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与顾家齐和解。
也许是因为福嘉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法儿恨顾家齐,也许没有也许,只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所以,她不能容忍顾家齐背负不该是他承受的罪孽,一无所有地死去。
李太后不会救他,在关乎到自己地位权利的时候,李太后是不耽于放下矛盾,与皇帝儿子暂时合作,拿下这个族孙侄辈,铲除所有不利因素。
因为,郦山侯府的军权关系着皇族一个惊天秘密。
李太后、魏景帝谋杀先太子,夺来皇位,却被先帝知晓,留下遗旨,传位皇太孙,并把边关军权交给顾家,令他们守护皇太孙,待其年长,凭皇旨拥立为帝。
魏景帝这个帝王,对各种政治阴谋天生敏感,当年他除掉顾家,等他从巨大胜利感中清醒,慢慢察觉出顾照光轻易赴死内情不简单,乃至他登基当年顾照光夜闯玉轩殿迅速离京背后真相也极其复杂。
待到袁振道破秘密,魏景帝立即收网。
要除掉那个拥有先皇遗旨的皇太孙,首要夺回宣同军权,夺军权关键在黑化顾家人。
这仨件事,魏景帝几乎同时做到了。
无孔不入的朝庭鹰爪的监视网挖出关昶关靖南侯这人的军功,来路有问题。像是有人白送给他的。再接着深挖,又找出一条切实证据。
据靖南侯府的老仆人道,关靖南侯是抱养的。关昶小时候被炮弹击中整个人变成肉疙瘩后,老夫人惊恐而死,死前嘴里说什么对不起太子爷托付。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烟雾,真正的皇太孙另有其人。
先太子阵营有人背叛,把最重要的事告诉给皇帝太后。
李太后把两兄妹留在宫里,是要逼问出先皇遗旨或皇太孙下落。
顾家齐一问三不知,太后因而把顾家琪放出宫,看看她会跟什么人接触,好顺藤摸瓜逮人。
她一出宫,顾家齐就出事。
听着别人一遍又一遍地说,他是怎么杀死自己的亲妹妹,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少年当时心有多痛。
是谁,究竟是谁,捅破兄妹相残的真相。
顾家琪越想,头越痛得厉害。她隐隐察觉到有一外呼之欲出的名字,会让她痛苦,她不愿相信,所以,她难受。
她脸色太差,身边随从一致决定先把她安置在就近的京中别院。
顾家琪坐在那儿,面目阴沉,整整两个时辰不动不说话。鸳鸯珠玉冬虫夏草担忧不已,人她们跟在她身边,就算当日顾家琪被请出秦家堡,也没见她如此恐怖。
“你们,去把三月叫来。”顾家琪终于有了决定。
鸳鸯珠玉惊诧,还是照吩咐进宫带出小丫环。三月身上都是面粉,小圆脸上可爱地沾几点粉末。她笑问道:“小姐,什么事这么急啊?我在跟钟嬷嬷学蒸桂花糕呢,等我学会,三月天天做给小姐当点心。”
顾家琪招手,三月靠近,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别是中暑了。”
“没事,”顾家琪伸手给三月擦掉她脸上沾的白面粉,声音不自觉放低,“三月啊,你很喜欢衡安公子,是不是?”
三月脸转羞红又显出怒气,道:“本来是喜欢的,但他也是坏人,欺负小姐。三月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顾家琪眼酸酸地,看着这天真的小姑娘,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吸吸鼻子,放松收紧的喉咙,问道:“三月不喜欢大少爷,希望小姐早点嫁人,你都和衡安公子说了?”
“说了,”三月眼神变了变,担忧地看着小姐,抱着她的胳膊,“小姐,是不是大少爷对你做了什么?咱们快逃,小姐,咱们快逃,逃到大少爷找不到咱们的地方。”
顾家琪捂住嘴鼻,转过脸,深深地吸了吸,她哑声道:“三月啊,大少爷也是可怜人。他被人骗了,从小就被最亲近的人骗,他这些年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不是故意要刺这里,”她指胸口处,看进她的眼里,“你知道他有多可怜,他把亲爹当成仇人,其实他最仰慕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剑法学得很好,使出来跟他爹一样精妙绝伦。
可是,再也没人夸他了。
他也很爱自己的妹妹,就算在最恨她的时候,知道妹妹夜时怕鬼,会哄着她睡觉。他其实心肠很软很软,只要他妹妹肯叫他一声哥哥,他什么都能放弃。他嘴里说着恨不得妹妹快死,一知道妹妹被人欺负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去找人拼命。”
“小、小姐,你、你说这些干嘛?”三月狐疑。
“我这是在告诉三月啊,有的人骨子里很坏很坏,却人人说他好话;有的人长着一张坏脸,其实,心肠很好很好。”顾家琪又帮三月理了理发卷,敛了情绪,叮嘱道,“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三月不安地用力点头,顾家琪淡淡地笑,推她去休息,明天要早起。
翌日,顾家琪让三月穿了身鲜艳的秋裳,亲自挑了根玉簪别好,领着可爱的小佳人到卞府。
顾家琪拉着三月闯进去的时候,卞氏兄弟与两妯娌正在吃早餐,卞留安的两个妾室在旁边侍候。看到闯入者,卞氏兄弟先站起来,各自挡在女眷前面,生怕这一大群硬闯进府的人对她们不利。
顾家琪淡淡道:“衡安公子,你我的婚约,还是有效的吧?”
这话实在叫人无法回答,秦广陵探出身,道:“顾念慈,你有事就冲着我来。”
“我是朝庭正式册封的郦山公主,卞夫人,你不行礼已是大罪,又兼出言不驯,足够挨板子的了。不要有下次。”顾家琪眼微转,再问卞衡安同一个问题。
卞衡安唇微动,在卞留安阻止他之前,点头。
“衡安公子,那你也承认,你娶二妻,是为背信弃义了?”
“公主要仲卿如何赔罪,请明示。”卞衡安直言道。
顾家琪把三月推上前,道:“我这丫环倾心爱慕于你。你收了她,你我之事,再不追究。”
其他人未语,三月先叫起来:“不要,小姐。”
顾家琪没看她,三月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哭求:“三月再也不敢了,小姐,求求你,不要不要三月。”
“三月啊,”顾家琪目光平视,情绪内敛,淡淡道,“小姐希望你一直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天真可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小姐也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地保护三月。不过,跟着我,太危险。就算你什么都不懂,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三月。
小姐很没用,三月,你跟着衡安公子好不好?他答应过,会真心待一个姑娘,爱护她,保护她,永远让她开心。”
三月哇哇大哭不要,她不要。
顾家琪由她哭闹,微摆手,身后随从抬进三十二抬嫁妆。
她对卞府的人说道:“我也不知道该送多少,以后每年我会让人送一万银补贴三月。”她转向三月,吩咐道,“给卞公子、卞夫人磕头,敬茶。”
鸳鸯珠玉递上准备好的茶盘,三月哭叫不愿意:“小姐,小姐,三月做错什么了,你说啊,三月改,三月改。”
秦广陵一向喜欢三月,不忍见她这样哭求,道:“你这做什么,三月待你一向忠心,你这样的恶人有这样的忠仆,不好好珍惜还抛弃她,你该天打雷劈。”
“不许你骂小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三月哭叫,忽地,她想起来,急爬到小姐身边追问,“小姐,是不是因为大少爷的事?三月以后再也不说大少爷坏话,三月天天给大少爷请安,小姐,我求求你——”三月边哭边重重磕头。
卞衡安忍不住道:“那事与她无关,你若要怪,就怪我。是我把你兄长之事报于朝庭。你不要为难于她。”
顾家琪眉眼不兴,淡然道:“你既知是你对不起她,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三月顶着血印额尖,喃喃道:“大少爷的事,衡安公子报给朝庭,”猛然,她眼在放光,看向卞衡安,然后打自己嘴巴子,“我为什么要多嘴。为什么要说,小姐明明吩咐过忘掉的。”
顾家琪闭了闭眼,掩去眼中伤痛,迈步跨槛。
三月牢牢地抱住她的腿不让她走:“小姐,你不要走,三月不是存心的,我只希望衡安公子多多怜惜小姐才说的。我怕大少爷再害小姐,小姐~”
随从拉开她,并拦住她,顾家琪的身影消失在卞府围墙外。
三月颓然,倒地。
枯四回 梦难成,恨难平 老姜最辣(一)
顾家琪转道直接去了大理寺,擂鼓,鸣冤,告御状。
新大理寺丞,卞衡安。台上台下,两人对望。顾家琪晃头笑,果然是魏景帝才做得出的事。
卞衡安理理官帽,维持着平静面色,坐下来接接状纸。
顾家琪来是为顾家齐弑父案翻案,这时候打官司,没有律师,只靠讼师一张嘴。顾家琪自己既当原告,又兼自我辩护之责。
能证明顾家齐无视顾照光求援命令的人证,谢天放及康州守城传令官。传令官作证,他接到佥事谢天放的求援要求,但是,顾家齐拒不开城门接应顾总督,令顾照光力战而死。
顾家琪提出质疑:“敢问大人,一个为权利地位女人背叛兄弟,为钱财不惜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品行如此卑劣,谁能够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他既做得出勾结外虏出声五万弟兄的事,谁能证明他要求打开城门接应的命令是在救人,而不是引贼入室?!”
谢天放冷笑,他就知道这姑娘会拿这一点攻诘,但,他们早已料到并做反击工作。
卞衡安性格温吞,但此人讲原则,重道义,秉性刚直公正。不然,魏景帝也不会把他放在这个位置,好在未来的西直苑武将谋刺案中,至顾家齐于死地。
此时此刻,顾家琪说谢天放此人人品有问题,他的证供不足以采信。
卞衡安必然要细查清楚,以便再下定论。
魏景帝把他放在这个位置,真是摆得再对没有。
卞衡安道这位谢大人是六扇门总捕头,高风亮节,黑白两道都是称颂的。他的证供绝对信得过。这回连沉默的顾家齐都笑起来。
顾家琪拿出几份证供,首先是鬼面军师洛江笙和北夷部族联盟头子然赤的对话记录,两人在谈顾照光之死。然赤遗憾平生对手早死,洛江笙拍马屁同时追问细节;然赤坦然道,有人送信给他,在某时某刻发起总攻,他必然缠住顾总督,让然赤发出必杀矛击。
另有几位战场逃生士兵的供词,道顾总督为救谢天放被一根北夷长矛刺中要害。令他们奇怪的是,当时谢天放不应该冲向那个地方,以他的武功也不是避不开。因为谢天放是顾总督的好兄弟,他们归结于谢天放偶然的失误。
谢天放反诘,夷的证词不足为据。
卞衡安翻看记录后,要求他对长矛的来处、四将当时所处位置再做阐述。
谢天放大怒,卞衡安神情平静地让小吏把证据拿给被告看,上面赫然加盖有北疆锦衣卫千骑(密探)的消息传递印,皇帝亲笔批言及存档章。
副本证据来自朝庭特务机构,并非伪造。
谢天放抬眼皮看对面一眼,声音平稳地复述当日顾照光中矛情形,他说有点草率,很多细节与死里逃生的士兵的记述不符。卞衡安仔细,一个个细节反复推敲,让谢天放大感不耐,情绪起伏不定。
他一个练武人,本不会如此,偏他与顾家琪面对面,小姑娘时不时地冷冷加两句话挑刺,谢天放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
“好像,应该是西北边来的。这个方向。”谢天放比划道。
卞衡安平静地问道:“谢大人可确定?”
谢天放回神,若长矛出自西北边,应该正面穿顾照光身体而过。他要改口。
顾家琪不屑地反问道:“大人,他已难以自圆其说。还需要再盘问吗?”
谢天放怒地捏拳,卞衡安既是聪明人,也懂得世故,没有再问下去,翻开新证据环节:一封天山老祖死前写的亲笔信,信中道谢天放勾结官府攻打天山杀本门门徒,他令告全武林人士,叛徒谢天放,天山门众见之者杀。
后面是天山派门录,类似族谱,上面谢家父子名字已然全被勾划。
谢天放本想说这些都是伪造的,顾家琪的梨花宫已经收编天山门徒,怎么胡编乱造都由得他了。
但武林人一重道义,二重师承。谢天放若不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他既是天山首徒,又与天山老祖孙女育有一子,天山派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从门派名录里除去。
卞衡安确认这份证据的真伪后,简单问谢天放是否承认此事,然后揭过,再看最后的证据:一方白娟,一面有墨线数根,顾照光留给女儿的藏宝图,触目惊心地印上一个褐(血)手印。
顾家琪讲完当日天山后舍发生的事,指着谢天放道:“大人,你也是练武之人。这人的气海穴被刺破后,即使重练武艺也能够查出来。”
只要查他身上要穴的旧伤痕,即可知他是否为钱财谋害故人之女。
谢天放勃然大怒,若没有前面的疑惑,谢天放还可借口说自己曾经为人重伤掩盖,他连证人都布置好了。
但是,顾家琪先把他定位在一个不可信的位置上,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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