,在绝对权势前面,屁也不是。
“不怪你。”顾家齐抛去昨日幼稚的自己,学会体谅与宽容,他以拇指抹去福嘉脸上泪痕,低声道:“是我的错,以后,都不会了。”'网罗电子书:。WRbook。'
他吻上妻子在寒风中吹得微凉的额,福嘉公主欢喜地倒在他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景帝十五年末,顾家齐离京。数年无归。不提。
(终于把顾GG写正了。)
枯四回 梦难成,恨难平 老姜最辣(四)
归还秦家堡后,顾家琪带人离开海林货币控制中心。
秦老夫人选这个地方重塑秦家堡声威,又请众我商场大佬为证,顾家琪都没意见。她冷静地和人寒暄,笑谢他们的训导,要尊重前辈,做事要留有余地,为人不要太贪心,不要好高骛远等等。
很多人是主动来给秦家助声势的,秦家怎么说也是关中霸主,洒尽钱财带领魏国钱庄行当走出困境,维护国内经济稳定繁荣,又有意进军官场为魏商谋利,天下商户无不马首是瞻。
顾家琪背后下手吃秦家,实在是与天下人为敌。
这都得怪她自己掩不住得意,跑到秦家人前头耀武扬威,自揭身份,不然,秦家人被玩死也没办法。
好在,以后都没关系了。
顾家琪吐出一口郁气,戴上墨镜,在众随从的簇拥下,离开金融大厦。
行走间,忽听一连串急促欢喜的叫声:“阿璧,阿璧,秦飞卿,你再不站住,我饶不了你。”
秦广陵冲到前面,拦住他们去路,脸上掩不住惊喜,道:“阿璧,真是你。”她娇嗔道,“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啊,我脚都扭了。”
她穿着金红色的镶狐毛锦服,围着漂亮的整狐围脖,腰束得极细,齐整的刘海乌黑似漆,菱形大眼妩媚动人,妆容白皙,红唇如火,当真美艳绝伦。
看得出她今日是悉心打扮过的,尤其是她脚上穿着最新潮的细高跟马靴,像少女一样跺脚,忒地万种风情流露,好不惹眼。
但,这是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对着别的男人撒娇,丫的脑子没坏吧。
冬虫夏草等人手找鼻端,别过眼去,免得笑出声让这位秦大小姐下不了台乱发飙。
秦广陵眼巴巴瞅着秦璧,她噘嘴道:“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两年你去哪儿了?”波光流转的眼里,闪烁着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的相思之意。
顾家琪微微示意,随从挡开拦路者,顾家琪继续向前走,秦广陵在后面气急败坏大骂,惹来路人无数。
“卞夫人,我们主子不想和你叙旧。让让。”
秦广陵如何想,那就不关顾家琪的事了。
她回京后,接到景福宫懿旨,大意是她所行所为,败坏风气,不讲纲常,念在她自幼失怙无人管教才犯这些错误,就不送她到寺庙修身,而是送她回母亲的娘家,由池府长辈管教重修三从四德,规矩学好了,另择婚配。
福嘉给小姑准备了数十箱衣物行装,尤嫌不足,只眼自己好心办坏事害了小姑一生,就算想留小姑在宫里也不能够。
顾家琪安慰她养好身体等兄长刑满回京再给哥哥生个娃,福嘉闹了大红脸,倒忘了哭。两人道别,顾家琪乘马车归于外祖家池太师府。
照理说,顾家最年轻的家主顾家齐童鞋,已经帮妹妹了断与池家的关系。
何况,现今郦山公主名声之臭,就是路边的野狗见了也要嫌弃地吠上一吠。池太师这么重体统重礼数重门风的朝庭一品重臣,是不会把小姑娘接回家的。
这里就一个字在作祟:钱。
顾家琪太有钱了,简直就是整个人都是用金子打造的,浑身金灿灿刺得大魏京城各户权贵人家心肝儿一阵阵地抽。
买个五十万的石头镯子算什么,小姑娘出手阔气到一举手就把整个秦家堡买下。听说全魏国就没有她没放过的高利贷的人家。她有钱到只能折腾自己名声找乐子玩了。
多少世家名门为这不爱惜自己的娃,含泪咬手巾跺脚趾头。
但凡顾家琪失足事不是闹得天下人皆知的地步,就算她有三五个私生子女和一百个野男人有染,豪权门第还是会把当成像天山雪莲般纯洁的一个姑娘,抢着把她迎回家当媳妇。
现在,只能便宜池府这个全魏国巷尾皆知的坚吝人家。
别以为顾家琪名声有污,大家就不要她了。
池家可是和京城各大党派各大势力团伙足足争了近一个月,才把她抢回手的。听说,顾家琪小产养身子那段时间里,朝堂之上王侯公勋吵闹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