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淑断定,那便是上海金融界赫赫有名的“铁夫人”,pearls集团的总裁戴倩凝。
她约莫五十岁的年纪,挽着一个高高的发髻,脖子上戴着条蓝宝石的细珠项链,面色严厉,阴柔之中带点男相。前额突出,鼻梁是东方式的。眼角由于长期的熬夜和过分的投入工作,已经有了鱼尾纹,但是得益于适度的保养和得体的妆容,皮肤上却并没有显现过多衰老褶皱的皱纹。远远地望去,她的身材像棵白杨树一样高大挺拔,但贞洁的生活和有规律的饮食使得她并没有脸部肥胖。体态高瘦,只是一件蓬松的大衣披在肩上,便显得她体型更加庞大——她有北方女人的体格特征。这是宦淑初次见到戴倩凝时,对方的外貌在她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
“祖籍文化底蕴古老深厚的陕西省,年轻时在上海接受教育,结识了一户小公司人家的公子,也就是如今她法律上的丈夫杨弼。结婚伊始,男方家中虽有公司及财产,但是总体实力和规模并不庞大,pearls真正在大上海发展壮大起来是在她接手公司的各项事务之后。她婚后参与公司事宜,像个恪尽职守的家庭主妇似的,把公司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又外出应酬,扩展业务,着实为公司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事业上,她绝对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管理能力、决策能力、执行能力,包括看人的能力,都要胜过许多商场上的男人。而至于在生活上如何,属于个人的**和秘密,暂未做详细了解。”宦淑在自己的宾客手册上这般描写这位“铁夫人”。
已经站在一旁自己给自己介绍了两位职场上的精英级女强人,但是宦淑和明睿的到来还是没有引起轰动。在场的宾客都自顾自地交谈,始终把她们当做空气一般,这一点,令宦淑十分气恼和不满,明睿也是有些不满,换做谁都会有些不满。
二人压住性子往前走,待到将要走近倪洁身前,还差三五步距离的时刻,明睿突然用一种兴奋的语调打断了倪洁和戴倩凝的谈话——正好,制造了博人眼球的氛围。
本为善意的招呼和问候,但这样贸然唐突的话语也确实吓着了倪洁和戴倩凝。倪洁背对着二人,转过脸后微微色变。“铁夫人”正面对着二人,只是以一种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二人,依旧神态严厉,面不改色。
明睿的到来实属一个意外。倪洁在规划宴会时邀请了哪些人,她自己自是心知肚明。若是以她一贯的雷厉风行的办事态度来评判,这样一个不速之客无异于一颗忽然散落在白粥里的苍蝇屎或者老鼠屎,令人觉得十分反感和厌恶。但看着她站立在宦淑身旁,戴倩凝又在场,她亦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片刻的迟疑之后,她马上恢复标准式的笑容,向宦淑等人介绍她身旁的贵妇人,杨夫人——pearls集团的董事长,而不是董事长夫人。
宦淑等人听罢倪洁杨夫人的介绍之后,亦简短地向她介绍自己,之后双方寒暄几句礼节性地结束了谈话。
介绍的内容极其简短,戴倩凝似乎总是一副特别厌烦拖泥带水的人的模样。宦淑所言也不过是职业,任职资历,教育背景附带年纪大小(她也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何会谈论这个,许是受了旁人的怂恿),像个推销员似的,推销商品——工作的银行,也推销自己。而寒暄,不过是英国伦敦式的寒暄。
“——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和平时一样。”
“——今天有雾吗?”
“——怎么可能?!”
“——噢,挺奇特的,居然没雾。”
“——嚯,这里又不是伦敦。雾没有,雾霾倒是很常见。”
这是宦淑的逢场迎合。至于明睿,时间太短暂,她几乎是没有插话。
别了倪洁和戴倩凝,二人欲继续往前走去。怎奈,走着走着,林振宇突然从某处莫名的角落里蹿出来,拉了宦淑的一只手臂,便径直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明睿不明所以被撇在一旁。
金色灯光的照耀下,林振宇和宦淑面对面站立着,不得不承认,他生了一张俊美得让人无法原谅的脸庞。一头乌黑亮泽的短发,面如冠玉,肤若凝脂,精致的脸庞上镶两片厚薄适中的嘴唇,嵌一个高挺的鼻子,一对含情的双眼于顾盼间闪动琉璃的波光,睫毛不甚长和稠密,但两道剑眉斜插直入云鬓,倒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之气。二人立在窗前,透窗望去,四周便是这大上海美绝人寰的夜景和暮色。
“折腾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还以为你要去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呢!嚯——这套长礼服不错呢,纤瘦高挑,很合你的身材。”林振宇睥睨了一眼宦淑扎在腰际的碧绿色腰带,平和的语调里添了几分怪罪的语气。
他是那种每次都把生命里的下一分钟当成最后一分钟来过的人,所以于他而言,等待任何人多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水深火热的煎熬。宦淑盯着他,并没有和他争辩,只是听他继续说下去:“宴客单上白纸黑字地写明了赴宴人员,我也跟你核对校正过了,为何还要把明睿带来?”
他倒是在怪罪明睿的到来了,可究竟是怪罪宦淑冒昧地把她带来还是由于他自己心中有愧,所以故意对她避而不见呢?宾客手册上并没有对林振宇的介绍,但是宦淑早就在心目中把它们一一描绘了下来:
“他原本在浦东新区和明睿的男友朱信辉合开了一家房产信息咨询公司,后来因为管理不善蚀了本,他便撤离原先的工作岗位,投奔了宦淑。“投奔”这个词语是明睿对别人说的,宦淑并不曾这么认为,但是你可别以为林振宇和明睿有什么感情纠葛。
据宦淑推测,林振宇的愧疚和明睿的埋怨,大部分的原因还是由于在公司破败后,林振宇一走了之,而把烂摊子丢给他的合资人朱信辉,作为朱信辉未来的妻子,明睿当然有理由气急败坏。加上宦淑通过明睿认识了林振宇,而林振宇又通过宦淑结识了倪洁,倪洁算是林振宇人生中的贵人。对从事经济行业的人来说,朋友圈和人脉通常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的确,全仰仗倪洁在银行里打通关系,林振宇才得以在银行中谋得这样体面的一个职业,他是投靠了倪洁,不是宦淑。他感激她,人尽皆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几千年的传统美德,不能坏了规矩。
祖籍江苏苏北,自父亲林宪铭一代起,就一直在上海打拼,如今父亲经过几十年的海上漂生活后已经事业有成。但是家庭并不顺,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异,原因已经成为了一段陈年旧事,很少有人提起。家中爷奶外公外婆早已去世,他携着母亲租住在浦东新区,母亲王清月离异后未再嫁,只是跟着儿子居住,照料他的生活起居,租住房屋的地点总是随着林振宇的工作地点转变。”
这是宦淑在心中对林振宇的描述。林振宇本身不知情,因为宦淑并没有把它们在那与会宾客手册上写了下来,叫他看见。
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便是拜金。对于钱财之事,向来上心,以至于处处都能够为自己和他人着想,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能换位思考,大度包容;唯独对钱,他从来都是泾渭分明,毫不避讳——许是由于童年清苦的缘故和他母亲的影响。事事讲钱,钱不离口,总是惹人厌烦。但得益于他杰出的美貌和刻意培养出来的翩翩风度,通情达理的人常常能够原宥他喋喋不休的拜金理论——这是人作为高等动物所拥有的最低等的思想,但凡爱慕虚荣的人都不可避免的拥有这种思想。就算是倪洁,每次提起林振宇,她也不悭吝自己对他的艳羡和赞赏。
当然,她把夸奖的理由说成是业绩突出,工作出色。
“好一个诚实的人。”宦淑暗自思忖。
“我需要一位帮忙提拉裙摆和帮衬迎合的助手。”宦淑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腕儿,说得信誓旦旦,她也并不觉得她冒昧携带明睿前来有何唐突和过错。
明睿不知二人谈论了些什么。她看着他们,暗自思忖:宦淑和林振宇之间肯定有某些暧昧的情愫,否则林振宇也不会给她这样一个参与东方明珠盛宴的机会——一般来说,异性之间的关系总是比同性之间的关系更有利用价值。
“你怎么带她进来的?”林振宇继续道,“你只有一张票。”
“我的本事可不仅只是弄到一张票。”宦淑觉得,林振宇方才这句话是对她办事能力的一种怀疑和侮辱。
“你这样莽撞行事定要扰乱了倪洁的计划。”林振宇面有担忧。当初增添宦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已经令倪洁不满,如今再来一个明睿岂不更加得罪她?
“人都来到了,可没有再让她回去的道理。”宦淑不以为意,以为是他的小气所致。
“完全有不把带她来的道理。”林振宇针锋相对。明睿要是听到了这话,肯定是要喷血而亡。她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地不受待见,亏她还精心打扮,激动了一番。
二人要争论不得,且面部都有愠色,幸亏倪洁适时到来,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只听得倪洁低声对二人道:“覃宦淑,你倒真是女诸葛神机妙算,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就在今天凌晨三点钟时刻,原本应邀来参加宴会的古董商林宪铭,因为一桩经济纠纷事件,和一伙黑道人士争斗,不幸被一只高脚杯割破喉咙的动脉,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抢救,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所以他暂时是无法携妻子赴宴了。今晚明睿刚好可以顶替他们的座位,补齐这参差不齐的位置。但要是林王夫妇没发生这样的意外,明睿又兴致勃勃地来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安排她坐在哪个位置上了。”倪洁嫣然一笑,继续道,“所以说你是女诸葛,料事如神!”
宦淑听罢耳朵一震。倪洁话语里暗藏着话锋,言辞犀利,就仿佛她不知道林宪铭是林振宇的生父一般,竟要当着面损他。其实也不是损林振宇,他们父子二人早就没有联系了,这倒更像是在损宦淑。
只见林振宇依旧神色自若,淡定自然,他转头看窗外无垠的夜色,俊秀的侧脸映照着金属卤素灯的灯光,鎏金的光辉倾洒下来为他的灰西装徒添了万丈光芒。当内心世界里的万丈城堡被一击击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时候,即使是用残缺的虚荣的自信,也要伪装出一个无坚不摧。
宦淑沉默了片刻之后,便用悲伤的声调惋惜道:“多么可怜的妻子!多么不幸的丈夫!我就算是料事如神也料想不到,一个有了三百万年收入的人,怎么还去打架送死?这样文明先进的社会,自会有法律和制度保障我们的经济和财产安全,怎么会轮到用生命去赌博和决斗呢!人生在世,真是越活越不懂事。”
说得事不关林振宇,就好像三个人都和林宪铭没有一点儿关系一样,管他谁生谁死。
倪洁听罢宦淑这一番话语,便微笑着附和“正是正是”。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和林振宇共同走到另一旁与银行行长沈执中攀谈。宦淑待他们离开后,则走至刚刚被撇下的明睿身旁,二人一同朝那朱红色的橡木圆桌走去。
这倒是像西方资本主义上流社会的沙龙和舞会了,宦淑和明睿笑着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往前走去,没有东道主的指引,倒来了个礼仪小姐,这也算是个进步,宦淑心胸舒展。但是,明睿由于刚刚冒昧的举动,内心里还是心有余悸,左顾右盼轻手轻脚的,生怕再说错了一个字或者走错了一步路。她手抓着连衣裙的边角,面部表情被潜意识里的紧张压抑得极其不自然,但为了不使人发觉,她便微微地向一两个迎面看来的宾客点头微笑问好。
而宦淑,受骨子里万世不灭的虚荣心的驱使,为了撑住场面,就佯装自然热情地同身旁人招手问候,并且还时不时像明星巡演似的和她的“粉丝们”握手。“粉丝们”殷勤问候笑脸相迎,欣喜地回应她的热情。但是初次会面不熟不悉的,那些接过她的手来握的人笑脸都未免有些牵强,笑不露齿的神态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寒之感。更值得回味的是,他们握过宦淑的手后都彼此对望一眼,然后瘪瘪嘴,四道电光交汇,两人顿时就心照不宣。
不可否认,着装和打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的判断力。依据常理判断,一身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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