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边的钟嬷嬷,当年还照顾过小姑娘,也赏给小姑娘。
顾家琪受宠若惊,太后说了,要好好打扮打扮,晚上到皇帝那儿好好谢回恩,最好啊,能留在宫里陪她这个老太婆。顾家琪一听这话就没推辞,谢过太后,跟着钏嬷嬷洗澡更衣去了。
晚上大宴,顾家琪粉面朱唇,头插六只金红凤尾簪,穿着正红锦绣宫装,拖着长长的裙摆走进昭阳殿,景帝为宠妃新建的宫殿。
华丽的宫殿里,丝竹歌舞声从喧嚣到音无,喝酒吃菜笑闹声从慷慨激昂到瞠目结舌,空气里香气凝结,似乎连烛火都忘了摇曳,为那半张美人脸。
顾家琪轻轻微勾唇一笑,双手微动,收起羽扇,露出她的脸。
她拎裙,盈盈跪拜,行礼。
首座的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平身。赐座。”
顾家琪微侧过身,看大殿里的人跟木头人般跟着她动,似乎觉得有趣,黑眸含笑,波光流转,一切都失了颜色。
有人抽吸,有人碰掉杯盏,有人慌乱地掩饰自己的失神。空气里酒香动起来,人们故作镇守地照样喝酒吃菜,却又怎么都显得不自然,目光不怕死地偷偷地瞄向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
先太子、魏景帝、顾照光,曾经的那些男人,为这张脸的母亲争得头破血流,似乎也有了理由。
三公主看着场中的歌舞,嘴巴在动:“你不该来的。”
顾家琪也很专心地看表演,回道:“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笑得这么痛快呢?”
她们都知道这个专指谁,她坐在景帝的身边,扣着轻薄的面纱,享受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那个年轻愚蠢的替身大概在后面的殿里哭泣吧。
她应该有三十了。却能哄得景帝为她做到此地步,有其过人之处。
三公主冷笑:“小心让你爹死不瞑目。”
顾家琪轻笑着微行了个礼,道:“谢公主殿下关心了。不过,殿下还是不要管我这个不祥的人了,您父皇想必是不会高兴的。”
“打从他把那个女人弄进宫,”三公主冷冷地阴沉沉地说道,“我就没想过他会让我们痛快。”
顾家琪抿了口酒,瞄了不远处的夏侯雍一眼,随意问道:“出了什么事?”
三公主没说,顾家琪奇怪了一下,转过头,扫过附近随员,没有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笑容憨厚对三公主跟前跟后的男人。顾家琪没再说话,任何安慰的话对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你跟他什么关系?”三公主沉默了一阵子后,又问道。
她指的是毫不掩饰侵略眼神的夏侯雍,顾家琪笑,掂了红果,扔进嘴里,清明可闻有人的口水声。她道:“就是这种关系。”
“你真是不知死活。”三公主恨她不争气,“刚被人耍了,也不知悔改。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公主殿下的消息真灵通。”顾家琪似真非真地捧了句。
“因为有人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她老子扫地出门。”三公主哼道,骂了句,“真没用,把你老子的脸都丢光了。”
顾家琪唉声叹气,道:“殿下这般有心,我爹泉下有知,也会承你一份情。”
三公主神情大变,顾家琪觉得自己过份了,道:“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喜欢你爹。他要没死,你还得尊称本宫嫡母大人。”三公主站起来,骄傲地挺直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家琪哑然,摇头,失笑。
宴会结束后,钟嬷嬷护送顾家琪回景福宫。
老嬷嬷到太后那儿复命,三月跑来伺候小姐,神情还有点怪异。从那年家变逃难,顾家琪脸上都少不了两层伪装,连自己都忘了真面目长什么样,三月服侍惯了,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冲击,也在情理之中。
顾家琪自己卸妆,三月想帮忙,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碰坏小姐过分精致的脸,时不时冒出一句:小姐你真好看。然后被宫女教训,该称公主。
“下去歇着吧。”顾家琪打发她们离开,躺到床上。
宫发熄了内殿烛火,外面还有光。宫里是永夜不灭烛火的,有专人守烛防走水。
夜,静下来。
有黑影闪进殿内,粗糙的手抚过她的额角,顾家琪以为是自己人,懒懒地应了句:“下去,明天再说。”
一股幽香轻传,顾家琪翻身坐起,警戒地问道:“谁?”
外面的宫女听到动静,撑灯进殿,问话。室内并没有人,顾家琪心里狐疑,说刚有个黑影。掌灯宫女慌得打翻灯,烛火灭了,顾家琪清晰听到掌灯宫女害怕地呜咽声。
她沉声问道:“宫里闹鬼?”
掌灯宫女抽泣着用力点头,钟嬷嬷带着人走进来,喝退小宫女。钟嬷嬷冲床上姑娘道:“公主歇着吧,老身给公主亲自守夜。”
顾家琪没再多问,盖被歇下。
进九回 美人团扇半遮面 未婚先X(二)
却说这年节时,各地官员有条件没条件都要进京,走关系讨前程什么的。其中包括靖南侯关昶。特别提到他是因为这人实在是太丑了,都丑得没边儿了。
不过关靖南这丑不是天生的,是跟海寇打仗给整的,缺胳膊断腿瞎眼的那算什么,全身烧得一块块肉疙瘩乱糊似的,那才吓人。这位靖南侯甫进宫吓坏了无数宫妃嫔娥,把太后老人家也给吓得吃不了斋,皇帝虽然爱才,但对着那副尊容还是没法长时间面对。
关靖南侯也知趣,到兵部报到一回,就窝在自家京中宅里不动了。
但大年三十这顿皇家晚宴却是没法儿避开的,关靖南侯除海患定边安是有大功劳的,他得和忠肃公府的夏侯雍一起到皇帝前面,接御酒,承皇恩,受帝宠的。
夏侯雍年岁有长,经历多了,这少年的凶悍劲就慢慢沉淀下来,深沉的神情,倒显得这个年轻人很有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
因此这两个魏国最年轻有为的将领站在一处,谁俊谁丑是一目了然的。可惜夏侯雍早已娶妻,不然,忠肃公府早给媒婆踏平门槛。不过,听说赶着往他府里塞妾室的大官人家也不少。
说这么多,无非是要提到一项皇家传统,赐婚。
知道吗?那个全京城第一丑的大丑男关昶关靖南侯居然没老婆?!
皇帝为给关靖南这个大功臣传延香火,打算除夕赐婚,要文武大臣们做好准备。这个消息传出后,全京城的未婚少女都哭了,咬碎多少手绢跺烂多少绣鞋,那是不用说的了。
不过,这等愁事怎么也轮不到郦山公主发愁。
就冲着她那张脸、她的兄长、李太后等等,都轮不到她牺牲。再说了,景帝都曾为池太师之女不顾江山社稷,他一定不会放过肖似池越溪的女儿。
大家都在猜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把郦山侯公主纳入宫。
因此,当新出炉的京城第一小美人顾家琪和全天下第一丑的关靖南侯在御宴上,首次相逢,关靖南侯对顾小美人一见钟情并神魂不知所属的消息传出后,所有人都憋笑憋得痛苦。
女人们高兴,叫你显摆你那张脸吧,给个大丑男相中,愁不死你。
男人们磨牙,个不知脸怎么长的丑八怪,就冲那副尊容也敢肖想,岂止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
魏景帝,一开始当然没同意。
关靖南侯一咬牙,跪着要么娶顾家的,要么他这辈子都不讨老婆了。反正他已经决定这辈子都奉献给朝庭,没后也没关系;还自嘲说,就他那样儿也没女人肯嫁,就不糟蹋人家姑娘了。敢情他向皇帝讨郦山公主,就不是在糟蹋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欠扁,宫中太监宫女把这话传到外头,所有等八卦的人都暗咬牙,骂关靖南侯是有史以来第一混。
魏景帝怎么能让自己的爱将打光棍到底呢,他跟太后老人家商量,是不是劝劝郦山公主小姑娘,就为了朝庭海关嫁吧,他多多地补贴嫁妆。
李太后怒了,道全京城那么多女人怎么也轮不到委屈顾小姑娘。就冲关昶那模样,还挑三拣四,塞个宫女都委屈女子。
为了自己臣子的忠心与帝国未来,魏景帝在除夕宴后,命五公主办游园会,就像当初福嘉公主鉴定顾家齐那样的集体才艺相亲。
在关靖南侯娶亲前,哪家姑娘都不愿意奉诏进宫。这没办法了,魏景帝又想出个招,叫夏侯雍把顾家小姑娘带出去逛逛,让她和关靖南侯来个偶遇什么的。
这偶遇的真意是什么,谁都知道。
宫里宫外看皇帝这强力推销一副对顾小美人敬谢不敏的架势,心中都道怪,万分可惜小美人要落入一个臭茅坑里。
李太后却是绝不相信她儿子真有心把人送给靖南侯,她笑对顾家姑娘说:“大胆儿去,他们不敢对你不规矩,哀家还没死呢。”
顾家琪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应了。
转眼来到了上元节,花市灯如昼。
人如海,声鼎沸,爆竹如千树万树银花绽放。夏侯雍护着顾家琪从花街头起逛,小美人忧愁的脸随着满街的新奇灯景忽明忽暗,忽闪忽闪。
夏侯雍宽慰道:“你总算笑了。”
顾家琪哼道:“我笑不笑管你什么事。”
夏侯雍好脾气地笑笑,随着人潮,二人来到街市中心,最大的灯展摊子,一树琉璃灯盏,各式近百,金银层叠,斑斓交列,辉煌夺目,确是街头一绝。
台下游人无数,台上奖品还剩一小半。
此摊主是本地制笼名手,家传祖艺,据说先人还给宫里进献过花灯,因此他做出来的灯特别地招人喜欢,但是,他不卖!
真让那些爱他灯笼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老少恨得牙痒痒,摊主也振振有词,世人买回灯笼只爱一时,他却是爱一世。
这个灯笼痴每年都来灯市挂他灯笼亮相,于他自己是不忍自己的爱物蒙尘,于游人就是眼馋难忍了。
好在这个灯笼痴还通点俗物,只要有人对出灯笼上的谜面或绝对,他就给奖品,俱是他自己收藏的小物件,如笔墨纸砚、书画瓷器等等,种类繁多,挑战者能得到什么,端看谜面的难易程度。
但灯笼是一个都不让的。
“喜欢哪个?”夏侯雍问道,顾家琪似笑非笑,一派就算她说了他也拿不到手的无趣样。
夏侯雍那便拿个最美的那盏送她。夏侯雍指的是灯笼树顶尖挂的那盏蒙纱宫灯,正是通体玉翡翠打制,灯笼痴爱称其为冰美人。高挂最上,足见其心爱程度了。
顾家琪道眼光倒不错。
夏侯雍一听,便使了个轻功身法,摘了玉翡翠灯笼,扔下几块成银,转身就走。
这不是要灯笼痴的命嘛,摊主上前阻拦,台下游人赶紧拦,那是夏侯将军府的,能给银子就不错了,可别惹毛了那混子,让他砸了你的摊子。
摊主痴,倒不傻,道:“我有功名在身,怕他做甚?!”
好事者道:“嗨哟,你没听说啊,这混子连皇子都照打不误,砸你个举人老爷的摊子,算啥。”
摊主泪眼纵横,看着夏侯雍取走那个翡翠“美人”,有如割他心刀子。
他招呼家仆,收摊,他可不想再丢美人。
游人遗憾,哀声叹气,这时,正义使者维护街市安全的朝庭捕快赶到。谢天宝一个箭步拦住夏侯雍去路,指着摊主挂的只看不卖招牌,道:“还他!”
夏侯雍今夜本不想闹事,谁知对头这么不知趣,冲着往日那恩怨,没说的,开打。
两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游人纷纷惊避,灯笼痴赶紧叫家仆护住他的宝贝灯笼,心痛地大喊阻止:“别打,别打,哎哟,我的小仙(灯笼名)~”救哪个都是来不及。
去挂灯百盏的竹竿架子摇摇欲坠,灯穗叮叮当当作响,火光飘摇,好似美人临险哀鸣,灯笼痴见状,脸色惨白,尤如天崩地裂。
谢天宝要救场,夏侯雍哪里肯放他走,两人继续缠斗,灯笼树发出吱嘎声,游人尖声奔逃,摊主立于灯笼树下,誓要与之同生共死。
千钧一发,卞家公子卞衡安赶到。
卞衡安身形微晃,凌越过空,手握灯笼树主杆,以千斤之力将其打回底桩坐实。
灯笼美人们保住了。
灯市也免去一场火灾波浪。
众游人亲见衡安公子绝技,还来不及喝彩,就见卞衡安身影忽隐忽现,从夏侯雍手中巧妙地夺走翡翠灯盏,转个身,指尖微抛,灯盏轻巧巧地挂回原位,项下铃铛灯穗却是无音传。
此等精妙身法,有如浮光掠影,飞燕惊鸿。
一股大侠的气息,迎面相照,映入万千人心底。
众人终于惊动,记起该道声彩。
叫绝声中,灯笼痴不停地向衡安公子道谢。夏侯雍的脸色要多有难看有多难看,于他今时今日地位,还有人敢当街削他脸面,除了谢天宝这打小不对盘的老对头,便是卞衡安这个不能实务的家伙了。
奇?这份恼恨还没散发出来,他的妻子赵云绣在台下唤了声:“相公,娘走累了,你送她到茶馆歇歇吧。”也算帮夏侯雍圆场。
书?忠肃公府大小女眷都来灯会了,赵云绣和程宓二女簇拥着当中的夏侯雍亲母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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